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妍自从兼领了户部尚书的职责后,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眉眼间满是意气风发的恣睢散漫,举手投足间却又尽显沉稳老练。 祁峟透过夏妍,隐隐瞧见了杜后年轻时的风采,那是位高权重者独有的气势,是掌权者自信自得的悠闲。 祁峟走进慈安殿的时候,夏妍正在头疼地翻看账本,一边看一边唉声叹气,“今年冬天施粥怎的能花这么多钱,比前几年翻了三倍不止。” 她一边哀叹,一边询问随侍身侧的女官,疑惑道:“莫不是下面人看哀家岁数小,觉得哀家好糊弄,就把钱往多了报?” 随侍的女官没有接话,只温和地瞧了眼窗外,道:“陛下等您很久了,见您醉心政事,特意没有通报。” 夏妍瞄了眼窗外,浓艳的红梅映衬着苍黄的树枝,少年皇帝身姿清瘦,正悠闲地品茗赏花,阳光打在紫色的丝绸上,反射出潋滟的光。 夏妍承认自己有一瞬的心动,但这一瞬的心动很快就被平息,她知道祁家人身上都流淌着凉薄自私的血,她此生定不会为任何祁家人付出真心。 哪怕这个人是祁峟陛下。 她是哀帝继后,过去经历过人微言轻的生活,现在是这偌大的皇宫唯二的主人,她不需要刻意喜欢谁、讨好谁,她只需要被人喜欢、被人讨好。 “陛下,”夏妍很快收拾好了情绪,缓缓迈步进入庭院。 年轻的女孩穿着正红色的官袍,手腕脖颈处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却自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缥缈贵气在夏妍周身流走。 祁峟对夏妍的装束打扮很满意,他欣赏地开口,声音平和,语调戏谑,道:“历朝历代,可从没有尚书大人久居深宫、永不上朝的先例,你若是准备好了,就收拾行李去户部巷住吧。” “孤给你自主进出皇宫的特权。” 自主进出皇宫! 夏妍的眼睛嗖一下锃亮,她若是能自由进出皇宫,她就能亲眼瞧瞧今年冬天的施粥情况,她倒要看看,今年到底施了多少粥,又有多少百姓领到了救济,多出来的钱究竟花在了哪里! 她再也不是那个只能看账本的户部尚书了,她可以实地考察了! 夏妍的开心遮掩不住,晶亮的眼睛写满喜气,“谢,谢皇帝陛下。” 祁峟声色冷淡,“不用谢。” 夏妍激动连连地拽住祁峟的衣角,想要来回甩动几下以示激动,却又很快意识到自己太后娘娘的尊贵身份,立马恢复了矜持,一秒变冷淡,声音沉得像是湖心亭最冷最硬的冰疙瘩,“皇帝有心了,哀家心领。” 祁峟莞尔,女孩子果然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这脸变的,比翻书还快。 祁峟也不计较夏妍的精分,他淡淡地瞥向远方,头顶四四方方的墙角遮拦了大半的视线,他略带忧伤地开口,“冬日寒凉,孤很久没有出宫了。” 夏妍心领神会,道:“今日是难得的晴天,皇帝若是有空,陪哀家出宫走走?” “好。” 祁峟矜持地颔了颔首,陪小妈出宫游玩什么的,他可太熟悉了。 如果不是他皇帝爹早年的妻妾大都落了个暴毙、溺亡的凄凉结局,现在的后宫也不至于如此冷清,连个太妃都没有。 祁峟自认是个好人,管她是继母还是庶母,只要是个心眼正常的人,他都能当长辈供着。 嫁进他们祁家的女人大都是倒血霉了,他也不好让别人本就不幸的一生更加凄惨、悲凉。 更何况他母亲许清妍是个仁慈悲悯的人,若是让他母亲知道他胆敢苛待女人,怕是能把他耳朵拧掉。 祁峟对他生母许清妍的印象不深,但到底是尊重敬畏的。 “去景王府吧,给王叔爷爷、王叔奶奶拜个早年,今年除夕的宫宴就不必操办了。” 祁峟声音冷淡。 夏妍不自觉松了口气,除夕夜的宫宴是大差事,容不得出错的那种,稍微行差走错,被人抓住了把柄,一个不敬天地鬼神、不敬祖宗的污名盖下来,饶她是太后,也不好交代。 取消了最好。 若是不取消,她又要筹办宫宴又要统筹管理户部,真心吃不消。 但是她的庆幸也不好表现的太明显,她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陛下,除夕宫宴取消了也就取消了,但正月十五的元宵节……” “元宵节大办,烟火、花灯、统统安排上,开放除中轴线上的所有宫殿,与民同乐。” 祁峟是个喜欢热闹的,也喜欢与人分享快乐。 宫殿空置着白白落灰,每年还要花大价钱维修,钱都是百姓交上来的商税农税,让百姓进宫瞧瞧,虽然荒诞了点,但也算师出有名。 夏妍不说话了。 元宵节是民间最热闹最喜庆的节日,她也很喜欢。 但是,开放除勤政殿、雍和殿、太和殿、慈安殿外的所有宫殿……,这事怎么听怎么不靠谱。她要是轻易答应了,事后又没安排好,不得被言官谏臣们喷死。 陛下的奇思妙想,她实在不敢恭维。 “陛下,我们抓紧出宫吧,再不走时间就晚了。” 祁峟也着急出宫,就没把夏妍的拒绝放在心上。 专业的事还得是专业的人做,夏妍敢接下这活,他也不敢让夏妍一手操持。开放宫廷,最重要的事情是维护秩序、维护治安,他可不想一觉睡醒,刀就被人架在了脖子上,这简直是恐怖片,太惊悚了。 夏妍出宫时特意抱了白乎乎毛茸茸的狮子狗,狮子狗的毛发顺滑发亮,胖乎乎暖融融的,手感尤其好。 祁峟眼馋了好一阵,生生克制下了“喜欢、想要”的情绪。 他院子里养了只黑白团子、还养了只威风凛凛的老虎,他可不敢再养只狗,万一被熊猫或是老虎吃了,他真是哭都没地方哭。 临近正午,日头温暖,景王府门口热闹极了。 有人在景王府门口闹事。 祁峟长这么大,头一次瞧见这样的稀奇事,好奇心顿时萌生,他招呼夏妍不要下轿,先看眼热闹。 夏妍一方面感慨人老了就是格外仁慈,铁血景王居然有容忍外人在自家门口闹事的一天,简直是让人震惊。 这要搁往常,闹事的人没进诏狱,去了刑部大牢都要说句“多谢王爷宽宏大量。” 夏妍一时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祁峟却很快恢复了镇定,夏妍不认识闹事的那小孩,他祁峟还能不认识吗? 这群衣着艳丽、五彩缤纷的小孩,分明是南越王室子弟! 为首的胖子正是南越王太孙! 这就有趣了,祁峟摸了摸手腕上缀着的毛领,白蓬蓬滑溜溜的,手感极好。 究竟是什么给了南越王室底气,让他们敢来大祁的景王府前挑事? “我不要住藩坊,藩坊好破、好小、还挤。” “藩坊的房子好差!” 祁峟竖起了耳朵,仔细听轿外的事情。 一个三四岁的小孩窝在奶妈侍卫怀里,瓮声瓮气地吐槽,“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大祁好穷,好破烂!” 祁峟:…… 可爱的小孩子瞬间就变得讨厌起来。 他寻思藩坊挺大的啊,南北630米,东西480米,正常公主府亲王府都是这么大。 而且为了招待外国使臣,藩坊的配置装修,比寻常亲王府公主府奢侈了数倍。 不拿同规制的王府比,和地位更超然的太子比,大祁的太子殿下只能居住已故爷爷的寝殿,甚至没有自己的私人府邸。 太和殿雍和殿,哪个空着住哪个。 宫殿内的奢侈配置,大都随着皇爷爷的棺木搬进地宫,太子继承的宫殿,基本是一无所有的空架子。 藩坊小? 那明明是南越宗室人太多了,一人一间房住不开啊。 祁峟脸色冷淡。 就算是在大祁,就算是军功赫赫的小将军小将领,都住不上藩坊这样规制的豪华房子。 用这样的房子招待小国国王,还被嫌弃了。 祁峟:…… 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能沉默地闭嘴。 夏妍也脸色漆黑,她是户部尚书,管账的。前些阵子礼部找她拨钱修缮藩坊,说是给南越宗室住,她虽然心痛钱花在没有收益的地方,到底还是没小气,拨了足足五百两银。 结果,花这么多钱修的院子居然被客人当着主家的面嫌弃? “大侄子,”白嫩漂亮的小男孩拽着着胖太孙的衣角,声音软糯,“我要住景王府,景王府大、漂亮。” “奶妈说景王府是这里最漂亮的房子。” 祁峟:…… 噗! 小孩你是真敢想啊! 胖太孙被小叔叔拽着衣角,脸色很不好看,想要发火,但又顾忌这个小叔叔是最受爷爷宠爱的小孩,怨气生忍了下来。 然而他也不是个脾气好的,扭头就对一旁五六岁的稍大些的男孩发火,“你这么大了不知道照顾下弟弟吗?” “景王府有什么好的,也就正门富丽漂亮些,内里指不定还不如藩坊呢。” 祁峟:…… 景王不是奢侈的人,景王府大概率是简单朴素的。 “景王府就是最漂亮的房子,我就要进去,就要进去!” 三两岁的小孩说着说着就呜咽起来,声音细而尖锐,祁峟听了心里直发毛。 还好他家规矩森严,养不出这种倒霉小孩。 胖太孙显然是被这个小叔叔磨没了脾气,扭头冲景王府的门房发火,“你们主家呢,怎么还不出来接待客人,没看见我叔叔在哭吗?” 景王府的门客哪里见过这么嚣张的架势,只一个劲陪笑道:“王爷世子都在衙门办公,还没回来呢,王妃世子妃不好接见男客,几位还是耐心等等吧。” 祁峟心道这是王妃世子妃不打算让这几个小魔王进家门呢。 南越国的胖太孙哪里被人这么敷衍过,暴脾气上来,立马就不管不顾地招呼自己的侍卫,“他们对本太孙不敬,杀了他们。” 胖太孙敢在异国他乡嚣张跋扈,恣意妄为,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可不敢,各个都低声下气地求着胖太孙息怒。 胖太孙上头的火气哪里是这么好消解的,见使唤不动侍卫们,他就自己拔了暗卫腰间的剑,直挺挺地冲着站在跟进的王府小厮头顶劈去。 小厮一时吓傻了眼,呆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眼瞅着要出人命,祁峟再也没了吃瓜看戏的乐子。 暗一反应更为灵敏,在胖太孙拔尖出鞘的一刹那,他就翻身下马,一个箭步冲到了小厮身旁,硬生生将小厮拽向了一旁。 胖太孙见自己一剑劈空,本就上头的火气更加高涨,他不管不顾地挥舞剑,剑花一挽,调头就向暗一的胸口刺去。 胖太孙虽然胖,但是拿剑的手极稳,手下的力道也重,剑尖又快又准地落在暗一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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