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松,别紧张,”凌冽拽着缰绳同他并肩,“挺直腰杆、夹紧马肚子,现在拉起缰绳,对,就这样,我们先慢慢走两圈——” 乌宇恬风依言,策马同凌冽在大帐内慢慢走起来。 影十一心里无奈透了,却因“拿人手软”,只能屈辱地将话都憋在肚子中。他远远跟着,看小蛮王假装不经意,实际上很故意地放开缰绳,让雪星朝军帐中人多的地方走—— 他一面委屈地冲凌冽撒娇,说他控制不住马儿,一面又冲军帐中蛮国的老少爷们笑嘻嘻道: “哎呀,你们在练箭呐?哥哥今天要教我骑马哦!你看这匹马漂不漂亮?” “你羡慕啊?羡慕也没有,这个是哥哥专门让我挑哒!” “哇,我跟你们说,骑马超级有趣的!哥哥教得真好,你看我初学都能骑成这样!” “什么?你们也想学?啧啧啧,那你们肯定要排队了,哥哥每天都很忙,不过呢,他再忙都会先教我!” “嘿嘿,你们看,我和哥哥的马儿配不配?一黑一白,正好同我和哥哥一样!” “啊?你想摸摸,不给不给,万一你惊了我的马,我摔了哥哥可是要心疼的!万一他伤心了躲在被子里哭,我可哄不好……” …… 他每说一句,影十一就倒抽一口凉气,而被他搭话的蛮国勇士们,也是各个面红耳赤。若是有一两个年轻些的,多缠着问了一句半句,乌宇恬风便能勒住马缰,拽着人一通细说。 从上马、拉缰绳、到如何调整坐姿贴合马背,末了,还要补充一句:“都是哥哥教哒!” 那位被他拽着说了一整刻时间的小勇士涨红了脸,他犹犹豫豫地看了眼乌宇恬风,又看看马背上表情很微妙的凌冽,忙行了苗疆大礼,急道:“是是是,大王,您同华邑姆最是相配!你们一定天长地久!花开富贵!” 凌冽:“……” 乌宇恬风:“那是,还是你最有眼光!” 看着小蛮王那洋洋自得的模样,凌冽挑了挑眉:“你……是不是故意的?” 乌宇恬风瞪大眼睛,拨浪鼓似地摇头,然后咬咬下唇,“哥哥是……嫌我笨吗?” 凌冽:“……” 影十一:“……” 乌宇恬风撒赖耍宝,总算哄得凌冽暂时相信他并非故意,确实只是不会拉缰绳。之后,凌冽丢不起人,便有意引着他往营帐外面走,又在空旷处教了他几样控制身体的小技巧。 小蛮王这次学得很认真,很快就能自己拉着缰绳在沙岛上跑一个来回。 凌冽观察了一会儿,见他真的会了,才放心下来,带着他加快了跑马的速度。两匹骏马疾如闪电,马蹄点起河道中无数黄泥。 “哇——!”乌宇恬风忍不住高兴叫出声,“飞起来喽!” 凌冽看着他,摇摇头——乌宇恬风不过十七,尚未及冠,算得上小孩子。 他忍笑提醒道:“腰别绷那么紧,还有,双手别同时离开缰绳!” 乌宇恬风忙拉住缰绳,让马儿速度缓慢,他喘了一息,抬手撩了撩额前汗湿的金发,“哥哥教我骑马,中午,我请哥哥吃鱼怎么样?” 鱼? 凌冽伸长脖子往乌宇恬风身后看了看,没发现他偷偷带了什么鱼篓。 “哥哥跟我来。”乌宇恬风说着,就扬鞭策马往前走。 他将凌冽带到了晴山之中,寒潭附近的浅黄草坪被正午的阳光晒得蓬松,乌宇恬风挑了一块高起的巨石将凌冽抱过去,然后将两匹马牵到旁边的松树下拴好。 凌冽远远就看见寒潭中隐隐有无数鳞光闪动,他记得《南境风物》中确载:在这深山寒潭中有一种淡水鱼,新鲜的鱼肉呈鲜嫩的橘红色,没有毛刺,剔除中央一条鱼骨后,切片为缕、能冰镇做冷盘吃。 不过红鲈鱼生性狡猾,住在寒潭底上极难捕捞,凌冽瞅着乌宇恬风身上并无钓竿,一时有些好奇,“你要怎么拿鱼?” 乌宇恬风当然不能说他早有预谋、准备充分,他便神秘地冲凌冽挤挤眼睛:“用巫术!” 凌冽一噎。 “哥哥在这里乖乖等我,”乌宇恬风笑,“我去拾些柴火。” 他说着,动作很快地进入林中,挑选了一个凌冽看不到的方向,将自己之前布置的棕榈陷阱收起来,里面已经大大小小捕捉到三四条肥美的红鲈鱼。 乌宇恬风将较小的几条放生,留下两条大的,然后抱着柴火和火绒回来。 凌冽见他变戏法般捞到了鱼,挑挑眉没细问,看小蛮王生火,给鱼去鳞、剥除脏腑。 微风翻卷起小蛮王金色的长卷发,火塘中簇簇的火焰给他小麦色的皮肤镀上了金光,结痂的伤口在他的后肩膀上留下了一道月牙痕迹,结实的小臂肌肉起伏、将两条红鲈鱼的腹部各切下一块来。 寒潭水冷,乌宇恬风用洗净的芭蕉叶做成小船,将鲜嫩的片好的鱼肉铺到上面,以寒潭水作冰。 剩下的鱼肉他则用香茅草包起来,整个放到了火上烤。而鱼骨则被他放到了一只不知他从何处得来的大贝壳上,盛放了清水慢慢熬煮。 心灵手巧。 凌冽忍不住唇角微扬:还挺贤惠的。 见乌宇恬风鼻尖上挂着汗珠,便取出手中巾帕替他擦了擦。 小蛮王一愣,有些受宠若惊,不过他很快就甜甜地笑起来,“谢谢哥哥!很快就好啦!” 看着这个金灿灿、热腾腾的小太阳,凌冽终于还是忍不住想:如若没有北境和戎狄,能同这样一房“小娇妻”厮守,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 从摩莲城到落凰坪的大道上,一头浅灰色的小象正顶着竹筐缓缓前行。 象筐内,元宵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汗流浃背,他瞪了一眼头顶火辣辣的艳阳,忍不住问坐在对面的阿米连,“我说,我们就不能早点走么?” 阿米连身着扎染的蓝短裙,赤着双脚,脚踝上还挂着一连串银铃,她在照顾元宵的这些日子里已同小管事混熟,便小心地拿了个果子啃道:“不能,因为巫医说早上天气冷,你伤刚好受不得凉。” 元宵扁扁嘴,“可是现在好热。” “那还不是因为你不肯换衣服——”阿米连伸长手臂,她的短裙上衣无袖通肩,这么一动几乎能叫元宵能看见她的肌肤,吓得元宵连连转头、红着脸闭上眼睛。 阿米连只有十二岁,胸前的女性特征并不十分突出,她嫌弃地看元宵一眼,“我照顾你这么久,你身上什么地方我没看过,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元宵一噎,脸更红了,“男女授受不亲的!” “那是你们中原的规矩,我们这儿不讲究这个,”阿米连翻了个白眼,“再说了,苗疆天热,男女老少都爱打赤膊,总不能你多看我一眼就要成婚吧?你们中原人才是太随便。” 元宵说不过她,气鼓鼓地背过身去。 这群蛮子!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这样的浑不知羞!! 他当然感谢阿幼依和阿米连的照顾,但他是男子,这些姑娘家怎么一点、一点都不知避嫌?! 元宵攥紧怀中包裹,气呼呼地不理阿米连。 他在摩莲城养伤的这段时间里,实在无聊,就给舒明义写了不少信。舒小将军听说他受伤,十分担心,将能够找到的珍贵药材不要钱地往这里送,还变着花样给他送了许多点心。 元宵拒绝多次,后来实在拗不过,便都留了下来。 点心他都吃了,剩下补品,他念着王爷,便都带上、捆成了大大小小的包裹。 正想着,头顶突然出现一片阴凉。 阿米连不知从什么地方摘下来一片大大的芭蕉叶,编成一柄简易的小伞,撑在他上方。 “你这是……?” 阿米连用手蹭掉元宵额头上的汗珠,只是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你这娇贵的模样,还真像我妹妹。” “……我比你大,还有,我是男的。” “我当然知道你是男的,”阿米连揉了小管事的脑袋一把,忍不住说出一句和她年龄极不相符的话:“你们中原人呐,就是心思太多、活得太累了。万物有灵,神明自有法则掌管世人,你们瞻前顾后,倒不如我们,选定了方向,就一直无悔地走下去。” 元宵眨了眨眼,他在摩莲城,自然也听说了不少前线的事儿。 一开始,他很焦虑,听得多了,反而能够心态平稳地细思——觉得苗人确实比中原人坦荡,更爱憎分明。 喜欢就是直白滚烫的爱意,讨厌就是老死不相往来、不死不休的恨意。 情人之间没有斩不断、理还乱的纠缠,反而坦荡、赤诚,像那小蛮子对他们家王爷。 元宵其实已经在暗想:如果最终王爷当真要选择乌宇恬风…… 他或许,能试着去接受并祝福这位异族王妃。 正思量间,阿米连却忽然想起来,他们离开前,摩莲城三公子、或者现在该说是摩莲城主交待的事:“之后见了华邑姆,你可要跟他提图鲁耶的事。” 图鲁耶是摩莲城的小公子,就是那个弑父投敌又连夜奔逃入黑苗的叛徒。 “为什么是我?”元宵不满,“你怎么不去给你家大王说?” 摩莲城让他们带话到前线—— 如发现图鲁耶踪迹,还是希望能将他生擒、送回摩莲城。 阿米连神秘一笑,拖长了声音:“自然是因为——我觉得,家里是华邑姆说了算啊——” ○○○ 落凰坪,晴山。 乌宇恬风的手艺极好,冰镇过的红鲈鱼鲜嫩爽脆,凌冽吃第一口的时候就瞪圆了眼睛——中原宫廷里的冰鉴墨鱼都没有这么好吃。 “生食不能多吃,哥哥喜欢我们过几天再来,”乌宇恬风塞给他一只温着的竹筒,里头泡着竹叶茶,“烤的也快好啦,哥哥也尝尝。” 红鲈鱼不用挑刺,鲜红的鱼肉可以一整块直接吃。 包在香茅草里添加了调料烤的鱼肉呈嫩白色,吃起来又是另外一番风味,凌冽正在心里转着怎么夸夸小蛮王,身后的草丛中却忽然传来一阵异动—— 两匹拴在松树上的马儿似乎受到了惊吓,一并嘶鸣起来,疯狂地扯着缰绳后退。 乌宇恬风抬眸,意外地在远处的草丛中看见了两条灰狼闪着幽光的眼睛。 晴山是螳螂山的支脉,山上草木并不茂盛,按理来说并不会有狼群栖息。 乌宇恬风细细观察片刻,便发现那两头灰狼的脖颈上都有栓过项圈的驯化痕迹,他立刻站起身来,将凌冽挡到身后,压低了声音,“哥哥当心,有敌人!” 凌冽自然也看到了远处的两头狼,他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香茅草烤鱼放下,用巾帕细细擦拭双手后,暗中握住了袖中短剑。 两头狼似乎饿极了,它们呲牙伏低了身子就朝前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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