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的喧哗早已被门房传到了主院,郡王妃急匆匆赶了过来,一出大门,便见李观镜的马即将出门,她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喊了一声“站住”后,便倒在了地上。 “夫人!” “王妃!” 侍女仆从闹成一片,成功让李观镜停了下来,他回头看去,只见郡王妃坐倒在地,捂着胸口,手指着自己,半晌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犹豫的片刻功夫,侍从蜂拥而上,将李观镜从马上半拖半抱下来。 郡王妃见人留住了,胸口那口气总算缓了过来,众人将她扶起,顺气的顺气,垂肩的捶肩,琳琅得了空闲,便走下台阶,语重心长地劝道:“奴今日逾越,但有些话却不得不说。因为昨天的事,夫人一夜未能入睡,今早公子去上值,夫人整日心神不宁,好不容易将你等回来了,公子却执意要顶着宵禁闯出去,这万一出了什么好歹,让夫人如何是好?” 李观镜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然后疾步来到郡王妃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仰头道:“阿娘,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离了你,这天难道会塌下来?!”郡王妃厉声道,“琳琅!你去看看府里几百号人是不是都死绝了,这才凡事都要咱们李世子亲力亲为才成!” 李观镜解释道:“阿娘,这……” “你们父子俩总是这样!从来不为我考虑半分!”郡王妃说完这一句,不禁悲从中来,泪水止也止不住,她指着李观镜,颤声道,“我怀胎十月,九死一生才生下你,你却从不知顾惜自己的身子!郭里旻好好一个人能被活活打死,何况是你?!” 李观镜也红了眼,哽咽着坚持道:“阿娘,我得去,我真的得出去……” “子女有事,父母岂会坐视不理?”琳琅上前拉起李观镜,悄声道,“不管是何事,我们回院中谈,若是阿郎都帮不上的忙,公子此时出去也于事无补,对不对?” 李观镜茫然了一瞬,渐渐冷静下来——琳琅说得对,郡王有暗卫,他们可以悄悄潜出去。先前因为事涉李璟,所以李观镜总觉得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是当下,他确实已经不可能再单枪匹马。 郡王妃见李观镜态度软下来,立即拉起他,道:“跟我回去!” 李观镜醒神,上前扶着郡王妃,母子俩一同往前,琳琅则留下处理仆从的口径。 进了主院,郡王妃停下脚步,将胳膊从李观镜手中抽出,气鼓鼓地看着他。 李观镜自知理亏,低眉顺眼地站着。 过了片刻,郡王妃狠狠点了点李观镜的额头:“迟早有一天会被你气死!” “阿娘,你别生气,我心里有谱。” “我看你心里离谱得很。”郡王妃发泄完,担心真的耽误了事,便道,“你父亲在书房,去寻他帮忙罢。” “多谢阿娘!”李观镜抱了抱郡王妃,见她终于憋不住要笑,这才安心往书房去。 前院的动静自然瞒不过郡王,他知道留下李观镜后,便安心坐在书房,等李观镜进门,先插上一刀:“昨日要拿刀杀人,今日要闯宵禁,李大公子当真是一日比一日出息啊!” 李观镜当做耳旁风,直接道:“阿耶,借我两个绝对忠心的暗卫。” “做什么?” “今日有个恩人来找我求助,她的身份容我以后再解释,总之她那边一定是发生了十万火急的事,我一定要立刻知道她遇到了什么困难,晚了恐怕会追悔莫及。” 郡王怀疑地看着李观镜,顿了顿,问道:“此人如今在何处?” “她是平康坊云韶府楼主,让我们的人去云韶府后门寻门房通报,说要见阎姬便好。” 郡王眉头一拧:“平康坊?云韶府?” 李观镜认真道:“以后我会解释。” “不必以后,就今晚,我且看你如何狡辩。”郡王说罢,摇铃招人,将李观镜的请求吩咐了下去。 李观镜看着那两个暗卫飞快离开,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知道郡王肯定有不少这样的手下,意有所指道:“我要是有这些手下,做什么事都方便了。” “这些人是我花费多年心血培养而成,你想坐享其成?”郡王嗤笑一声,“便是都交给你,你也驾驭不了。” 李观镜张了张嘴,转而又闭上,他知道郡王说的是事实,越是有本领的人,越是不容易服气,而自己缺失的恰恰是让人心悦诚服的本领。 这个话题触及到郡王多年的隐忧,此时既然提起,他难免怅然:“也不知我百年之后,还能有谁来护着你。” 李观镜道:“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郡王叹道,“这次放手让你去做,是希望你能有所长进,但如今看来,你本性如此,又被毒药耽误了许多时光,恐怕注定不能在官场上走远——罢了,此间事了,我们便辞了京官,去封地做个闲散郡王罢,等到他日你有了孩子,好好教授他本领便是。” 李观镜脑海中不自主想到杜浮筠,虽不知他们之间还有没有可能,但自己肯定是无法再去与小娘子成亲了,也就不会有郡王口中的“孩子”,至于元也……李观镜更加不抱希望。可是让一个古人接受自己没有血缘后辈的现实很难,李观镜冥思苦想,忽然想到了郗漾,他灵机一动,试探地问道:“一定要是我的孩子么?” “何意?” “如果我看中了一个特别上进的孩子,觉得他能让我们家变得更强盛。”李观镜小心看向郡王,道,“那么只要他在我们家的族谱中便好了,至于他是不是我的孩子,其实并不重要,对么?” 郡王定定地看着李观镜片刻,预想了几种反驳的意见,最终还是觉得此事交给郡王妃更加合适,便道:“你将这些话说给你母亲听。” 李观镜由衷道:“此事要从长计议。” 郡王想到郡王妃的反应,忍不住露出笑意,心情好了几分,便不再纠缠此事,而是催促道:“这位阎姬是怎么回事,还不快交代?” 李观镜将阎如意刺杀自己的事略过,只简单介绍了阎姬、阎如意和李璟的关系。 郡王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只得道:“平康坊说远不远,他们有消息会很快传回来,你就在这里等着。” 两人相对坐了片刻,李观镜看郡王好整以暇地开始看公文,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太妃怎么了?” 郡王眼皮抬都没抬,淡淡道:“你是想问,我将太妃怎么了罢?” “照影说是阿耶的手笔,我却不信。” 郡王放下书,皱眉道:“我方才怎么说你?心慈手软如何做得成大事?” “我没有说阿耶做得不对,也不是同情太妃,她做了那么多错事,合该有此结局。”李观镜看向郡王的眼中带了一丝心疼,“太妃能嚣张到今日,是因为阿耶不愿对长辈动手,可是事到如今,你却不得不违背意愿,如同你不得不圈禁起照影,可是他刚回来时,你明明是想给他挣一个好前程的。” 郡王愣了片刻,撇过头,低声道:“说这些做什么?” “这些天,我总是忍不住怀念以前的日子,也不是很久远之前,像上半年那样就很好,有三两好友插科打诨,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李观镜想到那些画面,却有恍如隔世之感,“只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郡王沉默了片刻,道:“一切都会过去。” 李观镜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一定会。”郡王肯定道,“二十年前,婵儿死在我的面前,我一度以为我过不去这一关,可事实却并非如此,世间会冲淡一切,有你母亲,还有你在身边,那些不美好的事终归会被掩埋。也许有一天想起,我们仍会觉得难过,但也只是那一小阵而已。” 李观镜心头压抑多日的阴霾被驱散不少,他从郡王的话中看到了希望——坚持下去,或许云开月明的日子并不会远。 ---- 作者有话要说: 《旧唐书·本纪卷十四》记载:“中使郭里旻酒醉犯夜,杖杀之。” ---- 李观镜:妈妈再打我一次 第130章 暗卫的消息回来得很快,可是阎姬已经不在云韶府中。 次日百官休沐,李观镜在解除宵禁的第一声鼓点响起时,便拉着马出了永兴坊。此时夜色仍浓,平康坊里建构拥挤,李观镜的马匹差点被大风吹到街上的竹笼绊倒,灯笼在寒风中摇曳片刻便被吹熄,如此一路艰难行去,等到了云韶府后门,几个人看着都有些凌乱。 陈珂上前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在里面道:“没到送菜的时候!” “我们找人!”陈珂道。 “找人去前门!” 李观镜示意陈珂继续。 门房不耐烦地打开小门,檐下灯笼早就熄了,他看不清人,但依稀能看到好几匹马,这才缓了语气,道:“官人,小的方才说过了,找人得去前门,小的这里只能让送菜的人进。” 李观镜走到门前,发现里面的门房换人了,不由问道:“先前那人呢?” 门房一惊,忙道:“官人如何知晓?老赵昨天出城去了,如今换我来守门。” 李观镜皱起眉头,知晓昨夜暗卫所言尽皆属实,恐怕阎姬真的已经离开了云韶府。 “官人?”门房见外间久久不语,试探地开口道。 “我姓李名镜天,劳你向楼主通报一声,我在这里等着。” 门房犹豫片刻,只得道:“那……官人稍候。” 李观镜揣着手等了片刻,渐渐变得焦躁起来,他来回踱了两圈,最后在门前停了下来,陈珂见状,抬手便要去拍门,正在这时,门后传来门房的声音:“慢点慢点……” 最近的脚步声时重时轻,速度算不上快,来人似有腿疾。下一刻,门猛地被打开,露出一个臃肿的身影,来人身后跟着好几个举着灯笼的侍从,逆光之下,李观镜无法看清对方的脸。 “公子,真的是你!”来人道。 李观镜恍然片刻,迟疑地开口道:“云……落?” 云落后退一步,露出自己的脸,向着来人微微一笑。 李观镜的目光不由落在她的腿上,当初为了保住孩子,云落选择放弃这条腿,现在她再也无法正常走路了,怪道方才脚步声与常人不同。 云落本人却不大在意,或许是因为快要做母亲,她褪去了一身刺,变得温和起来,笑道:“公子快请进。” 李观镜直到进了楼,才后知后觉地问道:“你如今是云韶府的主人?” “暂代而已。”云落为李观镜倒了一杯热水暖手,尔后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道,“阎姬姐姐临走前曾经叮嘱过,若是公子来,让我将此信交给你。” 李观镜接过信,有些茫然:“她知道我会来?” 云落摇头:“其实阎姬姐姐说公子恐怕不会来,是我坚持相信你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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