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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山劫

时间:2024-03-24 14:00:36  状态:完结  作者:國華


第2章 盛宴

  我与哥哥一母同胞,双生兄弟,却是一点也不像。一棵藤蔓上结出的两颗果实,一颗朝阳欣欣向荣,一颗背阴萎靡不振。背负着倾覆之兆的我时常仰望光明磊落的兄长,他是那样赤诚明亮,一心一意地信仰我们的父皇,或许也唯有这样,才能让乱世中的人有所寄托,不至于在乱世中惶惶不可终日。

  哥哥常说,父皇不是这样的人,小十四,我们总有一天,会回到长安。

  可是一种绝望的忧伤总会让我在听见他的话时攀上我的心头。不止在梦中,我都能听见刀枪相碰一如银瓶乍破水浆迸溅的声音,听见北方戎狄越境的隆隆马蹄,连破边塞十八城。这一次,金银珠宝无用,公主封域无用,北方的戎狄虎视眈眈了多年,肖想的是比他的祖辈更为广阔的江山,漠北的铁骑长驱南下,直逼中原,不到数月,倾注陈家百年基业的长安就此失守。我们的父皇只带了四哥仓皇出逃,偏安于金陵行宫,我们与一众不受宠的兄弟姐妹困守城中,等来的不是援军,等来的是一场血雨腥风的烧杀抢掠。

  我看着哥哥有些陈旧的朝服,杏黄色的绸缎是如此娇贵,得不到妥善保管便在时光中褪去明艳,沉淀下来只有一抹暗淡如泥土地的褐黄,可是这衣服穿在我哥哥身上也不减分毫气势,五爪金龙攀附缠绕,白虎怒目圆瞪,五色云丝黯淡却不失尊贵,我知道,我的哥哥是待出鞘的宝剑。

  “父皇登基,我们为子为臣,都应该出席。”哥哥其实与我身量相仿,我却总觉得要仰视着他才能说话。

  “小十四,别闹脾气了,家国危亡,父皇必然有他这样做的理由。”

  我在心中无声叹息,宝剑锋利,奈何错付他人,我的哥哥看不清时局中的命数,天真地妄想那个弃国弃民的君主能振作起来重塑他年轻时缔造盛世的荣光。而我与他一样迷茫,我亦看不清飘摇的前路会坠落至何方,只不过我的兄长将厚爱忠诚寄予岌岌可危的王朝,我却已经心如死灰,甚至暗中期待那个改朝换代的预言快些实现。

  “好吧,兄长,给我一点时间,我们大典上见。”

  这一天最快乐的人应该是我的父皇,试问史书众多帝王将相,二度登基是否是一场荒唐的儿戏?我看我的父皇自然乐在其中。王永远没有错,错在女人,错在子女,错在臣民,错在千千万万的众生。遥远的神话里不是这样说的吗,王权从天而降,君主即是人间的神明,我的父皇正在严格地执行这一天赋神权。

  不可否认他所创造的盛世让我们享受了长达二十年的繁华,所以倾覆跌落时的惨痛才会那样刻骨铭心,幼时念诵的诗书子集字字锥心——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我的父皇忘记了,他在铺天盖地的赞美与称颂中迷失了自我,于是奸佞宵小与他一同点燃了灭世的烈火。

  我站在角楼最不起眼的角落,冷眼旁观这一场可笑的闹剧。

  我的父皇身形臃肿,早已不见当年挥斥方遒的模样,九龙盘旋游走于明黄的朝服之上,波浪与祥云点缀其间,那是姑苏的绣娘们不眠不休按着祖制赶出来的华服,一针一线,如此绵密,锦衣华服仿佛能掩盖分崩离析的血与泪。开国的先祖将日月两章分列在两肩,星辰放于后背,意在“肩挑日月,背负星辰”。我在高墙俯瞰,只觉得日月星辰,负于父皇不再挺拔的肩背上时,他们的光芒便也一同淡去。

  昨夜的大雪早已被内侍清理干净,皇帝的行宫没有大雪,大雪远在行宫之外。金鼓声响,隆重的音乐如万马奔腾,听不出盛世之音,只觉得像回光返照的重唱。我的心随鼓点狂乱,隆隆声中似是看见了连天大火,大火中一片断壁残垣,或许是无常的天意在此刻对我恶意捉弄了起来,她派来了狂风,吹得锦旗猎猎作响,吹得衣袂裙摆飘扬,却只在风中告诉我一人,这是不可抵挡的宿命。

  命!这是你无可改变的命运!你不该出现在这里,你的出现只会加快悲剧的进程。

  可我到底还能做些什么呢?

  我因预言到遥远的悲伤落下眼泪,泪水自眼眶滑落至脸颊,却是久久不能坠下,兄长在一旁,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

  金陵行宫不比长安宝殿,可是所有人都如此庄重,如此虔诚,上敬天,下敬地,列祖列宗神佛在上,若是能听见凡人的祈愿,请降下谛听,眷顾黎元。

  我的父皇他踏上御座,群臣拜倒在两边,齐声高呼:“天子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的父皇露出畅快的笑容,他甚至连手都没抬,一旁忠诚的内监便扯着嗓子颁发他的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帝命即是天命,何须如此冠冕堂皇扯来苍天作掩?老内监那又尖又长的嗓音在大殿之上久久回荡,惊起一群白鸽,在房檐上四处飞荡。

  “废太子陈琅与三皇子陈玳,忤逆不孝,篡位夺权,陈琅于洛阳擅自为帝,为一己之私置天下人于不顾,德行具失,失忠孝之义,故此废去。三皇子陈玳拥兵自重,忘祖数典,勾结回鹘戎狄之徒,故此褫夺皇子位。四皇子陈珉,今为宗室首嗣,天意所属,洛阳之变救驾有功,忠孝两全,可堪重任,立为太子,正主东宫,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百官所奏之事,皆可启朕与皇太子决之。”

  四哥,哦不,此刻应该尊称为新太子的男人,脸上暴露出的表情却是让我出乎意料,他的神情是那样古怪,不是悲,亦并非喜。他接过金字红线的那份诏书,许多人的一生所求此刻就攥在手中,那阵狂风又一次袭来,吹得他满身珠玉环佩叮当作响,凌乱中他握住腰间一枚玉牌,似是悲愤地望向某处,埋怨着谁?又惦念着谁?我的不安感愈发强烈,下意识想要握住系在腰间的平安扣,却发现腰间空无一物,我的玉早已送出,送给了他人。

  兄长瞥见我泛红的眼角,颇为惊讶:“小十四,为何要哭?”

  我故作洒脱想要笑,却发现嘴角被冷风吹得生疼,现在笑起来一定比哭还难看:“兄长,好戏还在后头,”

  我想起昔年在四哥的书房中蹉跎的年岁,明窗之下,侯家的女子温婉多情,一身绿罗美无暇,立于书房时,倒是把四哥收藏的仕女画都比了下去,罗衣飘飘,轻裾随风,如一汪清泉流淌,抬眸时惊鸿照影,阖眸时静影成璧。四哥爱花,而侯家嫂嫂便是四皇子花园中最美最被呵护的那一朵。

  那曾经是多么美好闲暇的时光,那时的四哥将一枚玉牌握于手中,嫂嫂正在一旁教尚幼的我习字,并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悄悄靠近,待到嫂嫂回头,惊得她握笔的手不稳,连带着我也跟着写歪,“命”字的最后一笔被我俩拖得东倒西歪,墨水在白纸上晕染开来,深深浅浅或浓或淡。

  四哥将玉牌递与嫂嫂,满面通红,不肯再说一字,嫂嫂接过那精致的玉牌在阳光下细看,玉真是好玉,晶莹剔透,她就着玉牌上的纹路轻声道:“陈珉,侯佳宁……金玉良缘……”

  “金玉良缘,佳宁,你我乃金玉良缘,天地不可分。”四哥的手握住了她的手,“玉兰无果,却也忠贞不渝,有无子嗣并不重要,你我今生便是彼此的依存。”

  那日的阳光悠悠流转,空气中可见尘埃飞舞,白纸黑字,一个潦草的命字,如刀痕般深刻的最后一笔在阳光下是如此刺眼,柔情蜜意之下,我却惶恐地丢开了笔,不敢再写一字。

  命,一人一叩即为命,世间好物不牢固,那一道划痕如此深刻,仿佛是女娲也无法填补的缺阖,或许就在只道寻常间,我与嫂嫂一同写下了雨散云飞的结局。

  册封完太子,老内监又拿出了另一封诏书:“朕闻宝曜腾辉,俪乾枢而作配。咨纪家义女梧桐,秀毓名门,温惠秉心,柔嘉表度,合母仪天下之礼,可奉金册金宝以立皇后,以奉神灵之统,表正六宫。尔尚远遵古道,谨守高皇后之训,夙夜儆戒,永保贞吉,耿光万年。于戏!敬之。”

  册封太子时群臣还尚为镇定,册封皇后时人群开始不安地骚动起来,汉白玉阶的尽头,远远地,站着一位身着华服的丽人。

  那人缓缓向着高台走去,绮丽华贵的裙摆如花初绽,一圈一层地热烈盛开。昔时只用一枚素簪挽起的长发,此刻正缀满了冰凉华丽的珠玉,皇后的礼服过分耀眼,阳光之下,她仿佛成了被绣在屏风上的花朵,金丝银线记录下她最美的时刻。

  有些认出她的人已经开始深深叹息。兄长似是难以置信,扣住我的肩膀失声发问:“怎么会是四嫂?皇后怎么会是……”

  “皇后是纪家之女,纪梧桐,兄长,你也记不清了,四嫂已经死在我们逃亡江都的路上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兄长挺直的背瞬间颓唐下来,“夺子之妻,这可是要被天下人耻笑的事情啊!”

  失守长安,兄弟相残,家国沦陷,这桩桩件件,早已是要被天下与后世耻笑万年的事情了。我没有再说出口,只觉得今日的风实在太大,我的衣袍太薄,风中肃杀的寒意似乎要侵蚀我的魂灵,我知道,再待下去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向兄长告了假,自城墙边向城楼下走去,城楼外聚集着一批白衣死囚犯,那些人披头散发,被随行士兵押送着聚到城墙边。新皇登基,特命大赦天下,重罪者皆可重获自由。那批死囚在刑部官员处签了字,释了枷锁,有人跪倒在地放声痛苦,也有人喜极而泣与家人相伴离去,有人垂垂老矣孤独地走入人群中。我站在城墙边遥遥望去,只见有一白衣囚犯利落地翻身上马,我的心忽然狂跳起来,只是一个相似的背影,也能让我如此痛苦地思念着,叫嚣着——回头!回头!不要像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那个人任凭我怎么哭嚎嘶喊也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似是福至心灵,那人猝然回头我对望,满面尘灰,唯有一双眼眸如星如月,悲天悯人,要叫天意也为此垂怜。墙头马上,我与他遥遥相顾,视线相交之时,一瞬间以为天地都静寂。

  我在墙上不顾一切地大声喊出那个困我一生的名字:“侯笑寒。”


第3章 前尘

  他年史书工笔,史官以冷峻的笔调诉说我与他的初遇:时年平帝大赦天下,众囚得释,珏于城上辨识侯家二子,泣唤其名,侯遂勒马,珏迎以为羽林禁卫。

  想来亦是好笑,世人以为的初遇,实则是我们的重逢,多少波诡云谲就此掩埋在了历史的风沙中,只剩字句寥寥,将我与他的故事潦草陈述。

  那日他勒马缓缓回头,一双眼眸无悲无喜,叫我的心顿时升腾又下沉。二十岁的青年身长玉立,马上英姿不减当年半分,他好像变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仿佛只要我伸出手,他还会像从前一样接住我。他在马上斜斜一瞥,不动声色,却让我在那一刻忽然明了,为何有人如此虔诚地在佛前渴求,原来失而复得久别重逢,真是天下最大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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