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我这几日用的药方应是有所见效,可是这都几日了,教主一点醒的迹象都没有。" 这话楚荆不敢轻易在锺惟清面前说,今日只是正好锺惟德也同样是医者,又得神医柳华升的真传,因此楚荆才敢与他袒露心中不安。 锺惟德收回搭在夜倾尘腕上的指尖,将手腕重新放入被子里,观察他的五官与呼吸。 "他脉象看似平稳,却有一丝逆向的凝滞,因为埋得很深,所以不易察觉。"锺惟德听说了夜倾尘身上的伤势,想到某种可能。"他若是早准备自投罗网,必定在遇险前做出了抵御,为了保住气血,他应该会在曲池、合谷和内庭三个穴位下功夫。" 为了证明自己的推测无误,锺惟德细心地察看这三处穴位,发现穴位都有几个比针还小的黑点,锺惟德取出自己的针,挑开那几个黑点,发现夜倾尘在穴位上埋了蜂针。 这虽会让夜倾尘暂时陷入昏迷,等过几日蜂针慢慢融入血肉里,夜倾尘自然会慢慢醒转。 楚长凛蹙眉看着锺惟德一一将蜂针从夜倾尘皮肤底下挑了出来,说道: "孤知他想尽快找回他母亲的尸身,但行此步险棋,若有个万一,怕是这条命就要交代在那坑洞内。" "夜倾尘心太狠了。"锺惟德叹道,"惟清若是救不回他,怕是一辈子都要惦记着这心狠之人,度过余生。" "我不惦记。"在门外站了许久的锺惟清娓娓开口,"对我如此心狠,我又何须惦记。"
第46章 四十六.断牵挂 听到锺惟清的声音,锺惟德回头看向他,瞧他面色苍白,较前次见面消瘦许多,忍不住微皱起眉头。 "听说你也受伤了?大哥帮你看看。" 锺惟德起身,踏着缓慢的步伐走向锺惟清。 "我的伤不碍事。" 锺惟清望着锺惟德的脸,突然又看向他被打瘸的腿,许多话想问,却又不知要从何问起。 锺惟德毕竟是和锺惟清一起长大的,从他流露的神情与模样,锺惟德也清楚他心中肯定有许多疑问。这趟锺惟德与楚长凛一同前来,便是要与他说明当年发生的旧事,以及这些时日做了哪些安排。 看过锺惟清身上的伤口后,锺惟德认为楚荆处理得宜,所以并不用再多增减药材,先按目前的方子便可。 夜已深沉,锺惟德和楚长凛先回锺惟清安排的房间歇息,楚荆本想请锺惟清再去好好睡一觉,锺惟清表示自己白日睡多了,如今还不睏,让楚荆也去歇着。 楚荆看他已经坐到了夜倾尘床前,便没有再推拒,只说了明日一早再来给教主诊脉换药。 待房内又只剩锺惟清与仍未醒转的夜倾尘时,锺惟清抬手轻轻抚着夜倾尘冰凉的脸颊,音声低微喃喃道,"夜倾尘,你对自己心狠之时,可曾想过我会如何?" "解开我身上的夫妻蛊,便打算弃了我是吗?" 坐到床畔,锺惟清微微移动夜倾尘的头部,让他能枕在自己腿上。 锺惟清就这么轻柔抚着夜倾尘那一头银白的发丝,一言不发的坐到了天色微亮,才闭起双眼小睡片刻。 端着早饭和汤药,丹书和提着药箱的楚荆一起踏入夜倾尘屋内。 丹书看着锺惟清这几日食欲欠佳,又镇日陪在夜倾尘身旁没能好生养伤,所以特意早起买了新鲜猪肝加上杜仲煮粥,担心他不爱腥气重的食物,又多弄了个鸡蛋羹。楚荆看着眼馋,随口问了句有没有他的份,丹书回应倒也直接,"你也替教主挡几刀,我肯定像供奉祖先牌位那样供着你。" "都成牌位了,还吃什么猪肝粥?"楚荆睨了她一眼,转头看向屋里,倒抽口气,差点把手上的药箱给砸地上。 夜倾尘不知醒了多久,枕着锺惟清的腿,侧脸瞥向门外,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与刚进门的两人数目相对,唇边勾起一丝很浅的笑意。 "教────唉呦!" 楚荆正要喊出声,一旁的丹书手抽不了空捂他嘴,只好迅速地往他小腿一踹,用眼神示意他闭嘴。 听到了动静,锺惟清缓缓睁眼,没注意到夜倾尘在他醒来前,又将双眼紧紧闭上。 "楚荆?"锺惟清看了看外边,发现天已大亮。"现在什么时辰了?" "卯时了。将军,小的先给教主把脉,您可以先用早膳。"楚荆回应的自然,但方才被丹书踢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疼。 "待会儿再用,伤口的布条似乎松了,我回房再重新绑好。" 顾虑到房内还有丹书一个姑娘在,锺惟清不好在此处袒胸露体重新将伤口上的布条缠好,所以决定回房去绑,顺道换件干净的中衣。 待锺惟清离开,床上的夜倾尘才又睁开双眼,久未开口声音沙哑艰涩,"丹书,过来。" 丹书走到夜倾尘身前,跪下与他平视,见到夜倾尘仍旧苍白如纸的脸色,丹书的眼眶又忍不住酸涩起来。 "教主,您这次真是吓死奴婢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丹书忍着不敢哭出声。 夜倾尘扯唇一笑,抬手拍了拍丹书的头,轻声说,"不这么做,孙卒定然不会轻易落入圈套。" 夜倾尘被抓只是其中一环,他让于焕七接着去进行的计划,才是环环相扣的重点之处。 "焕七走几日了?"夜倾尘问。 "逾五日了,送您和锺将军回客栈后,奴婢就没再见到他的身影。"丹书幽幽的说。 "那安排的差不多了,明日他就能回了。" 若是按照夜倾尘的计划,于焕七应该已经完成布置,待时间一到,京中必然有不少好戏可看。 "教主,小的先给您把把脉吧,这几日您的脉搏虚浮,小的始终找不出癥结,若不是锺大公子来了,您不知还要多躺几日才能醒。" "终究是你技不如人。"夜倾尘轻轻扯唇,"纵使他不来,蜂针作用一过,我也很快能清醒。" 楚荆微微叹气,声如蚊蚋低语,"您再不醒,锺将军就得倒了。" "楚荆,你以为这样,本教主就听不见了吗?"夜倾尘冷冷地扫过他的脸,"将军他怎么了?" "您昏迷这几日,锺将军昼夜不离的守着您,他自己背上那道口子深可见骨,差点砍断了脊梁骨。"楚荆边给夜倾尘把脉边说。 丹书也是叹气,"您伤重,夜半偶发高热,锺将军时常一夜未眠只是待在您身边看着,连自身的伤都不顾,这都几日了,伤口始终渗血未愈,一日要换几次布条。" 听两人这么说,夜倾尘清楚此次他虽有把握能从孙卒手中逃出生天,却没料到会让锺惟清为救他而受伤。 "丹书,妳不该传书给他。"夜倾尘无需思索,也知只有不知内情的丹书会将锺惟清叫来。 夜倾尘轻轻叹气,自身如何他无所畏惧,但锺惟清来了,他便有了牵挂。 "我的事,我自会安排。"夜倾尘语气冷冽,"以后不许自作主张。" "奴婢知错,谨遵教主教诲。"丹书低下头,向夜倾尘认错。 锺惟清重新扎好布条,换上干净的中衣和外袍,来到夜倾尘房前听见房内传出几句虚弱却熟悉的音声,欣喜入内却正好听见丹书被指责,面色一沉,思绪复杂的走向床榻。 听见脚步声,夜倾尘轻轻抬眼,望向来人。 "将军。"夜倾尘柔声低唤,却不见锺惟清脸上有一丝欢喜。 楚荆和丹书默默退至一旁,让锺惟清站到夜倾尘面前。 锺惟清静默的看着夜倾尘片刻,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不冷不热道,"既然你已经醒了,我也没有待在这儿的必要。" "你别怪丹书姑娘,要怪,就怪我不该来寻你。"锺惟清冷淡的收回手。 "待大哥随裕亲王回关原城,我便离开,不会留在此处妨碍你的计划。"
第47章 四十七.系铃人 语音落下,锺惟清头也不回的走了,夜倾尘面色一敛,想要起身下床追出去,奈何一动扯动伤处浑身疼得直冒汗,丹书赶紧将他扶好,拿着帕子细细为他擦去额角冷汗。 "教主,您别急,小的这就去把锺将军请回来。" 楚荆说完便要冲出门去,夜倾尘开口唤他,让他不必去。 "他正闷着气,你们谁去也没用。"夜倾尘身体疼得让他连说话都费力。 方才从锺惟清话语中的意思,夜倾尘知晓他定然是误会了什么,原本想着晚些再与他说清前因后果,但都还没来得及好好解释,锺惟清就这么走了,看来这次是真气着了。 夜倾尘闭上眼,慢慢等着身体的疼动缓过去了才又吩咐丹书与楚荆。 "楚荆,将军的伤你好生照料,该用的药一样都别落下,银钱不够就找丹书取。丹书则看好将军,他若真要走,想尽办法也得把人给我留下,听懂了吗?"交待完过后,夜倾尘喝下汤药,再次睡了过去。 自那日去见过夜倾尘,锺惟清已有三日不曾踏足夜倾尘的房间。 这几日他与大哥锺惟德几次深谈,对当年的事情了解的更加透彻。 当年锺惟德从皇陵地宫被舅父贺祥宇救出,贺祥宇知道此事必然又将掀起灾祸,於是让怀有身孕妻子带着锺惟德躲到偏僻的乡野村间避祸。 暂时落脚安居之地,是贺祥宇妻子祖辈曾居住的山村,冒险带着锺惟德逃难,又独自在山间生下锺惟清,产后大出血差点没了命,虽幸能留下一口气,但总是留下了病根。几年后一次急病,便撒手人寰。 弥留之际,贺祥宇的妻子将兄弟二人托付给自己的远房亲戚,请他们照顾俩孩子,并留了一封书信,要给御海城的何鸿山将军。 谁知亲戚藏了要给何鸿山的书信,还变卖贺祥宇妻子留下的首饰,将兄弟二人当牛做马使唤。 锺惟德始终知道因为自己的身世,让舅父舅母遭遇不幸,所以不管如何被打骂,他都要护着锺惟清,替去世的舅父舅母守住唯一的血脉,因此纵然腿被打瘸,他也从不曾有任何后悔。 "当年的事,我定会替舅舅、舅母讨回公道。"锺惟德眼神坚定,看着锺惟清说。 锺惟清回视着锺惟德,又看向坐在他身旁的楚长凛,想要确认一件事。 "大哥,为弟有一事想问你。" "惟清,你直说无妨。" "若此次计划大成,那个位子,最终要给何人去坐?" 之前锺惟清去关原城找楚长凛商议大计时,还不知锺惟德皇子的身份,如今既知,便想听听他们两人作何打算。 锺惟德笑了笑,瞥了一眼楚长凛那从容自若的神情,回道: "我不打算公开皇子的身份,也不愿被束缚在那高位上,我只想继续当你的哥哥,继续行医救人悬壶济世,所以这守护黎民百姓的重责大任,还是请裕亲王担着吧。" 锺惟清想了想,觉得这应是最适宜的安排。只是裕亲王若真成了天下之主,会不会就此广开后宫,将大哥视为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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