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俗即大雅,这是一种风尚,我知道你这种人理解不了,”容迟面露可惜,摇了摇头,收扇坐在颜喻一旁,他把人上下打量一遍后,视线停在颜喻冷白脖颈上那一小片红痕上,他点了点自己脖子上同样的位置,道,“这儿,颜大人,吻痕露出来了,不遮一遮吗?” 颜痕看了眼他,不在意道:“有什么好遮的,你不在你那楼里好好待着,来我这儿干什么?” “唔,想来瞅瞅你的小男宠的,不过好像来晚了,”容迟面色无奈,“可惜啊可惜,错过了。” 颜喻看了眼容迟夸张的表情,没说话。 果然,容迟自说自话了一会儿就息了声,颜喻想起前几天安排给容迟的事,正要问,手腕就被容迟给抓住了。 “干什么?” “给你把把脉,看小男宠有没有用。”容迟说着,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眉毛还真如那些老大夫般似的时而皱起,时而舒展。 颜喻觉得有趣,问:“你还给我看,我怎么记得你根本就不懂医啊。” “这不是最近刚学的嘛,学会了好听你说一句‘容大夫,辛苦您了’。”容迟回得欠揍,颜喻笑了笑便任由他乱来。 “怎么样,容大夫?”等人把他手腕放开,颜喻就顺了句。 “嗯……颜大人这病太深奥了,我的研究还没深入到这程度。”容迟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严肃道。 颜喻嗤笑一声,见钱紫山已经到了,便没再打趣人,把手腕伸了出去。 钱紫山一开始给他把脉,一旁的容迟就紧张到连气都不喘了。 “若是老夫没记错的话,今日应该是毒发的日子吧?”钱紫山问。 颜喻点头:“正是。” “大人现在的状况,和吃完老夫之前开的药的状况差不多,甚至更好一些。”钱紫山斟酌着字句回答,“若是这样,老夫可以给大人换些固本健体的汤药,之前的那方子对身子伤害不小,大人可以先暂时停掉。” “不用,接着用吧。”颜喻拒绝,找男宠是一回事,停药是另一回事,两者并不对等。 钱紫山大约理解颜喻的意思,没再劝,交代了些需要注意的事就离开了。 “那恶心人的玩意就是见不得你好过,”容迟怒道,“以毒攻毒的药毕竟伤身体,既然找到了法子,那药能停就停了吧,不然日日夜夜睡不着觉更难受。” 他这些年一直陪着颜喻,对那些药的副作用更是了如指掌,伤人身体折磨人是不假,最重要的还是让人彻夜难眠。 颜喻本就日理万机忙得脚不沾地,只能靠着睡眠暂且缓一缓,偏偏又被药把着睡不着觉,一直耗下来,说比死还痛苦也不为过。 以前没有办法也就罢了,现在退路有了,放着不走才是傻。 要谈尊严谈以后,那前提也得是有命在。 颜喻一时间没说话,容迟说得没错,那药虽然管用,但也是拿人的根本去跟毒斗,自吃药开始,他就夜夜难以入睡,有时就算睡着了,也会梦魇缠身,睡不安稳。 他何尝不想停药。 “再说吧,”颜喻换了话题,“我之前托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凭栏阁表面是个风月场所,其实是颜喻容迟两人联手建立起来的情报收集处,颜喻入朝后就变成容迟全权处理。 一般颜喻有什么需求,便会直接同容迟说。 颜喻上次拜托容迟查的,便是有关林痕母亲的事。 容迟叹了口气,端正了神色:“怎么说呢,情况比你想得更严重些,这些年林修溯一直藏着掖着,所以消息一直没传到京城来,陆伏烟在林痕七岁时就断了腿,之后就疯了,这些年一直没好,林修溯又是个宠妾灭妻的,所以林痕一边受着欺负一边还要照顾疯子母亲,人生艰难啊。” 颜喻突然想起林痕的眼睛,漆黑的眸子装着的是超过了年纪的成熟和隐忍,原来,原因在这。 “陆伏烟是怎么断的腿,又为什么突然疯了?”他问。 “这就不知道了,”容迟摊手,“林修溯压得厉害,暂时只能查到这些,其余的可能还得费些时间。” “哦,对了,还有一事,陆升派出去的大夫已经到临溯了,不过如你所料,都被林修溯拦住了,根本就没能见到陆伏烟,目前探到的消息就是这样,至于最后陆升得到的回复是什么,这就不得而知了。” 容迟说着,见颜喻的脸色愈发阴沉,察觉到不对劲,他抓住忽然浮现的念头,上前一步逮着人仔细打量:“子逸,你别告诉我,你找的小男宠就是林痕。” 见颜喻没否认,容迟第一次皱起了眉头,语重心长道:“那孩子背后牵扯的东西不少,可以说就是个麻烦,我虽不干涉你,但还是要劝一句,玩玩就行,别动感情,省得惹一身腥。” 犹觉警醒不够,容迟又认真加了一句:“还有,一定把人死死按在手里,别给他丁点儿翻出去的机会。” “放心,”颜喻话音很淡,胸有成竹,“我有分寸。” “哦哦,我知道了,”容迟又抚掌叫唤,“你肯定已经想到拿捏小少年的法子了是不是?快说说,让我也学学!” 颜喻点头,笑得神秘,问:“真想知道?” 容迟点头如捣蒜。 “不告诉你。”
第13章 “别哭了” 转眼就来到了十一月末,这一个月来,两人虽然见了两三面,但都没怎么交流,颜喻用完就把林痕踹一边去了,连点温存的时间都不给人留。 这一天,事情不算多,颜喻在宫中陪江因玩了一会儿才出宫,临走前让人去叫林痕。 林痕习惯了夜里被人偷偷运走,今天还是第一次在白天被传唤,更是第一次在宫门处见到颜喻。 他到时,颜喻正朝宫门走来,他应该是屏退了随从,只一个人走在宽阔的宫道上。 深青色的朝服厚重庄严,给颜喻过于惊艳的容貌增添了几分厚重,颜喻看到他的时候眼皮轻轻一撩,冷淡的眉眼多了点颜色,显得亲近了些。 深红的宫墙在这一刻变成只配映衬的背景,见颜喻缓步走来,林痕的指尖毫无征兆地颤了下。 林痕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颜喻见状挑了下眉,对于此人的怠慢倒也没有多生气。 “愣着做什么,还不跟上。”颜喻在宫门前转了个弯,喊了声还在怔神的少年。 “哦,好。”林痕应声,快步走上去,落后颜喻两三步跟着。 走出宫门时,乌云堆了多天的天空终于落下了雪,雪花细小,缓缓飘落,叠在两人的肩头。 轻风拂来,卷着冰凉的雪花擦过脸颊,林痕的思绪被鼻尖的凉意冰得清明了些,终于搞明白自己方才的异样是怎么回事。 原来,在颜喻向自己走来时,他突然惊觉,对这个能轻易拿捏他性命,强迫他做男宠的人,他竟然没有多少厌恶。 细究原因,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林痕跟着颜喻上了马车。 马车中置办了炭火,暖烘烘的,林痕坐在柔软的毯子上,主动倒了杯茶递给颜喻,颜喻看了眼,没接:“不喝,先放着吧。” 林痕把茶杯放在小桌上,纵使不讨厌,他也不习惯和颜喻单独呆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再者,马车中的温度对他来说有点太高了,这才刚进来没多久,他额上就渗出了细汗。 颜喻自然察觉到了林痕的不自在,他没在意,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封,扔到林痕怀中。 是陆伏烟写给林痕的信。 他当时让那群半大的孩子进京的时候并没有禁止与亲人的来往,只是他们往来的那些信件物品,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以往这些东西他都让下面的人盯着,若没有问题便不用报给他,后来让林痕近身后,有关林痕的信件就换成他亲自过目了。 只是林痕与外界的联系少得可怜,这么长时间也只有这么一封信,还是他母亲写给他的。 信他看过了,没什么问题。 检查信件的事他们都心照不宣,但按理说还是不要拿到明面上的好,他原本也的确是打算让人把信纸封回去,然后再好好交给林痕的。 只是他后来得知了点有意思的消息,变了主意,决定把已经拆开的信封亲手交到林痕手上。 因为他很好奇,林痕会是什么反应。 林痕应该是在出神,信封砸在胸膛上时没能及时接住,之后只能从膝头把信封拾起来,看到拆开过的痕迹时,视线轻微一颤。 他不是不知道往来的信件会被拆开查看,只是他没有想到颜喻竟然会毫不掩饰自己行径地,亲手把信扔给他。 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信纸上是他熟悉的字迹,只是那些字迹很凌乱,写得前言不搭后语,他能看得懂,是他母亲在给他报平安。 可是这封平安信,一字一句,都昭示着他的母亲并不平安。 他母亲精神不怎么好,只能在清醒的时候给他写信,但她若是足够清醒,就不会把这张字迹凌乱的信纸装进信封里,更何况,那前后不搭的语句,分明就是因为她母亲写这封信的时候神志已经不太清楚了。 信纸明明轻飘飘的,林痕却觉得千斤重。 他心乱如麻,也想不通颜喻亲手把信给他的原因。 他觉得自己该崩溃的,或者歇斯底里。 可是没有,他早就习惯了将所有情绪吞进肚子里,一个人慢慢消化,纵使这一次耗费了巨大的心力,他还是勉强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 “把头抬起来。”颜喻突然吩咐了句,语调中带着探究。 林痕手指紧了紧,收拾好表情,在颜喻下一声催促之前,把头抬了起来。 “大人有什么吩咐吗?”他问。 没看到林痕无助的样子,颜喻有些失望, 他让人拿出以往陆伏烟写给林痕的信对比过,十分确定写这封信时,陆伏烟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他也能确定林痕能看出来问题。 他了解过,去到封地后,林修溯待他们母子并不好,之后更是宠妾灭妻,放任他们二人自生自灭。 在他的预想中,林痕得知与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病情加重时,应该是大受打击,哀求他救人或者甚至是一蹶不振的,毕竟要是没猜错的话,之前林痕求生意识那么强烈,就是因为放心不下他的母亲。 可是,与他想的恰恰相反,林痕平静得过分了。 这份平静,和林痕被世家子围攻的时候很像,是一种经历过太多不公与失望后的麻木,至于在表面之下,掩埋于心底的波涛有多大,只有林痕自己清楚。 这样的性子既讨喜又招恨,讨喜在于有人会觉得这样很乖;而招恨,则是因为情绪内化表面不显的孩子更难掌控,这样的人往往冷静聪明知隐忍,更容易往人身上插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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