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了在书阁等我,怎地跑到正厅来了。”不等羡临渊起身,赢城的声音就自门外传来。 羡临渊仓忙起身,赢城已然步入室内。 看着陌生的一老一少,赢城含笑的脸渐渐垮了下来,他素来不喜生人入府。 “这是谁?”赢城一手揽过羡临渊的腰,径直坐在凳子上,羡临渊就势坐在了赢城的腿上,见齐峰和齐鸿瞪圆了双眼惊诧的望着自己,登时尴尬地无地自容。 “赢城,有客人在,你松开我。”羡临渊轻声在赢城耳边耳语。 赢城不以为意,客人?脸色一沉,漆黑的双眸不见一点波澜。 齐峰活了大半辈子哪有什么不知道的,面色一凛,起身作揖,“草民唐突,不知此处是王爷处所,望王爷恕罪。草民与孙子露宿街头,巧遇公子,感谢公子赠与衣服以裹身,赠与食物以裹腹,齐峰携孙儿齐鸿感激不尽。” 羡临渊听出齐峰话里之意,心疼人还未吃饱饭,却又不想惹赢城不悦,一时竟为难地不知说什么好。 听了齐峰一番话,赢城是明白了事情始末。暗自看了齐峰几眼,这老头情商极高,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起末道了个干净。 “罢了,临渊既说是客人,那就餐后再自行离去吧。”赢城今日心情极好,官粮分毫不少,已悉数运进沧州粮仓,只待明日即可统一放粮。 见赢城心情奇佳,羡临渊总算松了一口气,这等事,若要放在平日,赢城怕是早就挥着拳头将人轰出府外了。 “均查验过了?”羡临渊抬起头,与赢城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嗯。”赢城应了一声,看着面前狼吞虎咽的齐鸿出神。 羡临渊随着赢城的目光看过去,勾起嘴角,轻声嗔道:“看什么呢。” 赢城未说什么,拍了拍羡临渊的屁股,待羡临渊站起身来,兀自起身去了内厅坐塌上半躺下来。 双目微合,狭长的双眸里,一双幽暗的双眸,泛着黑色的漩涡,“你过来。” 赢城冲齐鸿招招手,邪魅一笑,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齐鸿闻言,放下碗筷,小跑着奔至赢城面前,睁着大大的双眸,俯身趴在赢城膝上。 赢城抬手捏向齐鸿的手臂,沉冷的眸子里宛如投进去一颗沙石,激起阵阵涟漪。 “走,”赢城自榻上站起身来,挑起剑鞘,拎着齐鸿的衣领便向院外走去。 餐桌上的二人均是一愣。 齐峰一顿,以为赢城是要伤害齐鸿,即刻伏跪在地上,“小孙儿莽撞无知,不知哪里冒犯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他早闻六王爷喜怒无常,脾性暴戾,而今一见,果真如此。
第三十章 剑鸣潇潇 赢城冷哼一声,“恕什么罪?你哪只眼睛看到本王要惩治他了。” 语毕,甩下手中的齐鸿,兀自向庭院走去。 羡临渊急忙扶起地上的齐峰,弯眉浅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老人家勿怪,赢城他没有恶意,只是想带齐鸿练练剑而已。” 齐峰呆愣片刻,随即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瘫软在地。 “让公子见笑了。”齐峰伸手用衣袖轻轻拂拭掉额上刚刚惊吓出的细汗,他儿子儿媳因疫情双双遇难,而今只剩下膝下这一根独苗苗,让他如何能不紧张,若是这根独苗苗出了事,他有何颜面在九泉之下面对齐鸿父母。 羡临渊弯下身子,将齐峰从地上搀起,“天气寒凉,老人家还是坐在椅子上,切莫冻伤了身子。” 齐峰急忙点点头,面露尴尬的站了起来,局促地看了一眼羡临渊,双眼却止不住的向庭院瞟去。 羡临渊见状莞尔一笑,淡若清风,“咱们过去看看?”羡临渊探手向前,询问着齐峰的意见,给足了体面。 齐峰急不可待地点点头,迈着步子紧随羡临渊出了户门。 剑声瑟瑟,院落里的树桠上早已没了片叶,光秃秃地镀上一层悲凉。 羡临渊看的入了迷,挥着长剑的赢城,一招一式,干净利落。剑鸣潇潇,奏响了一曲凯旋之歌。 齐峰站在一旁打量了赢城好一会儿,远远观看舞剑的赢城,着实有大将风范,气势逼人,令人心生敬畏,而后转头细细打量起羡临渊来。 羡临渊被齐峰打量的不自在,牵了牵嘴角,不失礼貌地问道:“老人家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齐峰双手作揖,“公子请恕老朽直言,您是做大事的人,而今,天下两分,公子何不择良木而栖?” 羡临渊微微一怔,“老人家何出此言?” “公子聪慧,自是知老朽意欲何为。” 羡临渊暗自敛起情绪,眼眸流转深不可测,“老人家怎知赢城岂非良木?” 齐峰不卑不亢地对上羡临渊的直视,“公子又如何得知,六王爷就是那良木?”羡临渊微微一愣,他未曾想齐峰竟会把问题丢弃给他。 羡临渊抬眸追上赢城舞剑的身影,“他非池中物。您,究竟是谁?” 齐峰的嘴角不可察觉的勾了勾,目光微沉,“老朽一介布衣,公子不必挂怀。倒是公子聪慧心善,才更非那池中之物。朝中风云骤变,不知公子是否要走这一遭。” 羡临渊看向齐峰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一时竟猜不透这人是有意在府外等候还是当真碰巧流落至此。 眼见从老人口中套不出二话,羡临渊索性也就不再纠结,转头聚精会神的看赢城舞剑。 良久,许是舞的累了,赢城抬手将长剑收进剑鞘,看向一旁瑟瑟发抖的齐鸿,忍不住冷哼,声音自鼻腔冲出,闷闷的。 “真是没用,本王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持着刀剑迎战两名禁军侍卫了。” 说话间,眼神中不经意流露出的杀意如洪水般将齐鸿裹挟,五六岁的娃娃哪里懂得区分这眼神的真实与虚无?只是出于本能,内心畏怯罢了。 赢城有些厌烦地甩了甩衣袖,头也不回地向寝室方向走去。 羡临渊望着赢城的背影,无奈而又宠溺地摇了摇头。 羡临渊牵过齐鸿,引领齐峰坐到石凳上,“老人家心思缜密,不知羡某有无这个福分同老人家交个朋友。” “公子言重了,今日多亏公子救了老朽与孙儿性命。滴水恩当涌泉报。” 羡临渊点点头,“老人家思维开拓,在这沧州做个账房先生岂不屈才了?” 齐峰哈哈一笑,道:“何谈屈才与否,老朽不过混一二工钱,裹腹罢了。” “那不知,临渊有幸否,请得老人家随我回王府,王爷王府缺个明事理的管账先生。”羡临渊喝了一口茶,淡淡道。 齐峰一怔,“公子与老朽仅见今日一面,便要将老朽带进王府,不怕老朽暗里投刀?” 羡临渊摇摇头,“自老人家入这萤园便看出,老人家是光明磊落之人,若得老人家相助,是王爷与临渊的福气。” 许久,齐峰向羡临渊作了一揖,“承蒙公子看得起,老朽自当拼尽全力。” 得了应允,羡临渊命人在萤园安排了爷孙二人处所,便折身向寝室方向走去。 推门而入,进门便见赢城背着身子,侧躺在床上,呼吸轻渺,不知是否入睡。 探出手轻柔的拭去赢城额前的汗渍,起了身,打了一盆水来,为赢城擦拭着脸颊、脖颈和手心,而后又为其褪去了长袜,换了块手巾,捧起赢城的双脚轻轻擦拭着。 归置了水盆,见赢城还穿着外衣,怕他睡得不舒服,便又倾身为其解开衣带。 “嗯.....”衣物还未褪去,赢城睁开双眼茫然地看着羡临渊,喉结随着口水的吞咽上下滑动了两下。 “更了衣服再睡。”羡临渊轻柔说道。 赢城没有应答,合了眼,头一偏,又沉沉睡去。 羡临渊看着赢城的模样,眼中尽是温柔。如若这温柔化水,定是能淹没一城。 宽了衣,羡临渊扯过被褥,覆在赢城身上,自己顺势脱了鞋袜,躺在了赢城身侧。 将将躺平,赢城便翻身靠近,带着一股寒意,贴向羡临渊火热的身躯。 羡临渊扬起嘴角,伸手抚上赢城的脊背,轻轻拍打。 赢城的如墨的长发凌乱的散在脸颊,红润的嘴唇随着呼吸微微张着,羡临渊抑制不住俯身亲吻上去,浅浅一吻,他便知足。 看着赢城的侧颜,回想起赢城教齐鸿舞剑的场景,羡临渊的内心止不住的雀跃。他甚至开始幻想,日后赢城若是有了孩子是否也是这样的情景? 赢城大抵永远不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他自己都还未摆脱了稚气。想及此,羡临渊明亮的双眸黯淡下来,他不可能陪赢城一辈子,赢城不仅是他的枕边人,更是赢启的六王爷,终有一日,他也会迎娶某个姑娘,就像迎娶侧妃一样,陪他厮守终生。也许还需几年,也许就在眼前。 羡临渊舍不得,想到有一天赢城要离开他,怀中拥抱着别人,他的心就止不住的抽疼。
第三十一章 束冠 他爱赢城,恨不能把自己掏空了呈到他的面前。他在意赢城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这些在日常生活里和赢城的所有对话,都在羡临渊孤身一人的漫漫长夜中被他细细咀嚼,反复揣摩。他妄想从这些平淡无奇的话中窥探出一丝赢城对他的关心或心悦。 那些赢城不在的日夜里,羡临渊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他享受着赢城给他的爱而不得。 羡临渊固执地认为,爱而不得,总比心中无爱要好得多。 这几年来,赢城的所作所为,早已经把羡临渊的幻想打碎的无影无踪。最初,他以为赢城是爱他的,最起码是喜欢他的,可随着时日的增长,他渐渐发现, 赢城对他仅仅是索取罢了。高兴了会赏赐他许多金银珠宝,不婻鳳高兴了会弃置一旁。 他甚至觉得,赢城对待一个下人都比对他要温和的多。赢城性格难以捉摸,又不善表达,在朝堂受了气,回到王府无处发泄便经常侮辱他、欺负他,将自己在朝堂上的不顺心皆数发泄在自己身上。他见不得赢城烦闷,于是无论赢城做什么,他都默默咬牙忍受着。 赢城生气的时候就像一只暴走的凶兽,张牙舞爪的肆意毁坏。羡临渊身上曾被赢城恶意地泼满了墨水,手臂上也曾被赢城用长剑划伤,腰腹掐痕咬痕更是数不胜数......桩桩件件,每当羡临渊觉得这就是他能忍受的极限时,都会在次日看见赢城蜷缩在自己身旁的那一刻,将自己卑微到尘埃的自尊再碾碎一点。 他的爱自私又偏执。 赢城自小在皇宫长大,围绕着的要么是王侯大臣,要么是后宫妃嫔,阴谋算计,造就了赢城多疑的性格。羡临渊不怪他,每次赢城因为猜度他与别人不清不楚,他甚至会感到喜悦,他固执的欺骗自己,将赢城对自己的占有欲认作是赢城对他的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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