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盛为什么来找你?”羡临渊拢了拢即将滑落肩膀的衣衫。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纪斯明喝了一口水,用手撇去嘴角残留的茶水,一屁股坐回了坐榻。 “米洋,将人请上来。”纪斯明懒洋洋的看了米洋一眼,端坐了身子,恢复了以往的冷峻之感。 羡临渊静静地看了一眼纪斯明,将披在身上的衣衫仔细穿好。 纪斯明正大光明地偷瞥了一眼,摸了摸鼻尖:“这倒知道丢人了。” “你请了谁来?” “你猜?” “......” 羡临渊没有再理会纪斯明,兀自坐在右侧檀木椅子上,僵挺着伤口隐隐发麻的后背。 “纪谷主。”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赢盛一身玄衣,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持一把绘了墨竹的扇子,颇有贵族闲散公子的势头。 纪斯明点点头,摊手一挥,请赢盛入了坐。 羡临渊静静地看着赢盛入了坐,与赢盛相处的那段他刻意不想想起的记忆,顷刻间涌上了脑海。 看着赢盛含笑的眼眸,羡临渊的一颗心早已经沉到了谷底。 他恨赢盛吗? 谈不上恨,只是觉得赢盛是个趁人之危的小人。 他摇了摇头,似乎想将这些不堪的回忆甩出脑海,权当自己吃了一顿酒,学了赢城的样子,纵容自己荒唐一夜罢了。 “多谢三殿下,我才方能将小儿带回。”纪斯明冲赢盛行一揖。 “谷主客气了,若非是本宫无能,又怎能让临渊涉了险。”赢盛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懊悔。 “三殿下不必自责,若不是三殿下出手相助,在下怕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说着,纪斯明将目光投向羡临渊,那番心疼的模样,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这是一位沉稳的慈父。 羡临渊并没有看二人,静静的喝着茶水。 “不知三殿下寻到鬼医谷有何目的?”羡临渊放下杯盏,打断了二人的寒暄客套。 “临渊,不得无礼。”纪斯明冷了脸,颇有深谙为人处世之道的模样。 “无妨,”赢盛勾起嘴角,宠溺的笑了笑。 “谷主,本宫心悦临渊已久,此番前来,也是想讨一门亲事。” 羡临渊握住衣角的手猛地收紧,看向赢盛的目光中带着探究。 纪斯明干咳一声,“三殿下,我家临渊是男子。” “男子又如何?” “本宫可以一生不娶妃不纳妾,视临渊为本宫唯一的妻子。本宫会一生待他好,疼他、怜惜他。”赢盛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一时间,整个正堂鸦雀无声。 纪斯明不知在想些什么,端了茶盏抿了一口茶水,让人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出来。 “三殿下,你不介意临渊的过去?” 赢盛看了一眼羡临渊,静默地转了一下左手上的玉扳指,“每个人都有过去,倘若是一直流连在过去里,那人岂不是要残废了?我想,江城也没有什么值得临渊留恋的了,何不放过自己,开启一段新的生活?” 纪斯明盯着赢盛的眸子一沉,“临渊,你是如何想的?” 羡临渊沉默片刻,“父亲,您能回避一下吗?我想与三殿下单独谈谈。” 纪斯明看了看羡临渊又转头看了看赢盛,将手中茶盏放下,站起身来,“待会谈完记得到凉亭用膳。” 说完,不等羡临渊回话,便挺直了身板,像只开了屏的孔雀,高贵的向外走去。 羡临渊的目光追着纪斯明的衣角消失在院子里,才侧过头看向赢盛,“三殿下,您能告诉我,您喜欢我什么吗?” 赢盛一笑:“喜欢你便是喜欢你,本宫喜欢你所有的一切。” 羡临渊缓缓摇了摇头,爱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理由呢。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爱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赢盛只会花言巧语的诓骗,若不是赢城半途将他劫持,他大抵就真的在记忆混沌的时候,相信了赢盛的话。 一个心中只有自己的人,谈何爱人。 赢盛幽幽的盯着羡临渊瘦弱的身躯,“何意?” 羡临渊起身走到赢盛面前,为赢盛的水杯填满了茶水,“三殿下,自宫宴前你刻意的接触我开始,就是抱有目的的,还非要我在此刻揭穿吗?” “不是宫宴前,是自沧州开始。”赢盛收起手中折扇,站起身,与羡临渊齐肩。 “哦?” “你去摘星阁见林楚时。” 羡临渊点点头,“原来那日你是在的。” “本宫承认,刚开始是想利用你,可随着这桩桩件件的事情,本宫开始欣赏你。临渊,赢城根本不爱你,前段时日,我们不是相处的很开心吗?你为什么这么着急着拒绝本宫呢?” 羡临渊微微眯起双眼,“三殿下, 假如没有赢城,我也不会爱上你。” “缘何?”赢城双手背于身后,问道。 羡临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赢盛这个问题,他已经爱过赢城,所以,所有的假设都不会成立。 “你失忆的时候,难道没有爱上本宫?” 羡临渊低下头,“三殿下,我爱上的,不过是赢城的影子。” 他从来没有爱过赢盛,失忆里脑海中浮现的,让他牵挂的人,都是赢城。 赢盛,不过是他茫然无措时揪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赢盛深吸一口气,颇为深情的看着羡临渊道:“影子也好,替身也好,临渊,你难道不想同本宫一起,看看赢城颓丧的模样?” 羡临渊摇了摇头,他知道赢盛野心颇大,对自己的一点执拗也许只是基于自己这重身份。亦或者-----赢盛只是想从精神上瓦解赢城。 “三殿下,无事您就请回吧。” 赢盛也是感受到了这份尴尬,面上总有些挂不住,眉头不可控制的蹙了起来。 “你可是想好了,不会后悔?”赢盛一张脸紧紧绷着。 羡临渊不但面皮长的俊俏,骨子里的傲气与执着也是他所欣赏的。 “自然不会。”羡临渊双眸微颤,声音有些暗哑。 他不该自责,他和赢城早已没了关系,他与谁在一起,为何要有负罪感。 赢盛抿了抿嘴唇,没有再说话。 院落里的梧桐树投下斑斑驳驳的光影,赢盛不禁想起国子监里的那棵梧桐。 也是这样一个傍晚,皇上开了特例让骠骑将军亲自教导赢城。他有些嫉妒赢城,明明同是妃嫔生的孩子,父皇却总是高看赢城一眼。 现在他们长大了,明明都是皇子,赢城却能得到羡临渊这样好的人,却不知珍惜;而他,小心翼翼捧着,都还未留住。 他想要的,总是要自己费尽心力才能得到。 他对王权并没有特别的渴望,朝中维护了几位大臣,也不过是自己的谋生之策。 可太子死了,横稳的天平倒了。 野草般不可遏制的欲望,终于在某一个深夜,肆意疯长。
第一百七十章 回城 二人的谈话就这样不欢而散,纵使纪斯明极尽挽留,赢盛也没松口,连顿午饭都未吃,就带着轻歌回了江城。 纪斯明没吃几口,便搁下碗筷,拧着眉头。 “今日怎地吃的这样少?”羡临渊见纪斯明对食物索然无味的模样,也停下了银筷。 “没心情。”纪斯明说着便一抬胳膊,将面前堆砌的碗筷扫到一遍,腾出好大一块空地,俯身将下巴垫在了桌子上,嘴里哼哼了两声。 “刚刚不是还挺高兴?” “高兴个屁,老子差点绝后了你知不知道!”纪斯明蓦地睁开了双眸。 羡临渊呆怔了一下,垂下了头,从容地往嘴巴里扒了两口米饭。 “羡临渊,我看你眼里压根就没有我这个爹!”看着羡临渊事不关己的模样,纪斯明的是气不打一处来。 “腾”地站起身,边指着羡临渊的脑袋,边骂:“你知不知道老子多担心你!老子就你这一根独苗苗,你要是死外边了,我这鬼医谷传给谁!” “.......” 羡临渊没有理会纪斯明,闷不作声的吃自己的饭食,等到纪斯明骂累了坐下来时,羡临渊碗中的米饭也刚好用尽。 “骂累了?” “没有!” 羡临渊轻笑一声,将碗筷搁下,夹了几块藕夹放了纪斯明饭碗里,“吃吧。” 看着泛着金黄光泽的藕夹,纪斯明吞了吞口水,冷哼一声,闷头吃了起来。 羡临渊摇摇头:“是我当时不懂事,惹你生气。后来是怕你担心......” “放屁!”纪斯明的头从碗中抬起,“你就是害怕赢城那狗崽子生气!才不是担心老子生气,你少来哄我开心。” “我并没有.......” “行了。”纪斯明粗暴地扒了两口饭,打断了羡临渊的话。 “你在外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纪斯明的儿子自是卓尔不群。” 纪斯明匆忙瞟了羡临渊一眼,停下了筷子,认真的让羡临渊有些不适应:“这世间有许多美好的事,不是只有爱情。临渊,离开赢城,你会更好。” 羡临渊沉默两晌,“儿子记住了。” 纪斯明一贯的打诨耍赖,偶尔认真起来,说的倒有几分道理。 他比任何人都懂赢城。 “分开了。”末了,羡临渊习惯性地摸了摸腰间,却摸了个空。 “要我帮忙么?”纪斯明冷着脸,粘在脸颊旁的两粒米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用了,我会处理的很好。再容我两年,我便回来,哪也不去了。” 夕阳被树叶切割的七零八落,影绰在羡临渊微垂的头颅上,纤细的睫毛下,投射了一片浓密的阴影。 这一刻,纪斯明仿佛又看到了九岁那年的羡临渊。 十几年,兜兜转转,他终于又将当年那个小乞丐养了回来。 是他作为一个父亲失了责。 “临渊。” “嗯?” “你会好起来吧?至少我不会那么失败。” 羡临渊笑笑,“你是最好的父亲。” 父子二人没有再说话,默契又安静的吃完了这一顿膳食,各自回了房间。 羡临渊没有问纪斯明有关卜东梧的事,他想着,总有一天,纪斯明也许主动愿意同他说一说他曾经的过往。 月光透光纱窗照进床榻上,羡临渊在意识朦胧之际,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儿时的自己被纪斯明抱在怀中,纪斯明对他说:“从此以后,你再也不用四海为家。” 那一刻,羡临渊鼻子一酸,眼泪浸入了方枕中,无人看见。 羡临渊在纪斯明的软磨硬泡下,勉强在鬼医谷住了几日,正欲想着要如何摆脱纪斯明回江城去时,没成想他还未走,纪斯明便先不见了踪影。 天刚蒙蒙亮,羡临渊便听得门外吵吵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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