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不情不愿地点头,“也就老三媳妇是。” “老大老二媳妇都是我给她们花钱赎身的。” 祁峟暗中点头,寻思这老太太还蛮善良的,还舍得自掏腰包给儿媳妇们赎身。 不错不错,值得夸奖。 京兆尹王晔的关注点再次清奇,“也就是说,就算三儿媳妇回了娘家,你们一家老小也能分到三份大人的土地?” 老太太点头,“还有六个孩子的六份田。” “但这点地,也不够一家老小吃喝的呀!” 祁峟听到这里顿悟:原是跟钱有关的纠纷。 王晔单纯但也不傻,他忙去问另一家的农妇,“阿婆你家又有多少人口,又能分到多少土地?” 打扮朴素的老太太没哭,只牵着一男一女的手道:“我家只有这两个孩子,老头子和儿媳妇还在蒋家当差,目前来不了衙门。” “我家只有我和这俩孩子能领到土地,至于孙辈,儿媳妇刚过门,肚子还没任何动静。” “不算女儿,我家四口大人能领到两份土地。” “算上女儿,就是五口大人领到三分土地。” 祁峟浅算了笔账:把女儿撇出来,婆家是五大六小,分得土地三大六小;娘家是四大零小,分得土地两大零小。 这数据咬得还挺焦灼。 场面陷入了沉思,孀居老婆婆又开始哭泣,“我家三媳妇是个拎不清的,她看着娘家人口少土地少,就想跑回去,把自己的土地送给娘家。” “她也忒愚蠢,自己有亲生的儿子,却不想着把土地留给儿子,心里眼里只记挂有她那影子都没有的侄子。” “出嫁了的女人哪有再回娘家的。” “她真是疯了。” 祁峟突然来了兴致,这出嫁的女人回了娘家,是不是想改嫁?这种大胆的女性他很欣赏! 被指控的女儿情绪愤怒,她亲娘却神色平和,紧握着女儿的手安抚她,出口的话却底气十足,“我闺女三天两头回娘家住,平常没见你反对,怎么,这一要分田了,你就想她了?” “平常咋不拦着她,不让她两头跑呢?” 孀居老太太讪讪,指着怀里的小孩,“情况特殊,这几天,小孩格外想娘。” “可怜我们崽崽呦,小小年纪没了爹,这娘也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祁峟:…… 这话也忒恶毒。 王晔头疼,他一向跳脱,最听不惯这家长里短的事,心里早就暗暗叫苦。 求求老天爷,让他亲爱的妹妹早日痊愈吧! 这班,他是一刻也上不了。 王晔想撂担子走人,但皇帝还在旁边站着,只能压下烦躁继续和稀泥。 他安慰孀居老太太,“老人家,您也上了年纪,也别太操心晚辈的事。” “这腿长在你儿媳身上,她愿意去哪儿去哪儿,愿意回娘家回娘家,咱少操点心,活得久还不惹人嫌。” 祁峟:差点笑出声来,王晔也忒人才,人长得跟面团子似的和气漂亮,嘴巴却跟淬了毒似的。 句句话话往人心窝子里扎。 孀居老太太明显也憋气,她不再跪王晔了,扭头对着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祁峟磕头,“陛下啊,你来评评理吧。” “哪有结婚了的女人,把钱往娘家送啊!” 祁峟忙示意老婆婆起身,虽然他现在觉得这个老婆婆碎嘴子且心眼多,但他也不觉得这样一个人就该跪他。 独自拉扯大三个孩子的女人到底是值得他敬佩的。 老婆婆带着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们站起来后,祁峟才慢悠悠开口,“可她不仅是结了婚的女人,她还是死了丈夫的女人呀。” “虽然大祁律法禁止二嫁……” 祁峟突然心虚了,大祁律法白纸黑字将禁止二嫁写在律书上! 这是开国皇帝太|祖陛下定死的规矩,虽然被太宗陛下短暂废除过,但过了百十年,仁宗继位,仁宗皇帝出于信仰等缘故,又把这条给恢复了。 祁峟:…… 无语。 祁峟绞尽脑汁,试图搜查到女人可自行支配财物的律法,他找啊找,从私人物品神圣不可侵犯,找到女人的嫁妆由且仅由女人支配,是独属于女人的私产…… 还真让他找到了! 他突然来了底气,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虽然大祁律法禁止女性二嫁,可属于女性的嫁妆,私产,完全由女性自由支配啊!” “你儿媳妇名下的地,就是独属于她的,她爱给谁给谁,你无权置喙的。” 孀居老太:…… 无语。 沉默。 火气上头。 “那女人的嫁妆贴补婆家、传给儿孙,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围观群众有点头的、有摇头的,更多的人只是单纯吃瓜看热闹。 王晔却突然开口了,“传给儿孙我没意见,贴补婆家……,那得是多穷的婆家才会觊觎媳妇手中那点子钱啊!” “也不嫌寒酸的。” 王晔这话引起很多人认同,“是啊是啊,贪女人的钱,真丢人。” 祁峟适时开口,“甭说你儿媳妇手上的地你支配不了,便是你儿子孙子手中的土地,你也是无权插手的。” 孀居老太:…… 祁峟笑出一口白牙,“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你说是不。” 孀居老太:“陛下……” 孀居老太不再开口,祁峟正准备招呼王晔结案,老太怀中抱着的小孩突然哭起来,“呜呜呜,娘不要我了,好狠的心肠。” “娘好坏!” “呜呜呜。” 三四岁的小孩娇小脆弱,哭起来格外惹人心疼。 很快就有吃瓜群众指责起孩子娘来,“这娘太不是东西了,年纪轻轻的,生下儿子就不管了,嘿,还当起甩手掌柜来。” “就是就是,有钱都不舍得留给儿子,真不是东西。” “这舅舅也是,不心疼外甥就算了,还贪外甥的钱。” “土地可是农民活命的物件,这舅舅贪了外甥的土地,这外甥长大了可怎么活啊。” 年轻的女人面皮薄,挨了骂很快就臊红了脸。女人的弟弟更是害羞,早就羞愧的抬不起头。 倒是他们的母亲坚强,这位一直从容冷静的母亲适时开口,“母亲不爱孩子,难道都是母亲的错?” “有几个当妈的天生不爱孩子?” “这小孩,长了张天真无邪的脸,做的事比那下水沟里的老鼠还恶毒。” “我女儿去年病重,她婆婆特意给她开了好几副中药,特意煎了给我女儿喝,他这个混蛋,趁他奶奶没注意,抓了土就往药罐子里倒,还……,还尿在里面。” “她奶奶急了揍他,他还抓她奶奶眼睛。” “你们看她奶奶脸上,那疤痕都是他抓的。” “这孩子毁了这份药不说,还爬着梯子把她奶奶放在柜顶的药给拽下去扔了,把包着药的纸撕烂,让几副药混在一起,又用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酸水一浇,这药彻底废了……” “那药多贵。” “我儿子去年结婚,积蓄花的干净,想再买都凑不出这许多钱。” “最后还是我们两家合伙凑钱,才重新抓了药。” “那小子刚会走路就敢捡石头砸他亲娘亲奶奶,也就他大伯父能稍微管着他。” “要说这小孩岁数小不懂事,可他在少爷小姐们面前又乖觉讨喜的很。” “一回家,他伯母奶奶母亲、哥哥姐姐,那都是他的玩具,他想打就打想拽就拽。” “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恶毒东西!” “我女儿心狠,就是打心眼里瞧不上这样的儿子,这东西绝对天生坏种。” “我女儿也没非要把地留给我们,她婆婆对她挺好的,她也愿意把地留给夫家。她婆婆虽然偶尔骂她,却也舍得花钱给她看病做衣服,也体谅她们妯娌辛苦,经常帮衬着做饭洗衣服。” “把土地留给亲家,留给她大嫂二嫂的几个孩子,我女儿是愿意的。” “偏生亲家非要我女儿把土地留给这小混账。” “那就谈不妥了,这孩子生下来没被掐死,简直是我女倒了八辈子霉。” 祁峟:…… 什么孩子啊,能让亲生母亲亲生外婆恨不得掐死。 那孀居老太也是,好一阵坏一阵的,他都不好评价了。 孀居老太听着亲家母的话明显不乐意了,“这孩子还小,还能调教!你们要是敢杀他,你们就是杀人凶手。” “没了爹的孩子,心智晚开是正常现象。” “那请问你儿子小时候是这样趋炎附势的人吗?” 孀居老太:…… “总之当娘的,就该为孩子打算。” 那女孩也不当鹌鹑了,突然开口,“我就不管他,他好几次都差点害死我,他才是天生克我。” “今年冬天,他掉水里了,我下去救他;我把他捞上去了,准备爬上来,他碾着我手指不让我上岸。” “天!他会游泳的,他就是骗我下水,特意想淹死我冻死我!” “还是少夫人身边的丫鬟路过,把他扯开,我才爬上来,我手都被他踩紫了!” 孀居老太迟疑着放下手中抱着的孩子。 她记得老三家的手确实肿了好一段时间,老三是绣娘,活计不少,她当时还帮着秀了好几十块手帕呢。 小孩子一下地,就扑到年轻女人身边,“呜呜呜,你是我娘。” “对不起,我没想害死你的。” “我只是觉得好玩。” 小男孩呜呜咽咽地哭。 吃瓜群众看他的眼神却变了。 小孩忙围着年轻女人跑了一圈,“叔叔婶婶们看,这是我娘。” “奶奶说我们娘俩一看就是母子,伯母们也夸我和娘一样是天生美人坯子。” 祁峟:…… 这么精明,真是三四岁的小孩? 年轻女子的弟弟忙扒拉开小男孩,力度不算大,小男孩却应声倒地,“呜呜呜舅舅推我。” “舅舅不喜欢我。” “呜呜呜呜。” 年轻男人哑着嗓子,“别叫我舅,我不认你这个外甥。” “还有,这是我妹,不是你娘!” 祁峟:好热闹、好精彩的一出大戏。 有趣。 大悲,这段六千字都没写到后续。 这个天生恶毒的小男孩是看了大同的热搜加上去的。本来这个恶毒反派的戏份是他爹的!
第58章 深深浅浅 祁峟瞧了眼精明的小孩,又瞧了眼两位老太太,眼底的讥诮不加掩饰。 他挥手招呼小男孩的堂兄姊,温和抚摸他们的头,“小弟弟可有欺负过你们?” “他欺负过我!”一名小女孩怯生生地瞧了眼奶奶母亲,毫不含糊道:“他喜欢扯我的头发,扯的头皮可疼了,我让他松手,他从来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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