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峟却无比莫名,他有说过开春要选秀吗? 没有吧。 夏妍怎么会产生他想要选秀的错觉? 他不理解。 但为了解除误会,祁峟特意开口,道:“近五年的选秀全停了,准许秀女们自由婚嫁。” 夏妍不理解,夏妍震惊。 居然有皇帝不喜欢选秀的嘛。若是五六十岁的肾虚老头子,不喜欢选秀也好理解,人家年轻时花哨过了,老了身体不中用了,选回秀女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倒不如一开始就不选。 但是十几岁血气方刚的少年天子对选秀没有兴趣,啧,夏妍是不太信的。 她脑补了许多大戏,比如皇帝为逝去的白月光、不知踪迹的小青梅、早已嫁为人妇的邻家小野猫、秦淮河畔的艳妓……守身如玉。比如皇帝苦等某个少年将军、英俊丞相、腹黑王爷……俯首。 总之,陛下不愿选秀,一定是心有所属。 陛下愿意挑选宗室子做嗣子,说明陛下只愿和心爱的人生下孩子。 夏妍越脑补越觉得皇帝陛下是个纯情可爱的痴情种。 她心里酸涩,暗恨自己为什么遇不见这样好的人。 祁峟眼睁睁看着夏妍表情自震惊、变到狰狞、又变为微笑、旋即转为懊恼,心里明白她怕是脑补过头了。 于是好心地开口,主动为夏妍答疑解惑,“选秀倒是不必了,但是来年开春,第一件要办的事就是挑选聪明的宗室子女进宫,孤要亲自培养继承人。” 祁峟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无比坚定,神色严肃又认真,似乎是认准了此次挑选的孩子一定会成为未来的大祁太子。 夏妍心里惆怅,陛下还如此年轻,何必急着培养继承人。 更何况现在能看出来聪慧的孩子少说也五六岁了,单比陛下小一轮的继承人,这不是荒谬吗? 陛下年富力强的时候,储君也正值青春,一山尚且难容二虎,一国又怎能两王并立? 她有心想说些什么,但看着祁峟满含热忱与真诚的眼睛,到嘴的晦气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但她犹豫良久,说出了另外的话,“祖宗有训,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无论陛下有多么看重、多么欣赏别人家的孩子,总归是需要自己生个孩子出来的。不然死后,如何面见列祖列宗?” 孩子? 祁峟摇了摇头,他先是想到了南越的王子王孙、接着又想到了雪山茅屋中的孩子。 一想到他的血脉后代中可能有又蠢又毒的渣滓,他就心里难受的紧。 接着再想到自己的血脉后代可能会过上畜生不如的日子,他本就揪成一团的心更加痛了。 亲生孩子,可算了吧。 夏妍瞧着祁峟不加掩饰的嫌弃,心道陛下没将自己的话听进去,遂改了口,继续苦口婆心道:“陛下,抛开孝不孝的,人心到底隔层肚皮啊。” “你也不想百年后,被不孝的继承者安上‘昏、戾、殇’之类的谥号吧。” “说句大不敬的,您死后,尸骨未寒,新君的生父尚还活着,他立马拥立生父为太上皇,让他名不见经传的生父活着享受陛下您的待遇,死后侵占陛下您的宗庙……” “陛下您行事叛经离道,不遵祖训,我们知道您是为了这个国家好。” “但,若是新君打着效仿您的名号,将您对哀帝的做法复制在您的身上,肆意抹改您的功绩,徒留您的黑料,史书记载您是个昏聩、残暴、刻薄寡恩、不体恤百官的孤家寡人,您真的会开心吗?” “陛下,生个合格的,同您政治理念一致的继承人,大有意义。” “您深思。” 夏妍这些话确实出自真心。 甚至连您都用上了。 其真诚可见一斑。 祁峟也不是不识抬举的人,虽然心里还是觉得亲生儿子和别人家的儿子差别不大,皇帝和继任者父子相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是,他心里先后闪过祁汣、祁邖的脸,万一他选的继承人,是别人家的女儿呢? 更何况他发自真心地觉着,若是他挑选出来的继承人,有远胜于他的本事,那么,就算他被严重抹黑,他也认了。 祁峟默认了夏妍的话,即没赞同也没反对。 夏妍见自己一腔真心错付,心里有些无奈,只苦笑道:“陛下真是个开明的人。” 祁峟莞尔,他轻笑着瞄向夏妍身上色彩浓丽、样式却极其素雅的官袍,道:“孤就是这样开明的人,孤不仅愿意让宗室子继承皇位,孤还乐意大祁的下任统治者是个女君。当然,孤也不介意年轻的太后改嫁,夏妍,你若是有喜欢的人,甘愿嫁给他,尽管向孤开口,只要这个人过得去,孤都能答应你。” 夏妍没想到话题能转移这么快。 原本明明是在讨论陛下的婚事,话题却莫名转到陛下的嗣子身上,最后又莫名其妙地落脚到自己婚事上。 她浅笑,丝毫不掩饰野心,道:“我初任夫君是皇帝,他虽然差点本事,但他儿子给了我无上权势。” “我继任夫君若是不能助我青云直上,他也该是个才华横溢、温和漂亮的人。” “比如何玉琢?” 祁峟突然插话,他真挺害怕夏妍喜欢何玉琢的。 直觉告诉他,何玉琢,真不行。 “何玉琢?”夏妍轻轻重复了这个名字,“他不行,他三番五次地刁难我、嘲讽我,劝我知难而退,不要当这个户部尚书。” “这种死古板、老迂腐,他怎么配得上我。” “我夏妍的夫君,最次也该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秦悦那样子的,少年意气、有胆有识。” 现在的夏妍敢顶着太后的身份,在非亲生的皇帝儿子面前畅谈二婚事宜,这搁往前她是万万不敢想的,但现在,她心中就是有这样的底气。 看着祁峟盈盈含笑的脸,夏妍福至心灵,补充道:“若是我遇见了合适的男儿,让他嫁给我,陛下可同意?” “随意。” 祁峟从来不为这些无伤大雅的细节拒绝夏妍。 提起锦衣卫都指挥使秦悦,夏妍突然想道了前阵子的孩童丢失案,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不知调查结果如何,京郊的孩子追回来了几个。 她心里烦躁。 有些心疼那些无辜的父母和孩童。 扭头瞥向祁峟,却发现皇帝陛下也陷入了沉思。
第38章 人口市场 京郊孩童走失一案,锦衣卫、京兆尹、刑部……,多方人马一齐调查,花费了数多金钱人力,但调查了这么久,进展却是零。 大家一点头绪都没有。 只能猜测拐子把小孩运去了外地,但天南海北的,离开了京城全是外地。 孩子们是否还留在大祁境内都是个迷。 祁峟心里急躁,这是他登基至今遇见的第一大迷案,孩子们是生是死,生在何处,死亦在何处,光是想起来他就揪心不已。 他对人命没多少敬畏。 人命在他眼里不过是数字,是可以收税、可以征役的庞大群体,是可供他驱使、差遣的可再生资源。 人多,他就有钱,就可以享乐,肆意修建宫殿、运河…… 人少,他就要收敛欲望,国库空空、钱袋子空空,民夫少、兵员少,那他既打不了仗也盖不了房。 但是,人的观念若是具体到“人”,祁峟就不再那么冷血和凉薄,祁峟对具体的“人”充满保护欲。 这种保护欲或许是因为他的百姓都烙上了他的标记,他的年号‘成康’深深刻在每一个子民心中;也或许是因为‘达则兼济天下’的前人祖训深入他心。 总之,不论出自何种原因升腾而起的保护欲,都使祁峟冷血薄凉的性格上多了丝温和、悲悯的人性。 京郊的孩子被拐子送去了南越。 京城的孩子,即便是平民,那也是拿得出手的。 京城的孩子大都吃得上白米白面,吃得好气色也好,身子胖、壮,比穷山沟沟里面黄肌瘦、头大四肢细的小孩看上去健康许多。 这样的健康瓷实的孩子最受南越人喜欢。 这样的孩子在南越卖得上价。 南越因为“以战养国、以战养家”的策略,青壮年死的死伤的伤,几乎每二十余户人家中,就有一对夫妻绝嗣。 南越的军队最开始只收编男人,可是男人死的太多,伤的太多,军队只要男人,那显然是行不通的。 于是南越率先进行了军事改革,成了整片大陆上最先训练娘子军的国度。 强壮健美的女人步入海域,成了南越的海上利刃,她们强行给南越续命数十年,阿森太子的母亲,前任南越王后就是其中佼佼者。 平民出身的她一步步向上爬,从最基层的士兵成为横扫千军的将军,凭借赫赫战功成了国家的王后,生下的孩子顺理成章封了太子。 南越的女人们相继步入战场,南越的女人也大批量的死在海战上。 断子绝孙了的南越百姓们迫切需要一个孩子来继承香火,迫切需要孩子来给她们养老送终。 人口买卖在南越成了一本万利的行当。 可是南越地小,年轻人少,新生儿更加稀少。 南越本土基本没有多余的小孩,家家户户都缺小孩。 而与南越相邻的祁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人多到现有的土地都养不活这么多人了。 再加上祁国三五不时地发生天灾,时不时就有破产了的小农卖儿卖女以补贴家用。 祁国被父母抛弃、贩卖了的孩子很多。 这些孩子进入市场,成了供人挑选的货物。运气好的,被富豪乡绅看中,做那伺候人的丫鬟小厮;运气差点的,被地主买到庄子里无偿种地;运气再差的,被发卖到勾栏、赌场,出卖皮肉讨活。 但渐渐的,做正规买卖的人牙子发现买小孩太费钱,为了省下这点成本,抢小孩、偷小孩的拐子就渐渐变多了,她们不用花一分钱,就可以拥有大批量的价值可观的孩子,只要稍稍动下脑子、磨磨嘴皮子,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甚至不需要很聪明,只肖拳头硬点,就没有看中了却得不到的孩子。 人口买卖的生意做多了,这些拐子发现小孩卖近了容易被父母亲戚找上门,一旦有小孩被父母亲戚找上门了,当地的金主就不再做她们的生意了。 小孩攒在手上卖不出去,还要白白供她们吃供她们穿,拐子们自然不肯干了。她们就越走越远、渐渐就出了国门、到了南越。 南越的金主们有钱、阔绰、要求少,好伺候。而且她们心思简单,就喜欢那语言不通的异乡小孩。 拐子们发现了商机,慢慢地也有了经验,开始了异地合作。天南海北的拐子们联合起来、团结起来,齐心协力地挣钱做生意。 她们也不怕坏事做尽,落得个天打雷劈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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