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听朝我露出一抹笑,极其淡,转瞬即逝:“早些养好,还能去看看蔚山的梅。” 人一走了,谢驰就把我抱回床上。我有些无奈:“能不能让我走走?” “不能。”他还要拿被子给我裹得严严实实,“太医说了,你不能受寒操累,好不容易活过来了,要是再死了怎么办?” 我彻底不同这人争什么了。争得我自己闷气。 “百里年今日说要来看你。”谢驰说这话的时候眼睫也不动地看着我。 “我有什么好看的。”我笑道。 谢驰这才露出些满意来:“我说你是我安王府的人,他算哪门子亲,不方便。” 我忍不住好笑:“那刚走的那几个呢?” 谢驰一脸认真:“陛下算得你夫家人,贺听和徐岸就是你娘家的。” 我乐不可支:“那萧堂呢?” “萧堂?”谢驰苦苦思索,“他算得和徐岸有一腿,姑且算是赘的咱们,也是你半个娘家人。” “那你要这么说,百里年……” “我不听我不听!”谢驰孩子气的捂住耳朵,没大用劲钻进我怀里,“什么也听不见。反正你不许见他。” “我和他又没什么。”我说,“日后再也不见了不成?” “有什么可见的?”谢驰说,“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 见我不说说话,谢驰又赌气别过脸:“那明日我便叫他过来。” “你叫他过来干什么?” “你不是要见他吗?”谢驰说,“明日,我明日去一趟刑司,给你们两个时辰。” 我刚要辨驳,他便又开口了:“多了不行。” “谢谢殿下。” “你叫我什么?”谢驰眯着眼。 “谢驰哥哥。” 他这才乖顺俯在我腿上,不一会儿就眯着眼睡去。我抚过他眉眼,看着他这几日逐渐红润的脸色,心里稍稍宽慰了些。 第二日,我还睡得迷糊,便有小太监叫醒我:“将军来了?” “什么将军?”我迷瞪着眼,“我的炮呢?” 小太监掩着嘴笑:“不是那个将军,公子,是百里年将军来了。” 我这才想起昨日谢驰说的,忙叫人替我更衣洗漱了。我没让人叫他进来,而是出去见他,沿着廊下慢慢走着。 那一日匆忙得很,今日方才细瞧了。他黑了很多,脸庞锋利不少,有着坚毅和肃杀的血腥气。 “你脸色苍白。”百里年皱了眉,“还未愈吗?” “哪有那么快。”我笑道。其实没什么话要讲的,只是三两句不说清楚了,日后还得再说。 “你和王爷……”百里年眉头皱得更深,“我那时说带你走,只是他未肯。” “你带我走做什么?” “我知道你在他府上……” “很不如意?”我扯出一抹笑,“你多虑了,我很好。外人传言而已,你怎么如今也信这个了?” “我没有这样的意思。”他低声说,话音着急,眉头却散开了。 “那你什么意思?” “你若是想走,我便可随时带你走。”百里年说。 “你不是还有一个相好的姑娘?”我笑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赤面急急道。我有些惊讶,百里年这样的人竟也会红脸吗?倒是新奇。 “那你什么意思?”我第二遍问这话了。 “先时说娶你做侧夫人,只是权宜,待你随我去边疆,日后便是自由的了。总好过奴籍留在王府。” “我听说了你是为了要逃出王府去,被抓了回来。现下西北要有战时,不日我就走了,你若是这时跟我走了,便是谢驰也追不上。他是皇城底下的王爷,自是不能走远了的。” “西北要战?”我抓住他话里旁的,“不是才前降了吗?” “夷真小人。”百里年唾了一声,“背了条约,集了周边一齐攻过来。” “那如今西北防线……” “西北防线尚可,只现在信息滞后,不能知晓具体情况。因而陛下命我急去。” “清之。”他顿了一下,“你可要随我同去?” 我眼看着草树,好一会儿才跟他说:“旧时我被惯坏,诸多得罪,还请你不要往心里去。” “那些,我早已忘了。”他说,“其实也是我那时,自己敏感自卑,因而不肯接受你示好。你才是不要怪我。” “说起来,你于我之恩,才是我这一生难忘。” “算不得恩。”我说,“功劳是你自己争的,如今这将军之位也是你尸山血海里闯得的。你于大祁有功,是西北一带的守护神,我这点,只能是为了自己的罪做的一点微不足道小事罢了。” “若是没有你,便没有今天的百里年。” “将军言重了。”我笑道,“西北我就不去了,有伤在身,若是成了拖累,便是万死难辞其咎。” “你舍不得王爷?”他倒是问得直接。 我也不做怀玉小人,点点头:“自然。” “那便好了。”他终于有些释然的笑笑,又说,“你若是哪时反悔了,我这儿随时恭候。” “再见,只怕是你的喜宴了。”我开他玩笑,“那是一位怎样的女子?” “直爽漂亮。”百里年眼里一抹温情,“乌布姑娘,美丽善良。她乌布名字是塔吉,喻意善良美好。我给她起了汉名,云娉。” “皎若云,舞如娉。挺好的。便恭候你的好消息了。”我说。 “也恭喜你和王爷。”他说着,又看了我一眼,“他来了。” 我顺着他目光看过去,谢驰臂弯里兜着一件披风,正朝我们走来。他把披风披我身上,理也不理百里年的行礼,系好带子又把我拉近他:“怎么就这样跑出来了?” “你不是说两个时辰吗?” “怎么?本王还打扰你们好事了?”谢驰哼了一声,“我若是不提前回来,还不知道你在外头吹了这么久凉风,那一群没眼力见的奴才。” “又怪他们做什么。”我无奈道,“是我要出来的。” “那也是他们的错,竟也不知道拦你。” “又如何拦得住了?” “好啊,你才说百里年没什么好见的,一眨眼拦都拦不住……” “……”真真无话可说。百里年早在我们斗嘴间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第17章 断离 这两日见得荤了,我美美吃了一顿,夜间才觉得腹中不适。谢驰在旁边安睡着,屋外静悄悄的,这周围竟一个随侍都没有,我心里不免有些怀疑。但是再多的怀疑也比不上人之三急,我披了外袍点了一盏灯,到外边儿方便去。 蹲的腿都麻了,扶着墙歇了好一会儿,洗净手,灯又被风吹灭了,只好摸着回了殿房里头。殿内静悄悄的,床头一大块黑影,我心头吓了一跳,才觉出是谢驰。我把灯盏放桌上,凭着感觉走到床边,被他伸手抱着,才发现他有些不对劲。谢驰微微颤抖着,拥着我。 “谢驰?”我试探地唤了他一声。 “你没走?”谢驰声音发哑。 “走去哪儿?” “明日百里年就要到西北去,这是最后一晚。”谢驰说。 我算是品出来他的意思了,合着就是以为我要和百里年走了是呗? “你早知道百里年要和我说什么?” “知道。”谢驰吐息在我耳边。 “你为什么不问我?” “我不敢。”他沉默一会儿,诚实地说。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和他走?” “我不知道。” 我算是对他这脑子无语了:“所以今夜的守卫是你全部撤了?” “你要是走。”谢驰说,“我不拦你。但是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清清,以后你都不能走了。州川城域,翻遍九洲,我也把你找出来。” “我就是上个厕所。”我打着哈欠倒下去,“倒是你,把守卫都撤了,万一来了刺客看你怎么办。” “我会保护你。” “行了。”我把他拉着睡下去,“睡吧。明日回安王府去。” “好。” 我闭着眼,还能感觉谢驰身体在发颤,透着一股湿热的气息。 “谢驰,你怎么了?”我摸了摸他额头,不烫。 “嗯?”谢驰攥住我的手,“没事,睡吧。” 我习惯性在他身上摸索,谢小驰竟然站了起来。 “清清。”谢驰抓紧我的手,语气有一点严厉,“睡觉。” “我用手。”我说。谢驰毕竟是血气方刚的成年男人,这些日子都没纾解,想必也有些难挨的。我身上虽是好了不少,但是这样的运动估计还是承受不来,只好用手给他弄。 “不用了。”他说,“你睡吧。” 我反而觉得不同寻常,就算我身上有伤,用手也不影响,谢驰难道要一直这么憋着吗? “听话。”他语气冷静一些,“明日早起回去。” 算了。我收回手,反正难受的又不是我。可是谢驰要是不舒服,我也睡不着,一直过了大半个时辰,身后的气息才恢复了平稳。 第二天早上,我还没醒,谢驰就把我打包运回了王府。我昨日半夜以后才睡了,清早被这么折腾一轮,再醒是晌午了。谢驰在书房里处理公文,等我吃饭。 用罢午膳,我和他躺在塌上看书。 “谢驰。” “嗯?”他目光还在书上,伸出手把我揽近些。 “我想去一趟贺听那儿。” “怎么?”他合上书,捧着我的脸,“你现在还是不能吃太刺激的东西。” “不是。”我说,“我去看看,小亭。” 谢驰脸色变了一变,语气冷下去一些:“那家伙居然还没有死吗?” “谢驰哥哥。”我声音软下去一些,“这件事情,便由我自己处理,好不好?” “你想饶了他?” “我不知道。我先去看看他。” 谢驰虽是万般不情愿,最后也还是给我备了车。 “先说好,你出来这一回,往后几日都得在府里休养。” “好。” 我其实预料过,就算贺听不杀小亭,只怕也少不了用些手段。但我没有想到,贺听平时那么温和一个人,竟也有这样狠手,不光是我,就连谢驰也有些意外,下意识掩住了我的眼睛。 我平复片刻,拿开谢驰的手,对他二人说:“先出去等我吧。” 谢驰十万个不愿意,我亲了他一口:“我很快。” 我不大认得出小亭的模样了,他原先还只是一个单纯的少年,有些憨和口无遮拦。但对我却还算真心实意。眼下这般,实非我所愿意看到的结果。 “公子。”他气若游丝,抬头看我。 我觉得人的恻隐之心大概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你什么时候起的心思?”我问他。奇怪,我竟如此淡然了吗?心底没有什么怨恨,也没有什么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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