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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春

时间:2024-03-24 15:00:35  状态:完结  作者:春山无涯

  他很想问什么,或撒娇或流泪,以换得父母的怜惜,可他又发现父亲的脸颊边不知何时有一道狭长崭新的疤,狰狞而赤红地横过,蔓延到颈部,离死很近很近。这样的形貌让他原本俊朗的容貌变得有些可怖,小雨的心突然对他产生了恐惧。

  沉沉的语调从父亲的身体里发出,像山石滚滚而来,压住他的身躯。

  “从今日起,你必须背下这本心法,手不能动,我念给你听,嘴不能说,就在心里背。小雨,你必须永远牢牢记住每一个字,直到死去,你都不能忘记,也不能告诉任何人。”

  自那场凶险的大病过后,小雨无法自理,只能终日卧床,由霜姑一起照顾,不停地背诵与记住对他来说太过深晦难解的心法,那些字眼他甚至大部分还未学过,冗长的内容更无法理解。

  起先他难以容忍,仓惶不安,总容易哭泣,与父母赌气又得不到回应,甚至憎恨那本心法。他不能跑,不能跳,感受不到其他触觉,牙牙学语,拼凑不出一句话的声音,一夜间失去随心所欲的能力,不再拥有任性的特权,他无法接受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恐惧失去,恐惧终其一生。

  小雨偶尔也有模糊的预感,关于苦难的缘由如何沉重,但他还怀揣天真的愿望,不知道永远是多久,他期望自己的父母心软,如往常一般溺爱,原谅他的软弱,允许他的放弃,这些心法又或什么秘籍,不记住也没有什么关系。

  愿望没有回声,无果的不安堆积,渐渐被风化成沙,后来小雨明白了,眼泪无法撞倒这些沉沉的山。

  他不再走出院子,也不同其他孩子玩耍,隔着院墙,他听到孩童嬉闹的声音交叠如铃铛,被牵引着越来越远,如风筝一样远去。鸟雀栖息在窗台,乌黑的眼珠映出困在屋中的他。

  七岁,他突然能说出话了,因太久没说话,出口的声音干哑难听,心法磕磕绊绊跟着霜姑诵出,铁锈的味道在喉咙蔓延,父母欣喜如狂;八岁,他的手也能动了,被扶着坐起来,眼睛能看到窗外的光景,打破了很多个碗后,终于能自己端稳碗筷;九岁,他重新用双腿站稳起来,又很快摔回了床榻,在霜姑怀里大哭了一场。

  十岁,小雨终于恢复到接近卧病前,能够行动自如,只是变得太容易多病。这些年卧床不起,他瘦弱得变形,几乎皮包骨地小,看起来只有七岁那么大,因缺席五年的孩童年岁而变得比从前沉默。

  白鹤夫妇的居所换了几个,小雨变得孤僻,后来也不擅长与同龄孩子合群,修习了五年的心法,如一本参不透的秘密,小雨仍不知道为了什么。

  身体恢复的那年初夏,霜姑和父母替他换上新衣,推着他出门,去镇上买一篮青杏。

  小雨落入人间,又是懵懂陌生的新生,穿行在街上,仍是人声喧嚷的烟火红尘。叫卖的商贩递给他糖,孩子高举着拨浪鼓或风车,欢呼嬉笑地从他身边经过,卖青杏的老妪多给了他两个桃子,路过的妇人围着他,夸赞女孩眉眼生得俊俏。

  回去时下了雨,游人匆匆离去,小雨避在茶馆的檐下,楼上的书生在对唱,不知道哪一州的词,也许是溪边浣衣女的吴语,婉转得温柔。小雨抱着篮子抬头,望着挂在芭蕉叶上的雨珠发呆,他很久没闻到这种泥土与青草的气息,纷扰繁华的俗世也颜色浓郁,将他热闹地拥簇。他又变成一个很小的孩子,而不是寄居在屋中的无足鸟。

  雨停了,小雨走出檐下,又被小石头绊了一跤,竹篮中的青杏滚了一地,好像从树上刚刚掉落,沥过雨水越显得青绿。

  他连忙蹲下去捡,有人出了茶馆,在不远处停下,看到这一幕,也弯腰把滚远的青杏捡起,挨个放到他的篮中。

  小雨呐呐地道谢,悄然地抬眼看去,须发皆白的老者慈眉善目,拾起最后一个杏子,用袖摆擦净雨水,放到了自己嘴里去。


第五十五章 无足之燕(二)

  青砖板湿漉漉,从旁侧横长得的草里伏着蝴蝶,一前一后的脚步声交叠,踩在水里泛出绿色的涟漪,蝴蝶被惊起,悠然飞去。

  回家的路有一段距离,人声在雨后渐静,人们都归家了,小雨提着篮,那白发的老者也悠然自得地漫步其后。小雨没因他的跟随而紧张,他对于人的善恶很敏锐。

  青杏不算多么昂贵的东西,可这人的行径算得上疏狂,依小雨的眼光看来,还很不修边幅:他只穿了一身朴素的牙白色长袍,被雨打湿过沁着深色斑点,原本身量颀长,因上了年纪而有些许发福,唯独眼睛透着温和的素辉,令他看起来似不算坏人。

  老者尚在吃完后头头是道地点评:“脆而不干,酸而不涩,甜而清爽,看来好东西果然总是藏在他人不知道之处。”

  小雨迟疑道:“……我没见过您。”

  “女娃娃,你以为我是好人或坏人?”

  “替我捡果子,是好人,吃我的果子,是坏人。”

  简单得天真的定论,老者哈哈大笑:“不错,好与坏不过一念之间,一人的善恶岂能以偏概全。”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儿,坐船来的,去的时候杨柳依依,春冰消融,一时诗兴大发,遂与船夫共饮到醉卧,结果忘带金银,被他夜半抛下船去。”老者负着手,长叹一息,“江水飘摇,我找了许久许久,再来到这儿,却恰好已落了黄梅雨。”

  颠三倒四,胡言乱语,倒像个酒鬼。小雨在心里想。

  “女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小雨低着头走路,没说话,老者也不在意,会心地淡笑,掩过这句:“我看你体虚孱弱,易受病灾,似是顽疾缠身,今日淋了雨归家,记得喝碗姜汤。”

  他们交谈不过两句,陌生古怪的老者已一眼看出,从相遇到现在,这人不似寻常,全然疏狂。他心中一动,转过头去,见白发老者闲庭信步,正探手折下灰白墙瓦间探出的一枝春花。

  他问:“您知道我生病,那您会不会治病?”

  白发老者目光转来,被花影遮掩得越深,他凝视小雨,短暂的,长久的,又或一呼一吸间,一滴雨砸到他的眼角,他倏忽微笑:“我不会治病,也不会救人,我只是一个剑客。”

  老者一震手腕,将花枝上的雨珠震落,花枝枝节细长秀美,几朵粉花已至花期末,被雨一浇,反而颜色清润,执在他手中,也有三分道意的轻狂。

  他说:“我与你有缘,不妨授你一式剑招,来日若遇险境,也可做护身之用。”

  “——你且看好了。”

  若干年后,无论记忆中的事物如何模糊扭曲,如何久远得再难辨别,殷怜香仍清晰记得那一日,于老者手中所挥出的那一式剑招。

  不过起手之间,枝成剑,花若锋,柔弱秀丽之物,也有金铁之利,不刻骨,不尖锐,只有一抹最和光同尘的剑意,从一挥一刺之间,骤成千般变化之势,生生死死不过心中一点善恶。

  剑意散去,花枝仍不过是花枝,并非杀人的剑,而天地所有事物都重归宁静,又是潺潺如流的红尘。

  一叶春生,一剑多情。

  老者离去前,小雨忍不住追问:“您要去哪里?”

  “我本是来做一件不该做的事,如今我改变了主意,俗事烦恼,不如去寻一壶天底下最好的杏子酒。”

  那一夜小雨回去,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仍是五岁的年纪,怀里抱着一只风筝,燕尾纤长,涂色富丽,轻盈得即将展翅,是他父亲剪的形状,母亲画的燕子,小雨只需趴在桌边,等每年爹娘给他画许多时兴的图样。有时候他瞌睡了,头啄米地碰到桌上,沾了一额头墨水,如花猫被大笑。

  他最喜欢放风筝,身边的孩子们都会艳羡他的风筝,这由爹娘精心做成的风筝,如从繁荣的扬州飞来,独属于他的骄傲,比街头刘四叔卖的风筝更好看,也飞得最高最远。

  孩子们又缠着要跟他一起放风筝,他们在草地里奔跑,有人抢了他的风筝,线从手中脱去,风筝也自由离去。

  小雨着急地去追,跑了很久很久,不感到疲倦,跟风筝跑过河流,跑过山径,跑过古佛寂静的寺庙,跑过数百分歧的曲径,跑过一昼的光景,夜晚降临,丛丛幽林里萤火如海,淹没了他的足迹。

  小雨终于喘着气停下,才发觉自己已经跑到了不认识的地方,这里悄无声息,风筝也无影无踪。

  在他的面前有一条溪流,小雨走上前,低下头去看,野草茂盛,白露凝珠,如母亲耳朵上莹莹发光的珍珠。水流照出他的面容,如女孩的脸,发髻上还簪着一朵小小的桃花,是出门前霜姑摘下的,别在他的发间。

  萤火落到花上,他心中一动,无师自通地想起心法的一节。

  月为昼沉,星为辉黯,萤火微微,长明至亡。

  他伸手去碰,小小的萤火虫惊起,触碰时竟如火焰滚烫,灼烧指尖。

  小雨在梦中骤然醒来,睁眼时,自己不知何时睡在了地窖下。地窖连通他房屋之下,夏日凉快,有时候他突发高热无法缓解,父母便在地窖置了块地方。

  小雨从台阶走上,轻轻打开了盖板一隙,这一夏的夜过于燥热,不知何处映来的光,让屋内如白天盛亮,照出的颜色温暖得猩红,摇曳,炽烈,比梦境更缥缈。小雨的心中震跳如鼓,仿佛有什么妖魔蛰伏在外,用温暖的光亮吸引迷途的人,正待将他吞噬殆尽。

  他用力打开盖板,火焰便跳进他的眼中,浓烈艳丽的颜色,撕毁一切坚硬的事物,焚烧所有存在的痕迹。

  于燃烧中,万物都平等地毁灭。

  眼前一切都在倾颓,如梦魇虚幻,小雨怔怔地看着这一切,直至火星触碰她的面颊。

  小雨慌忙爬出,在掉落带着火星的碎屑中,跌跌撞撞往门扉走去,几次摔倒时跌破了膝盖。门被打开过没关紧,只虚掩着,他如幼猫伏在窄窄的缝隙,眼睛一动不动,看到有人在火中走出,不是爹和娘,不是任何一个他所认识的人,他们的面孔在浓烟里很模糊,也很冷漠,晦暗的阴影附在他们身上,好似一只只鬼魅。

  领头的人伸出手,远远地,他看到对方掌心里躺着一双金镯,雕刻细腻的纹路里,已被朱红浸染,光华黯然。

  那是父亲送给母亲的,他从未见母亲摘下。

  小雨咬着牙压抑恐惧和惶然,又感到喉口中的腥味,听到他们叫一个人的名字。

  ——宋振。

  一只手突然出现,推开了门,小雨跌撞在地上,转身爬起要逃,那只手更快,更残忍,掐住他的脖子,将他像孱弱的猫一样提起。

  小雨连惊叫都没能发出,便被牢牢掐在掌心,全身的重量往下掉,脚却踩不到地面,连呼吸也难以维系。

  一大块赤红胎记印在男人生得寻常的脸上,如修罗恶鬼,而他却微带笑色,愈神态怪异,满溢鲜活的欲望在他眼里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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