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雪知道江逐星义气重脾气倔,他几乎算得上是苦口婆心,抚着江逐星肩头希望得到回应,江逐星俊朗的眉眼笼罩了一层阴霾,他脊背绷得很直,至始至终没有说话。
第138章 八月三十,深秋天气,又恰好赶上下雨,江怀雪让厨房准备了热腾腾的山珍什锦锅子,还有几个精致的淮扬菜色,又启封了一坛陈年好酒,为裴书锦践行。 “左右只有我们几个人,书锦也不喜铺张,就简单一点吧。”江怀雪举起酒杯,桌上只有他、裴书锦、江逐星、项映晚,还有个在后头逗猫的江湛。 几个人相顾无言,沉默地喝了一巡酒,菜也没吃几口,气氛胶着,心思各异。 江湛玩累了,过来抱着裴书锦的大腿,奶声奶气道:“哥哥,我累了,我想听你讲故事睡觉了。” 江湛前几天在曾有容那里受了惊吓,又被火炭烫伤,虽然情绪似乎并无异样,可裴书锦担心他,每天哄他睡觉,可惜他不像顾言看过那么多话本传奇,只会干巴巴地给江湛讲些《世说新语》,好在江湛并不嫌弃,还眨着漂亮的眼睛听得津津有味。 裴书锦看着江湛天真稚嫩的神情,心里突然有一丝不舍,他明日就要走了,江湛便再也见不着他了。 江湛真的是他见过最聪明懂事的小孩子,而且对他十分信赖,虽然两岁多并不太记事,可是想到就要这样不告而别,还是莫名有一丝愧疚。 他将江湛抱了起来,犹豫许久,还是解释道:“湛儿,我要出远门了,以后你和父亲母亲在一处,让他们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江湛似懂非懂,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裴书锦,一头就扎进了他怀里,抱着他脖子道:“哥哥不要走,还有父亲、叔父,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裴书锦喉头微动,江湛紧紧地抱着他,那又小又软的身子都在颤抖,搅得裴书锦心都乱了。 看出裴书锦的为难,项映晚走过来想要拉开江湛,江湛这几日还未全然接受她,紧紧扯着裴书锦缩在他怀里不肯走。 江逐星看这场面尴尬,不由得起身把江湛抱了过来,安慰道:“湛儿乖,叔父去给你讲故事。” “爷,你们先吃着,我去哄湛儿睡觉。” 项映晚看着颇为排斥她的江湛,沉默片刻,也知道江逐星一走她更不好呆在这里,便也请辞道:“你们慢聊,我去帮忙给湛儿换药。” 屋里只剩下了裴书锦和江怀雪,两人各自喝着酒掩饰尴尬。 江怀雪没话找话道:“明天什么时辰走?我让人准备车马送你。” “不必。”裴书锦摇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况且我只想漫无目的地走一走,更不要人送。” “漫无目的?不打算去找顾言吗?” “……”裴书锦沉默一阵,才终于道:“我既要走,就让我走得干净利落些,就不要追问那些了。” 裴书锦是要彻底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了,江怀雪心里突然刀扎似的疼了一下,哪怕不能在一起,哪怕时日无多,他也想知道裴书锦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可是,他清醒过来,裴书锦是对的,要断,就断得干净些,别总还想着扯着那道风筝线。 江怀雪一杯酒下肚,他点头道:“嗯。你要……照顾好自己。” 裴书锦也沉默地喝着酒,不动声色道:“你也是,照顾好自己,还有湛儿……曾氏的血我做了些处理,还能在冰窖里放上两三月,用以保养蛊虫,这些日子若是、若是还能有什么转机,你也不要轻言放弃……” “转机?”江怀雪摇头轻笑:“……我哪有那么好的命。” “也说不准,你不一向还算得天独厚吗。”裴书锦扯起嘴角:“如今曾家祸患已除,项姑娘的误会也解开了,你若是真能活下来,妻儿同聚,一家和睦,也是羡煞旁人。” 江怀雪并没有在意裴书锦为他勾勒的美好图景,他有些愣神,紧紧地捏着酒杯,愣怔许久,笑容中带着凄然道:“万一……我说万一,我真能不死,我还能去找你吗?” 裴书锦有些讶异地抬眼看他,江怀雪偏过头去,只顾喝酒来掩饰自己,身子僵直,像是只拔光了刺的刺猬,很轻易便能将他弄伤。 裴书锦没有回应他,又喝了一杯酒,从前他觉得酒辛辣苦涩,如今入喉好像也感受不到了。 江怀雪期待了许久,没能等到答案,他也不再自取其辱,身子松懈下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只是酒喝得更急,甚至被噎了一下,眼角都泛起水光。 自打裴书锦认识江怀雪以来,就没见他喝过这么多酒,以往顾虑身体,便是裴书锦也总叮嘱他尽量不要喝酒,如今……好像就没那么多所谓了。 菜几乎没怎么动,四个酒壶却都空了,江怀雪的酒量看来也不算顶好,他喝酒不上脸,脸上还是白净如玉,人却已经趴倒在桌上了。 裴书锦也感到了头重脚轻,脑子里昏沉沉的,他揉了揉额头,起身去推江怀雪:“你还成吗?……” 江怀雪迷迷糊糊被推醒,一歪头就靠在了裴书锦腰间,伸手就抱住裴书锦,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含糊不清道:“好香……” 饶是江湛也没有这么耍赖的,裴书锦面上微红,一边想要扶起江怀雪,一边端着个杯子道:“你喝多了,把这个解酒的喝了……” 江怀雪听话地就着裴书锦的手喝了一口,而后突然撇嘴道:“这不是酒,好难喝,我要喝酒……” 裴书锦又哄他全喝进去,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吐出来,哄孩子似的:“好了,你喝多了,快回去歇着吧……” 江怀雪被裴书锦搀扶着,连路都走不直,只顾紧紧贴在人身上嘀咕‘我没醉’,裴书锦喝得也不少,渐渐也觉得上头,脚步虚浮,费了好大力气才到了江怀雪卧房。 两人一路东倒西歪踉踉跄跄,临到床前还被脚榻绊了一下,江怀雪身子一歪就倒在床上,裴书锦堪堪压在他身上。 江怀雪力气倒还是不小,没怎么犹豫就兜腰抱住裴书锦挪腾到了床里,抵着裴书锦的额头,混着檀香和清冽酒香的气息就侵袭进裴书锦的胸腔,他微微皱了皱眉,但并不讨厌这个味道。 裴书锦脸色微红,他小心翼翼地喘息着,两人离得太近,睫毛好似都在打架,裴书锦伸手戳了江怀雪脸颊一下,无奈道:“你这是真醉假醉啊?” “我没醉。”江怀雪拉下裴书锦的手,一双眼睛漂亮又迷离,他微微挪开身子入神地看着裴书锦,突然像个小孩子一样委屈道:“我想亲亲你。” 这下裴书锦笃定,这人真是醉糊涂了,他叹了口气,主动倾身吻住了江怀雪带着凉意的唇,江怀雪愣了一下,身体都绷直了,裴书锦的味道和温度将他紧紧攫住,一瞬间他心底那些密密麻麻的酸甜苦辣都像是要溢了出来。 江怀雪将裴书锦整个抱坐在身上,不容拒绝地摁着他的后脑加深了原本浅尝辄止的一个吻,两人呼吸交缠津液相融,舌尖贪婪地汲取着彼此的气息。 裴书锦喝酒以后有些头晕,手脚和身上都发热,偏偏江怀雪身上凉丝丝的,两人如胶似漆地贴在一处,江怀雪急切地吻着裴书锦,像是要把那一截温暖的小舌头都吞下去,他们周遭的空气流动似乎都缓慢粘稠了,裴书锦呼吸困难,只觉得要溺毙其中。 裴书锦拽着江怀雪的衣襟,好不容易把人推开一点,正在费力地喘息,就见江怀雪厮磨着他的侧脸难耐道:“好疼。” “是不是肩上的伤?我抓疼你了?” 江怀雪肩上被烫伤的地方才刚愈合,裴书锦怕自己刚刚意乱情迷失了分寸,连忙去看,却见江怀雪眼角红红的把他的手拉下来,哑声道:“这里,疼。” …… …… 平复许久,裴书锦只觉得遭了一场大劫一般,好不容易才找回呼吸,江怀雪舔吻着裴书锦眼角的泪水,下半身还是跃跃欲试,裴书锦有些羞恼道:“江怀雪……够了,出去……” 裴书锦整个人都被江怀雪裹在怀里,江怀雪那东西仍不依不饶赖在他身体里,将他撑得酸胀不已,裴书锦欲哭无泪,他也始料未及,穷途末路,两人还能做到呼吸都困难地步…… 江怀雪再不似往日淡泊倨傲,精致的脸上深情又充满欲望,带着几分半醒半醉地迷离,他像是抱着心爱物死死不撒手的小孩子,将裴书锦抱得极紧,不安地吻着裴书锦的眼睛,呢喃道:“书锦,书锦……不要走……” 江怀雪这时又患得患失起来,裴书锦心底被刻意忽视的一些情绪泛上来,他抬眼正视江怀雪,江怀雪的意识还未清醒,过长的睫毛似小扇子一样扑扇,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像缺乏安全感地小动物一样磨蹭着裴书锦,渴望得到他的回应安慰。 裴书锦垂下目光,他纵容着江怀雪耍赖厮磨,就着拥抱的姿势将手放在江怀雪的后脑,他实在有些难以面对江怀雪过分的热情,无奈地叹了口气,手上稍一用力,江怀雪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眩晕,他不知所措地抱紧了裴书锦,颠三倒四道:“痛……书锦,我头好痛……” “书锦,我是不是要死了……” “可是我欠你的怎么办,我还没有好好的和你……” 话音戛然而止,裴书锦抱着失去知觉倒在自己怀里的人,摁着胸口平复呼吸,而后缓缓直起身来,擦去泪水,眼中清明重新浮现。 裴书锦拨开江怀雪额前散落的发丝,那人眉头微皱,脸上露出不属于他的天真茫然,裴书锦笑了一下,他几乎见过江怀雪的每一面,那些好的与不好的,现在这模样倒是新鲜得很。 裴书锦在那白皙如玉的侧脸上轻轻落下一吻。 真是他命定的劫数。
第139章 翌日江怀雪清醒时只觉得头痛欲裂,免不了向叫他起床的江逐星抱怨:“做什么这么早叫我……” “爷,午时都过了。下人来了七八趟不敢叫你,这才让我来……” “啊?” 江怀雪只觉得有一段时间平白被偷去了似的,望了许久的天花藻井才勉强把七零八落的意识拼凑在一起。 “书锦!”江怀雪像是想到什么猛地起身,又是一阵头重脚轻的眩晕,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扶着额头缓了口气,刻意装得平和道:“书锦,今天走?” “……”江逐星早就看穿了他,沉默了片刻,叹气道:“听永兴说,裴大夫天刚亮就走了,就带了一个药箱一个包袱,想来现在早已出城了吧。” “你没去送他吗?……马车,怎么没派马车?……”江怀雪心底浮上一阵急躁,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 江逐星瞥了他一眼,心底无奈,语气也不由得生硬道:“您说送到哪才合适呢?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裴大夫不是出趟门,他是彻底走了。是您说的,事到如今,当断则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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