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双站在厢房门口,攥紧了拳头一言不发,死死盯着太医忙碌的身影,眼眶看起来还有点红。 “我全都听见了。”燕双说。 程鹤远尴尬笑笑,不好多说什么,只道:“侯爷子嗣稀薄,少爷要有弟妹了,也是好事。” “凭他也配?我父亲抬举他,你也觉得他高人一等了吗?”燕双神色冰冷地对程鹤远说,“他算个什么东西?狗生的小孩,也配给我当弟妹吗?”
第16章 16例证 燕双站在偏房门口,死死盯着里屋太医忙碌的身影,心底冒出种说不出的滋味。 宁知非有了孩子,父亲一定会喜欢吧?即便他即将娶亲,但面对宁知非生下的孩子时,也会比当初期盼自己时更加欢喜的吧? 燕双觉得自己或许是在嫉妒,也可能是怨恨,甚至是恐惧。想法太多,一时间堵在脑海里,并不能剖析清楚。 他某个瞬间也想过,宁知非的孩子,总比郡主的孩子要好对付许多,但当确认宁知非真有了孩子,他只觉得恐惧。 太医忙碌了许久,伺候的下人从偏房里端出一盆盆血水。 很疼吧?流了这么多血,不可能不疼。 要是孩子保不住就好了,燕双阴暗地想。 这样父亲就不会抛下自己,去爱这个孩子,自己不会成为侯府里多余的一个。 但转念之间,他又对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愧疚,那毕竟是条命,同自己血脉相连。 他愿意去做兄长,或许有个依赖自己的弟妹并不是痛苦的事,他只是太胆小,怕父亲成了别人的父亲,家也成了别人的家。 宁知非走在一条很长的路上。 这是父母安排的,他命中注定要走上的那条。 在这条路上,他与燕淮素未谋面,更不会有燕双。 宁知非一个人走在堆砌的石板上,一眼望去看不到路的尽头,只知道这道路看似坦途,但处处陷阱,稍有不注意便是万劫不复。 他觉得很冷,也孤单,或许路上有过快乐,可消散得太快,来不及记住。 他在路上走了很久很久,不能哭也不能笑,只是面无表情地走着。 路的尽头是祖辈们长眠的地方,他走累了,终于与他们躺在一起,成为文字上的几笔,一块石碑,一个符号。 宁知非心里清楚,这才是他原本要走的路,可是他并没有因此得到幸福。 即便在真实的世界里,阴差阳错,家破人亡,他没能走上那条路,可道路坍塌时迸散而出的碎石,依然压在他身上,令他喘不过气。 宁知非大汗淋漓地睁开了眼,看着陌生房间的窗子,恍惚忘却掉今夕何夕,只知道天色已经沉了下来。 “孩子暂时没事,你好好休息,身上的刀伤我也帮你都包扎过了。”太医说,“你要卧床两天,不能随意走动,两天后看情况你能不能下地。” 宁知非背上有伤,不能平躺,只能侧着身子睡着。他摸了摸肚子,没有恢复平坦,孩子确实还在,他松了口气。 程鹤远听见动静,走到了床前,朝宁知非说:“你也太胡闹,这种事也能瞒着侯爷?” “现在还有谁知道?”宁知非顾不上跟程鹤远聊自己的想法,开口便问。 “我、少爷,还有太医。” “那就麻烦程统领帮我继续瞒着吧。” “不帮。”程鹤远没好气地说。 宁知非便对太医说:“大人,那请你先替我瞒着吧,任何人问起都不要提这件事。” 太医应下,在他这个位置,不仅要伺候宫闱,还会出宫给王侯勋贵医治,各种事见了太多,嘴巴不严的人,总是不长命的。 等到太医离开,宁知非才跟程鹤远说:“侯爷那里我之后自然会告诉他,你不要乱说。” “知而不报侯爷会怪我。”程鹤远坚持道。 “现在侯府正是用人之际,侯爷遇刺的事没有头绪,陛下的嘱托也没有进展,侯爷的毒也还没解开,不能因为我让侯爷分心。”宁知非说,“你替我瞒下来,侯爷日后要是问起,你就只往我头上推。” “往你头上推?我不想在侯府里混了?” 话虽如此,程鹤远权衡了一下,决定暂时还是不要掺和进宁知非跟侯爷当中去,说到底他是陛下的人,犯不着为了侯爷得罪宁知非,最后自己里外不是人。 但侯爷那边,肯定也是不能一直瞒着…… “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候你不说我就说了。”程鹤远妥协道。 宁知非侧过身,朝程鹤远双手合十表示感谢,程鹤远冲他摆手,离开了厢房。 宁知非想回自己院子,问了太医,太医建议宁知非最好不要走动,这几日更衣最好也在屋内,而且住在这里方便自己同时照顾他和侯爷两个人。 干系到侯爷,宁知非就不再有别的考量,况且如果不能时时在侯爷身边,他也并不会安心。 他担心燕淮的情况,想要去看看他,但太医不让走动,宁知非深知这种时候不能再拿自己的身体给侯府添乱,只乖乖卧床配合太医的叮嘱。 宁知非笑着跟太医聊了会儿天,玩笑着抱怨了药苦,才又虚脱得睡了过去。 很晚的时候,宁知非从梦里惊醒,下意识感觉到了窥探的视线,不由心生警惕。 他护住小腹,尽量缓慢地起身,坐在床榻边沿,朝门的方向看去,却发现是燕双站在那里。 燕双一言不发,不知道站了多久。 宁知非只穿着白色里衣,腹部的隆起更显眼,稍微留心便能看出他身体的异常。 他看到燕双,护住肚腹的手臂挡得更紧。 宁知非怕燕双因为即将出生的弟妹不高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异样的身形。 可这个举动在燕双眼里,却像是明晃晃的戒备,燕双觉得宁知非在防备自己会伤害到他的孩子。 燕双心中一沉,更加笃信这个孩子出生后,宁知非想方设法把自己排除在侯府之外。 “少爷……”宁知非开口,却不知缘由地紧张起来。 “宁知非,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不是没有怀孕吗?那你肚子里的那个孽种是哪来的?”燕双说着话,声音却在发抖。 可笑自己竟然信了,居然信了。甚至还一度觉得,宁知非总比辽国郡主要好。 宁知非还不如辽国郡主,郡主是为了国,不得已嫁到侯府,不会要求更多,但宁知非他不仅要侯府名正言顺的主人位置,还想要父亲全部的关注与爱。 巧言令色,花言巧语……与自己那个见异思迁的父亲,倒也真是天作之合,燕双哂笑着,却也觉得心底一阵悲凉。 “少爷在害怕什么呢?”宁知非仿佛一眼看穿了燕双的色厉内荏。 宁知非是个很聪明的人,很轻易就看穿了燕双所担心着的事情,不由生出几分心疼。 其实只用一句话,就能让燕双平静下来,但那句话宁知非永远不会说,做他的孩子不会得到幸福,他只会为自己的骨血带来诅咒与梦魇。 只他自己一个做侯府的狗就好。 “害怕?我为什么要害怕?”燕双口是心非,迈步走进了里屋,月光下,他能清楚地看到宁知非那张因为失血过多而带上苍白的脸。 鬼一样。 “你厌恶它吗?打算怎么处理?让我流掉它,杀了它吗?”宁知非轻声问。 “我……”燕双沉默迟疑,“我没有那个意思。”他只是……太害怕了。 宁知非安抚道:“不要怕,它的到来不会改变任何事,我永远都是侯府的下人。” “我不信。”燕双回应道。 没有一个人会拒绝往上爬的机会,燕双不相信宁知非会是例外,不信他会甘心永远只做一个侍卫。 除非他能拿出使自己信服的例证。 宁知非冲燕双笑,他眼前便有最好的例证,但他选择一语不发。 宁知非想将燕双拥入怀里,安慰他,说不要怕,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冲他笑。 时间好像凝滞了一瞬,燕双仿佛感知到了宁知非的安抚一般,忽然冷静下来。他看着宁知非,觉得他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面目狰狞。 他们毕竟已经生活在一起十几年,燕双对他的感情,总是复杂。 燕双突兀地问:“你见过我爹吗?” 这次宁知非没有像之前那样跟燕双说你没有爹,这个时候他深知不能做出任何挑衅长子敏感神经的举动,于是坦率地点头:“见过。” “跟我讲讲他……求你。”燕双声音渐小,显然说出最后两个字令他为难。 但他不能放过眼前这个或许能得知爹爹身份的机会,燕淮从来不说,宁知非也总在沉默,这是他第一次得到正面的回应。 “他是什么样的人?”他犯过错吗?是坏人吗?为什么要抛下我和父亲?为什么父亲从不愿意提起他? 燕双有好多话想问,却不敢全问出口,不敢表现得太热切,恐怕宁知非突然反悔改口。 “对不起,我说不出来。”宁知非绞尽脑汁,最后说道。 他不想为燕双编造谎言,也不敢把自己代入燕双生父角色里,只能给出令燕双失望的答案。 “那他如今在哪?” 宁知非:“或许他在一个让他觉得幸福的地方。” 燕双垂下眸去,他本也没有抱希望,长大十四岁,一次次无果的询问,早让他认清现实。 “对他来说,我也许只是个累赘,或许不是父亲抛弃了他,而是他抛弃了父亲。他根本不爱父亲,也不爱我。”燕双失落地说道,转身想要离去。 “不是的。”燕双落寞的身影让宁知非心脏抽动,他并未多加思考便朝燕双说道,“他爱你,也爱侯爷,他只是……有自己的苦衷。” “你怎么知道?你凭什么知道?”燕双问。 宁知非沉默下来,他深知自己刚刚说了不该说的话。于是他转移话题,对燕双说:“我怀孕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告诉侯爷。” 燕双觉得失望,宁知非到底还是没有给他想要的回答。 他或许与他的生父自出生后便再未见过面,而那个人也从来没有想过主动来见他。 或许处处维护他的自己,在府里其他人眼里是个不折不扣的笑柄。 “你凭什么命令我?” “少爷你替我保密,之后若是有机会,我可以替少爷找到夫……夫人,给夫人送些口信。”
第17章 17醒来 宁知非在床上躺了两天,终于被太医允许下床行走。 他回房洗了个澡,换了袍子,重新束好头发,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之后才去燕淮身边伺候。 燕淮暂时还是没有醒,在没有人的时候,宁知非跪坐在他的床边,伸手一下下抚摸着燕淮散下来的长发。 他无法安心,也担心失去。 他忍不住往最糟糕的方面去想,如果侯爷永远醒不过来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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