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镜愣住,他原本以为这道刺青属于什么神秘组织,却没想到这竟是家族的标志,难道如意竟是阎家人么?两个依附在李璟身边的人都姓阎,让李观镜不得不将这两人联系到了一起,这么想来,如意和阎姬的容貌好像还真的有点相似。 “镜天?” 李观镜收回思绪,道:“看来颍州的案子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复杂,也不知是谁想害阎登。对了,徐氏义庄的案子会不会也不是阎登所为?” “如今看来,不排除这个可能。”杜浮筠轻声叹息,过了片刻,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我今晚与卫郎中的话,你都听到了么?” 当时杜浮筠暗示卫若风,道自己受命协助李观镜在颍州行事,让卫若风先行一步,卫若风自然欣喜无比。李观镜想到此处,抱臂道:“你这阳谋也没想避着我。” 杜浮筠淡淡一笑,道:“我总不能贸然去说是我支使你换路线,总得先将自己陷进去,再将你摘出来。” 李观镜听出话外之音,忍不住皱了眉头,问道:“这是何意?你不要我留下来陪你?” 杜浮筠摇了摇头,道:“还记得当日我在船上是如何说的么?” 当时杜浮筠说过要独自留下来,原本李观镜也没想卷进来,但是今天他在听到杜浮筠和卫若风的对话后,还以为杜浮筠改变了主意,当时李观镜心中蓦然涌出难以名状的窃喜,可现在杜浮筠说出这样的话,像一盆冷水从头浇落,熄灭了微弱的火苗,只剩最后这一点坚持,还是源于李观镜知晓此行的危险——他不愿让杜浮筠独自去面对。 杜浮筠仿佛知晓了李观镜心中所想,他别开头,没有看李观镜,只淡淡道:“我知你是一片好意,但此地既然危险,那么我们从暗处行动,人是越精简越好。” 李观镜自知武功权谋俱是木桶那块短板,若人家要精,自己自然是被减的那个,但真要面对这个结论,且还是由杜浮筠说出,他多少还是有些心塞,于是不愿多说,只点了点头。 杜浮筠见李观镜不说话,也没有多言,垂头又将尸体查看了一番,心中有了几分定论,便提议回驿站去,李观镜自然不会反对。两人出了林子后,杜浮筠又叮嘱道:“今晚发生的事,还望李公子莫要说出去。” 李观镜眉头一挑,因着最后这句话,刚刚压下去的火气登时都被激了出来,他眯起眼睛,看向杜浮筠,道:“左庶子请放心。” 话虽如此,但退一步越想越气,李观镜回到房间后,开始气杜浮筠不关心自己为何去树林,然后气他不领受自己的好意,可是转念又一想,也没人叫他去提醒,他自作多情,倒怨不得别人不领情。思及至此,李观镜更加生气,这回气的是自己竟然如此没骨气,也不是没有好友家人,何至于三番五次地上赶着帮人数钱? 次日清晨,众人先进城,李观镜与杜浮筠冷淡相对,不过还是依照杜浮筠的意思,向卫若风提议先走,卫若风听说李观镜也走,不由问道:“不是杜学士留下来帮你么?你走了,如何去交差?” “杜学士出马,还用得着我在这添乱么?”李观镜笑道,“放心罢,过不了几日,他一定会跟上来的。” 卫若风将信将疑地看向杜浮筠,见后者笑着点头,心中默默给李观镜记上一笔:此人欺负自己最崇敬的杜学士,印象稍坏。 第44章 颍州人口不算多,按本朝州县定级规则,被定为下州,颍州刺史级别是正四品下。说起来,阎登是比卫若风要高上一级的,且他有治民治军的实权,理论上是比京官权力大,但官员之间并非完全依照品级来定尊卑顺序,在通常情况下,京官到了地方上,地位总归是要尊崇一些,因此卫若风等人进城后,正待收拾一番再去拜见刺史,阎登得到消息,倒是率先登门来请了。 今夏江南水灾殃及不少平民,追其根由,除却流年不利之外,地方官员贪腐工程款也是其中原因之一。朝廷在派出都水使者的同时,还令秦王前去江南治官,不少郡县官员接连入狱,甚至牵连到了好几位京官,因此这些时日里,朝中着力整肃政风,一应宴请俱要报得长官应允,否则一个不小心,便会上了御史的弹劾名单。李观镜在离开长安前,颜礼铭特地将他叫过去提醒了一番,让他千万莫要因为脸皮薄而授人以话柄。因而虽有阎登盛情相待,卫若风却不敢轻易赴宴,只送上拜帖,略坐了坐,便无视个别人的不满,带着人回客栈了。 在见到阎登前,李观镜想象中的他必然是个满脑肥肠、贼眉鼠眼的恶人,再不济,也该是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的那种人。在这样的印象下,见到真人之后,李观镜难免有些惊讶——阎登目光清澈温和,看上去十分和善正直,光看长相,实难将眼前这个相貌端正的中年人与以权谋财的贪官相关联起来。李观镜在这些年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自诩鲜少有看走眼的时候,但朗思源的事让他近日对自己的眼光大失信心,这会儿便不敢确认阎登是否真的是好人,只能在次日与杜浮筠分别时,忽略两人之间的不快,悄声提醒道:“我看这个阎登不大像坏人,再想想那晚的黑衣人,恐怕其中有其他玄机,你定要查探清楚,免得被人利用。” 杜浮筠有些意外地看了李观镜一眼,没想到他能不计前嫌,但他也不好多露善意,只淡淡“嗯”了一声。 李观镜深觉自己多管闲事,心中冷哼一声,策马转身,果断弃杜浮筠而去。 余下的路途很是平静,两天之后,李观镜跟着大部队进入西楚州境内。他们一行人先在城中安置,卫若风前去拜见过西楚州刺史,顺道交接本州官船。李观镜左右无事,在卫若风见完刺史后,便跟着他去码头交接船只,令他意外的是,郗风竟然没有如约定那般直接从长安乘船沿着运河一路到去钱塘,而是在盱眙码头边等他。 郗风在这里徘徊了许久,此时见到李观镜,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小跑到跟前,道:“公子再不到,我就要去颍州寻你了。” “这是何意?”李观镜看他只身一人,与他同行的陈珂却不见踪影,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陈珂呢?” “他们按照原来的路线去钱塘,我是单独来的。”郗风解释道,“公子出发两天后,我们也前往渡口,正要上船的时候,一个陌生男子忽然拦住我们,道他家主人有要事相告,关系到公子的安全,但问起他家主人是谁,他却又不肯说。我们都没见过那人,恐耽误行程,又怕确实有要事,略作商议后,便让陈珂带着人先走,我留下来见机行事。等到了晚间,他家主人终于坐着马车过来了,原来是个女子,自称云落,是公子旧时下属。” 李观镜十分惊讶,他以为云落安心养胎去了,怎么还大老远跑去渡口寻郗风?先前云落的事瞒得很紧,郗风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至于云落的样貌,郗风就更加没见过了,李观镜便问道:“可见到面了?” 郗风道:“她带着帷帽,我没看见长相,不过看着身量纤细,腹部却微微隆起,好似有了身孕。” 李观镜点了点头,道:“那确实有很大可能是云落。她见你是要说什么?” “云落说颍州危险,让我来劝公子莫要逗留。我担心按公子的路线追不上,先行船去了泗州,又顺着淮水一路西行,昨日刚到这里,原本我是该自己去颍州的,可是算着公子的行程,顺利的话,这两日差不多该到这里了,我担心与你错过,便托别人去颍州送信。好在公子今日确实到了,不知路上可遇见了什么险事?” 去颍州前一晚的遇险也不是针对自己,李观镜便摇了摇头。 郗风回想起云落那焦急的模样,不像是小题大做,不禁疑惑道:“这就奇了……” 李观镜也很疑惑,喃喃道:“是啊,云落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路线?” 郗风奇怪的点倒不是这个,闻言不由一愣,问道:“不是公子告诉她的么?” “自然不是,这是朝廷公务,路线虽不见得绝密,但也不能到处宣扬,我怎么会将此事告诉她?”李观镜顿住,他看见卫若风离开船头,往自己这边走来,便制止郗风的话头,转而迎了上去。 卫若风眉头紧皱,见郗风行礼,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然后向李观镜道:“船夫说天象有异,这几天恐怕不宜行船,这可如何是好?” 李观镜刚好心中有事,便顺水推舟道:“船夫经验丰富,他说的异象恐怕与风雨大为相关,若真的遇见疾风骤雨,莫说水上,便是行马也不安全。我们这一路甚是顺遂,原本约定在十月中旬到达钱塘,如今时候还早,郎中不如在渡口略作休整,省得生出事端,我刚好也能回颍州去将杜学士接过来。” 卫若风怕路上出什么意外,可是这差事要紧,他又想越早到钱塘越好,正犹豫间,蓦然听见李观镜最后一句话,他瞬间改了主意,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与你同去!” 颍州如果真的有危险,李观镜自然希望同行的人越多越好,但却不能是这些官员,一来因为大家都是文官,帮不上什么大忙,二来人多目标大,容易打草惊蛇。李观镜婉拒道:“若是卫郎中去,恐怕会引起其他人无谓猜测,刚好我府上的侍卫赶上来了,我与他同去便是。” 卫若风再次将目光投向郗风,见后者身材高大,模样精干,心道李观镜说得在理,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三人回到客栈后,郗风跟着李观镜前往后院马厩,待左右无人时,忍不住问道:“公子为何还要去颍州?” “杜学士还在那里,我得去给他报个信。” 郗风劝道:“云落既是公子下属,想来不会诓骗我们,如今公子已脱险,还是莫要回去的好,公子有什么信,但请交给我带去。” 李观镜怔怔地看着远处,过了片刻,才道:“我得去。” 郗风不理解,李观镜却不能道明自己的猜测: 先前依杜浮筠所说,李观镜认为是秦王纵亲眷作恶,太子趁机抓把柄,圣人纵容太子此般行事,一是因为偏爱太子,二是想要太子查出真相,总的说来,还算是为民除害。可是还未等他们正式进颍州,李观镜便见到有人冒充阎氏,再加上进城后与阎登接触,李观镜开始怀疑有人想陷害秦王,第一个怀疑对象自然是太子,毕竟此事他最为积极,甚至将身边得力大将杜浮筠都派了出来,而且秦王倒台,太子得利最大。不过杜浮筠不是会去陷害忠良的人,也不个愚忠的人,被太子利用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李观镜虽心有怀疑,却不能确定。直到如今郗风到来,李观镜才发现此事中或许还隐藏着第三方势力—— 齐王李璟。若是李璟,李观镜回去颍州,或许能凭借脸面去化解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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