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无奈透了,只得转身冲凌冽解释道:“王爷,这片黑沼泽是大巫用秘术布置,用以保护都城。其中可供落脚的硬土位置会变,请您一定要跟好。” 凌冽这时候才知道:为何蛮国首都不用城门楼和护城河。 王府影卫不敢轻易带凌冽尝试,便由影七和影八两位先上前试试。结果两人明明是按着方才老虎走过的地点踩落,却走到一半就没了通路,沼泽上还浮起了滚滚迷雾。 大叔见此,亦是急了,大喊道:“那雾瘴有毒,快后撤!” 两个影卫不敢久留、即刻撤退回头,结果回来的道路也变得曲折难行。即便两人身手不俗,也在几次踉跄、打滚后,弄得灰头土脸、满身泥污。 “……”看着自家两个狼狈的影卫,凌冽转头看着大叔,“这是……何意?” 现在才来考验,抑或威胁,是否有些唐突? 那冰冷的视线让大叔汗毛倒竖,硬着头皮解释道:“可能是……这沼泽变化无穷,每次机关都不太一样……” 凌冽沉默。 北宁王府的影卫素来是最拔尖的,也通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之术,这样好的身手都没法一次通过,足见蛮国卧虎藏龙、不能轻视。 正思量间,凌冽忽然感觉坐着的圈椅一阵摇晃,地动山摇间,他和元宵同时抬头—— 一个像小山一样的蛮国莽汉从队列中走出,他身材魁梧、身上的肉垒叠在一起,走一步就抖三抖,看上去重足三、四百斤。 凌冽当时在花轿中不知,元宵却立刻就认出了这个莽汉子,是他曾经误当作蛮王的那位勇士,他“啊”地一声怪叫出口,心里有些发悚。 “……王爷您若放心,就让他带您过去,他熟悉路,”八字胡大叔脸都憋红了,眼神也闪闪躲躲,“您、您……别看他这样,身手可、可十分灵活。” 胖子点点头,冲凌冽憨厚一笑,竟豪爽地伸出手来拍了拍胸脯,“咚咚”两声如擂鼓,带动他身上、腰上、肚子上的肉成翻浪般成块地抖动。 凌冽:“……” 大约是他们在此岸耽搁了太久,对岸的老虎和小蛮王竟然又折返回来,他状似疑惑地看了八字胡大叔一眼,然后用苗语叽里咕噜地抱怨了好几句,似乎是不满地在催促。 八字胡大叔对着小蛮王是满面的赔笑恭敬,转身时却狠狠翻了个白眼。 这些,都被凌冽不动声色地看在眼中。 等他们交涉好了,八字胡大叔便转过身来,抱歉地冲凌冽一揖,“王爷,实不好意思,我族的大巫日前已进山闭关,如今也没其他人懂黑沼泽中的关窍。若您、若您不放心我族勇士,还可请这圣兽驮您过去。” 被点名的吊睛大虫摆了摆尾巴,黄色兽瞳一竖就冲凌冽走来,它亲昵地蹭了蹭凌冽小腿,似乎还想将大脑袋拱入凌冽怀中。 元宵被吓得两股战战。 凌冽面上虽冷,放在圈椅上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攥紧,浑身都暗暗紧绷起来。 在旁边观察了许久的小蛮王,这时嘴角才微微上扬,然后他轻咳一声走过来,不动声色地将大老虎隔开。 他在凌冽面前蹲下来,用不太熟练的中原官话讲:“窝,窝也阔以。” 金灿灿的大个子毫不顾及形象,双手托腮,漂亮的绿眸眨巴眨巴、无辜而期待地看着凌冽。见凌冽不答,他就那么蹲鸭子似地往前凑了几步,下巴都快搁到凌冽的腿,“窝和斧斧,那勾选选!” “……” 难为凌冽竟真听懂了他这官话苗语混用、腔调奇怪的话。 端坐在圈椅上的北宁王侧目看了看那个三百来斤的胖子,又睨了一眼那头油光水亮的大老虎,最终叹气、扶额,冲小蛮王伸出了手—— 而后,凌冽只听见一声轻轻的欢呼,人就整个落入了小蛮王怀中。 结实有力的手穿过他的膝弯,肩背也被那强健的臂膀箍住,一侧身体紧紧地贴在小蛮王那柔软又坚硬的胸腹上。明明隔着重重叠叠的礼服,凌冽还是感受到如熔岩般的火热滚烫。 这次,由于靠得近,凌冽没错过小蛮王眼中的兴奋和一闪而过的得逞笑容。 “……” 小蛮王抱着他飞越那片黑沼泽时,金色的长卷发在风中翻卷,一缕缕发丝拂过凌冽唇瓣,有些痒,他舔了舔嘴唇,瞬间相通了前因后果。 凌冽眯起眼睛、瞪了小蛮王一眼:好个混不吝的蛮子。 果然,当他们平稳落地后,那边八字胡大叔带着元宵和其他影卫过来,黑沼泽就再没有出什么幺蛾子。 凌冽静静地窝在小蛮王怀中,目光却轻扫过此岸的一片空地—— 这里除了枯树以外,还有一根高大的石柱。柱上镶嵌着一些蝶纹宝石,周围有轨道,看上去便能转动、触发某处的机关。毕竟是城防守备,凌冽不相信蛮国会当真用一个毫无规律、变化无端的沼泽。 只是石柱的所在,却分明是刚才小蛮王和猛虎的落地之处。 凌冽深深地看了小蛮王一眼,他原以为这人痴傻老实,不料,却是个坏心眼的。 小蛮王接触到他的目光,却只是低头冲他展颜一笑,无辜又温柔。 凌冽:“……” 顺利通过黑沼泽后,便是一大片迷宫般的树丛,小蛮王没再假手于人,对王府影卫视若无睹,直接抱着凌冽就窜入其中。 元宵和影卫们都吓了一跳,凌冽倒很从容,他甚至挪了挪,在小蛮王胸前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放松自己数头顶坠落的光斑。 没等凌冽数清,眼前便一亮,树丛后竟是别有洞天的一片开阔平原:广袤的平原上绿草如茵,蝴蝶翩飞、不少梅花鹿悠闲地穿梭其中。 通过大平原后,就是建立在望天树和榕树丛中的鹤拓城,城内歌舞声嘈、隐有人头攒动。 见他们进来,恭候多时的蛮族武士捧着木盆上前。 小蛮王也不将凌冽放下,就那么抱着人洗去脚上泥污,而后,他大踏步地带着凌冽朝几颗芭蕉树走去。 树下,卧着一群盛装打扮的大象。 为首一头象见着他们,脸上明显露出了笑容,长长的鼻子卷曲升空,似乎在朝他们致意。它额上顶着块金丝帕子,身上披着彩绸,后背上则结实地捆着一个的四柱圆顶的宝帐。 这东西凌冽倒是见过,许多从西域佛国来的僧侣,都曾提过——佛陀在宝帐中讲经、开悟世人的故事。后来,许多信奉释教的国度,便会用宝帐敬奉神灵和王室。 诸如南面的蒲干国王室,他们夫妻就经常会并肩乘大象宝帐前往各地巡视。 所以,当小蛮王妄图就这么抱着他坐上去时,凌冽便不客气地屈肘捅了他一下,不咸不淡道:“规矩本王知道,这个,我会自己坐的。” 小蛮王愣了愣,眨眨眼想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最终,却还是败给了凌冽那如雪的眸色。 小蛮王闷闷地找来两个软垫,先将凌冽放上去,然后才一跃而上。不过这他幼稚得很,即便是与凌冽并肩而坐,他也不肯规矩:三尺见方的宝帐平台,他就是要将那线条优美又修长健壮的长腿贴着凌冽。 这时候,八字胡大叔也带着元宵和其他王府影卫过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凌冽不好发作,只能暗中较劲地瞪了小蛮王好几眼,可惜那小蛮王装疯卖傻,只当没看见。 最终,凌冽只能面无表情地放任那热乎乎的腿贴到他的小腿上。 等元宵和八字胡大叔等人都各自乘坐上附近几头大象后,小蛮王便吹了一声口哨、命令大象起身,除了他们乘坐的大象后背上换了宝帐,其他大象身上还是绑着象筐。 元宵是第二次骑大象,小脸兴奋得通红,趴在象筐边缘、大着胆子四处张望。 可惜凌冽是第一次清醒地面对这样高的坐骑,大象起身那一下的晃得他失重,身子后仰就要跌落下去。凌冽面色一变,伸手想去拉四角的木栏杆,可手才一动就落入了一只宽厚温热大掌中。 小蛮王一手稳稳地拉住他,一手虚虚护在他的腰后,冲他露出带点儿揶揄的笑容。 凌冽:“……” 此时,大象也稳稳地站了起来,扬起鼻子兴奋地叫了一声后,就足下生风、朝前方走去。这头大象的个头很高,模样也比其他几头好看,走起路来两只大耳朵蒲扇着,速度竟与中原最好的骏马不相伯仲。 刚才那下晃得凌冽心怦怦跳,后背也微微发汗,但这点惊骇很快就被骑象的新奇给替代,迎着翻飞的帘幔,他微微坐直身子,遥遥看见了远处盛装聚集的蛮族百姓。 掌心传来的湿热让凌冽回神,他冲小蛮王低声道谢、想抽回自己的手,可小蛮王却摇摇头,反而更紧地握住,在凌冽皱眉的同时,小蛮王扬了扬下巴,轻声说,“……在看。” “嗯?” “子民会,看的。”小蛮王的中原官话一团稀烂,但还是努力说了这么一句。 凌冽一愣。 结果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大象就已带着他们来到了鹤拓城下—— 聚集在城门口的百姓们每一个身上都穿着节日才用得到蓝染彩锦:汉子们缠着巨大的包头、手中抱着芦笙和四弦琴,姑娘们则戴着颤枝银帽、臂弯上挎着花篮,手牵手地又唱又跳。 见他们过来,站在前排的姑娘们欢呼起来,纷纷将花篮中的鲜花洒向他们。鲜艳的花瓣如丝雨,凌冽隔着花幕,最终抿了抿嘴,没有强硬地抽回自己的手—— 抓着就抓着吧,百姓面前,他们确实得表现得和睦。 小蛮王感受到凌冽卸了力,脸上的笑容又放大了几分。 看着日光下笑嘻嘻的小蛮王,凌冽摇摇头,微微侧身去看道路两旁的蛮国百姓——他本以为小蛮王是用武力征服的苗疆各部,却发现这些百姓脸上的笑容皆是发自肺腑。 凌冽生于皇室,最擅察言观色。 武力可以攻城略地,可以压弯人的脊梁、甚至夺人性命,却不能得到真心和拥护。 红日当空,鹤拓城眼下的温度并不算低,可站在这里的姑娘和小伙子们脸上却没见半点儿疲惫,甚至一个个还兴奋地拼命往前凑,不懈地拿花束往他们身上丢。 凌冽审视地看了小蛮王一眼:看来这蛮子,还挺有意思。 接触到他的视线,小蛮王脸上还是那副懵懂无辜的笑,手指却屈起来,用指腹或轻或重地摸索着凌冽手背上的皮肤。 凌冽垂眸看了看那作恶的手指,直觉自己动怒就是上当了。 他没发作,想再转头看外面,结果小蛮王却陡然瞪大了眼睛,忽然一跃而起、将他整个人扑倒在宝帐的高台之中。 翻飞的帘幔让外头的百姓愣了愣,而后便是起哄般此起彼伏地响起好几声口哨声—— 凌冽仰躺在平台上,错愕地看着撑在自己头顶的小蛮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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