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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安天命

时间:2024-04-08 23:29:13  状态:完结  作者:月下时予

  薛长鸣走了过去,打开食盒,果然,糕点一块没动。

  走廊上,薛长鸣疾步走着,边走边撸袖子,四处寻找那只红眼狼,大有一副今儿谁也别劝小爷的样子。

  他在后院池塘边找到了晋乐安,晋乐安正蹲在池边的树下,双手环抱着膝盖,下巴抵着膝盖双眼无神的望着池中鱼,黝黑的双眸沉沉如深潭,好像任何东西都不能在那双眼里留下半点涟漪。

  “喂!”

  晋乐安寻着声音转了过来,被阳光刺的眯了一下眼睛,那双单凤眼似是含了泪,再加上这蹲地抱膝的姿势,颇有一副楚楚可怜的架势。

  “你在这干嘛呢?”薛长鸣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低,完全没了刚刚在暴走边缘徘徊的样子。

  晋乐安盯着那人,没有说话,阳光透过被风吹过叶子洒在那人身上,就这么摇啊,摇。

  “我叫薛长鸣,你呢?”薛长鸣走了过去,伸手想将他拉起来。

  “晋乐安。”晋乐安往后缩了缩,没有握那只手,扶着树爬起来,坐太久又起的急,使得眼前一片黑暗。

  “爹爹说你得跟我一起去上早课”薛长鸣见对方再次拒绝自己的好意也不恼,转头就走,又冲身后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跟过来。

  晋乐安轻轻嗯了一声,跟了上去。

  这日之后,薛家少爷身后好像多了个影子,总是搁着五步远,也不掉队却也不跟上来。

  薛长鸣偶尔转身想分享手中的糕点和玩具,又在对方戒备又冰冷的眼神中渐渐没了分享欲。

  薛长鸣无声长叹,哎,爹爹啊,你这哪是给我找个了玩伴,你这分明是请了个祖宗啊! 不跟我玩就算了,还跟个哑巴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我还怕他什么时候突然拿刀往我背上戳呢。

  心里一边嘀咕一边打拳,哎,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毕竟是爹爹带回来的人,咱也不能真拿人家怎么样。不然以爹的脾气…

  “乐安,走了!”薛长鸣走了过去站离对方五步的位置。他知道这是他能活命的安全距离。自从上次走太近差点被对方扔河里后就老实了…

  这晋乐安就没有喜欢的事情做吗?是个人都有点爱好吧?明明比他还要矮半头,娘亲却说晋乐安长他一岁,长这么瘦弱,难道这人就没有爱吃的东西?

  不过晋乐安还真不是一般人,薛长鸣表示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能发呆一整天大气都不喘一个的人。

  然而晋乐安丝毫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无奈,反而还有些乐在其中。他算看明白了,这薛府上下对他并没有恶意,至少,明面上没有。

  从未见过想薛长鸣这样的人,眼睛那么亮,嘴角总是向上翘着,吃到桂花糕的时候还能边咂嘴边哼出很享受的声音,可那糕点除了甜腻明明什么也没有。

  晋乐安自问从未露出过像薛长鸣那样的神情,如果那就是书中所说的快乐的话…那他从未快乐过…

  薛长鸣就像光的发源体,像太阳,不,比太阳还要亮上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他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汲取一点他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可又有些畏惧,毕竟当年奶娘也是这般温柔,后来却趁他睡着,差点将他活活掐死在了床上。所以他一直保持着五步的距离,他喜欢这样的平衡,好像这样能找到了一丝薄弱的安全感。

  晋乐安第一次发觉他有“想”这种情绪,他想一直看着那人,想感受那种他完全理解不了的快乐,看薛长鸣做着他从未做过的事,就好像看着另一个他自己…

  然而天不遂人愿,意外还是发生了…


第三章 好像,又看见了光……

  薛庭昌疾步赶来,刚从县衙回来就见晋乐安门口围着一群人。薛庭昌被这七嘴八舌的声音吵的很是头疼。

  自从当了这知县,事务却一点不比皇宫轻松,今儿谁偷了谁的猪,明儿谁又抢了谁的米,全都得管,当然一般这种小事都是派给下面人去处理。

  今天发生的一起命案,说是丈夫疑心妻子外面有人,大吵一架还失手将妻子打死。正审着就见小厮来报,说是家中出事了,马不停蹄的赶回来,见家里这场景感觉头更疼了。

  “怎么回事?”捏了捏眉心,走过去将地上呆愣坐着的薛长鸣提溜起来。知子莫若父,看薛长鸣这魂不守舍的样子,今天的事肯定跟他逃不了干系。

  “爹…”声音哽咽,很是委屈。

  今天中午,薛长鸣想再去厨房看看,看看能不能顺一盒桂花糕,岂料厨房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大狼狗,那么大一只,刚好把门挡住,一见到他就扑了过来,嗷嗷叫的很是吓人,明明拴着也咬不到,却把身后晋乐安吓到了。

  薛长鸣是真的被吓到了,不是被狗吓到的。晋乐安拿着砖头冲过去就往狗头上挥,那狗很快就抽搐着倒地了。晋乐安好像还不解气,打碎了头骨,还往狗肚上砸,直到狗彻底断了气。

  四溅的血,内脏,脑浆,砖头跟肉碰撞的声音,还有那狂暴的人,全都疯狂刺激着薛长鸣神经,他转头就吐了,一直吐到什么也吐不出来。

  薛长鸣虚扶着墙惊恐的看着也正盯着他的乐安,那双眼血红,爬满血丝,像一头嗜血野兽,随时都会冲过来撕咬一般。

  薛长鸣跑了,摔了又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了。他承认他害怕了,他能想象出那砖头呼向他的感觉,一定很疼。一想到那人天天跟在他身后,他现在还活着那真是…万幸…

  “不许哭!”薛庭昌厉声喝道,完全没有意识到薛长鸣也不过是一个未满十岁的稚童,谁都可以哭,他薛庭昌的儿子,不许、也不能做出这般柔弱姿态。薛庭昌扶额,当年要不是自己软弱,晋乐安一家,怎么又会落得如此境地。

  “去再练十遍薛家拳”说着又遣散了围在门口的下人,推门便走了进去。

  屋内,晋乐安双手双脚分别绑在了床的四个柱子上,浑身痉挛颤抖,嘴上横咬了一根裹着软布的木棒防止他咬了舌头,也防止吐出的白沫堵住了呼吸。

  管家给他擦着汗,掰开紧握的拳头,看见掌心也被指甲扣出了献血,叹了一口气,又在血红的掌心垫上了软布。

  “怎么样?”薛庭昌走了过来,管家起身示意出去说。

  “他这不是受了惊吓,是中了蛊。”

  “蛊?”

  薛庭昌撇眉,据说蛊产自西域,不管是哪种蛊毒,中蛊者症状不一,但肯定都生不如死,当真是邪魔外道,对这半大的孩子也下得去手。

  “嗯,离蛊,是一种慢性蛊,要十年才能算彻底成功。中离蛊者前五年不会有任何异样,之后就会变得易怒嗜血,情绪起伏太大容易激发其攻击性,就像你刚刚看见的那样,浑身抽搐,正是蛊毒侵蚀神智之状,待神智全失,这孩子,就…”管家李淮清手上拿着一册子,示意薛庭昌看过来。“待神智全失,就会变成蛊主的傀儡,对蛊主唯命是从。”

  “是我大意了,这孩子性情太冷,且神智还算清醒让我没能及时察觉。早先我只觉得是受了什么刺激误杀了那妇人,回来耐心教养便可,现在想想,这事确实不简单。”

  “可有什么法子解?”

  “有,一、杀了蛊主,二、以蚀蛊花为药引,日日服用,两年后,这蛊自然就解了。”李淮清把书册翻了页。

  “杀蛊主是肯定不行,来不及了…”李淮清说道,敌暗我明,且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蛊主也不可能伸着脖子让他们杀,时间紧迫,只能从蚀蛊花下手了。

  “还有多久?”薛庭昌抬眼看着李淮清,还有希望不是吗?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救那孩子,就算结果可能不尽人意,至少,对已故的晋翰林有个交代,当年他早就告诫过晋翰林,不要插手太子的事,而那位却道,事已至此,抽不得身了。

  “三年。”三年后还不得解,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了, 到时候只能杀了晋乐安,不然变成了对方傀儡,就更麻烦了。不过后面的话李淮清没说,他知薛庭昌明白他的意思。

  薛庭昌嗯了一声,正思考着现在该怎么办,想想晋乐安的样子,心中越发心疼。

  “我有缓解之法”李淮清知道薛庭昌在想什么“虽然不能解了这蛊,至少他会少一点蛊毒侵蚀之痛。”

  “嗯,蚀蛊花的事我来想办法”二人说着又去了晋乐安房间。

  太熟悉了…

  这感觉太熟悉了…

  当年杀了那猎人的时候,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痛。他知道,他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可能变成了一个嗜血的魔鬼。

  第二次是那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才刚感受到一点那红色血液溅出的快感,便被这剥离灵魂般的疼痛掩盖了过去。

  至于第三次杀了那妇人,为什么自己没有这般痛苦他不知道,他怀疑自己变成这样跟她有关,她身上肯定有什么可以缓解这种痛苦的东西。

  身上没有一处不痛,好像爬满的恶虫,不停的撕咬着他的血肉。

  晋乐安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紧咬着木棍的嘴里忍不住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晋乐安睁开眼望着床顶,泪水忍不住淌了下来,湿了耳边发。

  至少,现在还算清醒…

  他还能听见声音,还能感觉到有人在身边做着什么,看得不清晰,但从一点点淡去的疼痛来判断,那人在救他。

  晋乐安一直都与周围人保持着一个很好的安全距离,他害怕自己控制不住犯了病伤了不该伤的人。

  同时也害怕那些和平表象下都是钢刀,害怕一时疏忽被谁杀死。人心难测,他不怕死,但他不想被任何人杀死,就算刀架颈侧,也想那双握着刀的手是自己的。他不甘心,这种生命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本来控制得很好,也喜欢与薛长鸣这样的相处模式,却被后院不知什么时候多出的狗打破平静。

  当那狗扑向薛长鸣的时候,晋乐安感觉心都揪了起来,后来发生什么事他也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血液溅出的快感,还有薛长鸣那惊恐万分、避之不及的眼神。

  那一瞬间,他知道,他失去了光…

  是夜

  薛长鸣偷偷来到晋乐安房门前,娘亲说,晋乐安不是坏人,他只是生了病,如果没有这病,他也可以正常生活,也会是一个很阳光的孩子。还说以后要善待他,人性本该是善的,不能因为对方跟自己不一样就抱有恶意。

  他承认自己今日懦弱了,当时那场景,他没有办法不害怕,他怕跟那狗有一样的下场,所以他跑了,留下晋乐安在那里发了病,没能及时得到救助。看着管家抱着晋乐安回来的时候,看着他被血染红四肢抽搐的样子,心里愈发有愧。

  管家说晋乐安现在已经好些了,虽然心里还是害怕,但他还是想来看看。就隔着门缝看一眼就好。

  薛长鸣将门推开了一条缝,眯眼在屋里寻找着。床上又没人,心道着奇怪,鼓起勇气又将房门开大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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