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奢华瑰丽,镶金嵌玉的御制龙撵上,任由一群人抬着,舒舒服服晃悠,往来宫女太监,均是自觉退让,跪拜行礼。 皇帝的待遇,比太子高上千倍万倍。 皇帝的权柄,真真是九五之尊。 祁峟的龙撵特别舒服,软乎乎滑溜溜、冰冰凉凉的丝绸铺垫缓震,平稳地像是在草地上躺着,舒服地像是坐卧在云端,优哉游哉,惬意地不得了。 四面透风的龙撵上,还特意布置了冰块若干。 年轻美貌的宫女候在一旁,轻轻柔柔地打着羽扇。 洁白的鹅毛大扇,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祁峟舒服的,直接昏睡了过去。 临睡前还不忘嘱咐袁公公,晚膳要将动物园摆上饭桌。 虽然他是即将亡国的、贫穷的皇帝陛下。 但是熊掌、鱼翅、鹿血、朱鹮肉…… 他还是吃得起的。 前些日子,有人进献了若干头毛皮雪白的熊。 据说是活在冰川上,靠捕鱼为生的动物。 等忙完这阵子,他一定去看看。 等这群白熊有了小崽子,尝尝鲜味也是不错的选择。 祁峟回到雍和宫的时候,小柚子已经准备好了一大桌的饭菜。 海里游的、地上跑的、天上飞的…… 应有尽有,周全无比。 看在美食的份上,祁峟这才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 他懒散地张开双臂,任由宫女太监伺候着,褪去华丽繁琐的衮冕,换上洁白柔软的寝衣,美滋滋落座。 巨婴似的等着小柚子将菜一一盛进小碟子里。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饭吃到一半,意识到北境而来的通信兵还在雍和殿等候。 也不顾礼仪,就只穿着一件寝衣,披头散发的,召通信兵面圣。 通信兵每时每刻都在等祁峟传召。 收到圣旨,不出一刻钟头,他就到了祁峟面前。 看着他敬爱的皇帝陛下,衣衫不整的、吃着山珍海味。 他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士兵在边境出生入死,国君在精美的宫殿坐享美食,甚至他想,还可以左拥右抱? 简直过分。 “吃过了没?” “没有就一起吃。” 祁峟热情招呼通信兵上座共进晚餐。 通信兵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太监总管袁公公赶忙跳了出来,急忙道:“庶人怎可与天子同桌进食,简直有悖礼制,有辱斯文。” 通信兵拳头硬了,袁忠的话成功转移了他对陛下的怒火。 陛下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比他等凡夫俗子高贵些也就罢了。 袁忠一个太监,还敢对他吆五喝六? 可笑! 通信兵无视袁忠目瞪口呆惊慌失措的表情,施施然坐在祁峟对面,朗声道:“谢陛下赏赐。” 祁峟感慨于通信兵的胆色和情商,乐乐呵呵地主动给通信兵夹菜,“见手青最是鲜甜肥美不过,但必须用热油炒熟透了才可入口。” “若是半生不熟的,谁吃谁死,救无可救。” 通信兵默不作声地放下了筷子。 祁峟只作没看见,接着道:“放心吃,送到雍和殿的饭菜若是有毒,孤死也会拼尽最后一口力气,让全宫人员陪葬。” 通信兵:…… 陛下,似乎,好像,也许,大概,可能…… 过于残暴了些。 怪吓人的。 没胃口了。 见通信兵放下筷子,祁峟还没什么意见。 袁忠袁公公再次不乐意了。 他捏着嗓子,拂尘甩的呼呼作响,尖声道:“陛下给你夹菜,是天大的恩赐,你一小小贱民,最好不要不识好歹。” “上一批不识抬举的贱民,尸骨都化成灰了。” “我们陛下的手段,你最好不要见识。” 祁峟:…… 多管闲事的死太监。 无非是廷杖了几个胆大包天的敌国细作,怎么搞得孤像是无恶不作的人间阎罗?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行了,你下去吧。” 祁峟终于彻底厌恶了袁忠袁公公。 但终究没有撕破脸。 袁忠留着还有用。 袁忠走后,祁峟又将小柚子赶了出去。 偌大的室内,一时只剩祁峟和通信兵两人。 被袁忠这么一搅合,祁峟也没了吃饭的兴趣。 只百无聊赖地找通信兵聊天。 “告诉孤你的名字。” 被袁忠那么几次三番的吓唬,通信兵对祁峟的戒备心陡然上涨,再没了先前有啥说啥的热心,只冷淡道:“贱民恐污陛下尊耳。” 祁峟:…… 不经逗的孩子,无趣。 “你很怕孤?” “不敢。”
第5章 孝出强大 “可读过书?” “不曾。” “可识得字?” “些许。” 祁峟:…… 心累。 “告诉孤你的名字,孤好给你安排差事。” 祁峟不死心地再次开口。 “回陛下的话,下官对军营的职务挺满意的。” “不用重新安排差事。” 祁峟:…… 油盐不进。 不识抬举。 过分! “孤安排你,负责粮草押运一事,你可愿意?” “此话当真?” 通信兵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神采奕奕地单膝下跪,以最高级的军礼,向祁峟至以最虔诚地问候。 “下官姓徐,名有钱,单字富,富庶的富。” 祁峟:…… 很真诚很通俗很幸福的名字。 只是,迟来的深情比草轻贱。 他现在不是很想搭理这个愣头青了。 “陛下只要能筹集粮草北上,下官誓死跟随陛下。” “绝无二心。” 祁峟:漂亮话谁都会说,能将事办好的,才是人才。 祁峟屈了屈手指,骨骼清晰的指关节轻轻敲在金丝楠木小圆桌上,发出轻盈的脆响。 “先帝的葬礼正在进行……” 祁峟犹豫着开口,试探性十足。 虽然他很想直白地告诉徐有钱,孤让你押运的粮草,是先帝的陪葬品。 但他害怕徐有钱拒不从令。 毕竟,掘老爹的陪葬品,充当军需,实在是匪夷所思的新鲜事。 一般人都会觉得离谱、离大谱的程度。 “斯人已逝,陛下节哀顺变。” 徐有钱很是上道的接过话茬。 祁峟:…… 自古以来,皇帝驾崩,根基稳固的太子,不放鞭炮庆祝,都当得起仁孝二字。 见徐有钱误解了自己的想法,祁峟继续暗示:“你知道的,我们大祁王朝,历来有事死如事生的规矩。” 徐有钱猛地抬头,此时此地此种情景,他难免不多想。 “先皇生性奢侈,对于身后事,更是十足十的重视。” 徐有钱稀疏的眉毛紧紧皱起,饱经风霜的脸上,漾出可疑的笑,却依然闭口不接话茬。 祁峟一个人唱独角戏,竟也觉出了几份趣味,他挑了挑眉梢,继续道:“先帝曾从颚州、兖州、济州等地,抽调稻、黍、稷、麦、豆等五谷杂粮作随葬品,共计约200余石” 200余石! 徐有钱可耻地心动了。 200余石! 极为充足的粮草,若是准备充分,反攻不成问题! 他也大概明白了祁峟陛下的意思。 无非是想让他,率领众人掘了先皇陛下的皇陵,将陪葬的粮食取出来,运往边境呗。 这有何难,反正掘得不是他老子的坟。 午夜梦回,他爹不会前来打死他。 但他依然没有开口接话。 祁峟再次开口,“虽说是些陈年老谷,口感差了些,但是救急,也算是勉强够用。” “孤准许你,亲临地宫。” “取出一应珠宝、金银、粮食谷物,并逐一登记在册,抄录一式三份,实时送入雍和殿。” 徐有钱已经震撼地不知说啥好了。 天,他的陛下,他亲爱的陛下,居然愿意刨了亲爹的祖坟,就为了支援前线? 感动,无与伦比的感动! 徐有钱看着一脸坚毅的陛下,再低头看看满大桌的山珍野味,心里的不舒服统统挥之即去。 拜托,那可是他仁慈善良、宽宏大量的明君陛下。 吃点好吃的怎么了! 有什么问题! 谁敢有意见,他徐有钱第一个反对。 不就是在餐桌上开动物园吗? 待到战事结束,和平降临。 他能活着回来。 届时,他,一定,不分昼夜地为陛下狩猎捕鱼! 管它是漂亮的、可爱的、野蛮的、凶猛的…… 还是四条腿的两条腿的一条腿的甚至没有腿的,统统抓回来,投喂他善良可爱、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 “徐有钱,孤交待的差事,你可满意?” “满意,再是满意不过。” “下官一定为陛下,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祁峟:…… 这么单纯可爱的傻子,真是不多见了。 傻白甜,傻傻惹人怜。 本来按照他的计划,掘了老爹,甚至祖父、曾祖的陵墓,一定会有人借此煽动朝野百姓叛乱。 届时,流言四起,舆论爆炸,他只需推出一两只替罪羔羊,便可大致平息朝野的怨言。 一句“孤受谗言蛊惑。”、“误信小人之言。”,便可将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 但此时,看着眼前这既无血缘、也无姻缘,甚至称得上毫无关联的陌生人,都对边疆、对百姓,有着汹涌的、压抑不住的热忱。 那样强烈的、对国家、对百姓的感情,使他自惭形秽。 他决定,无论如何,他都要保全这个名叫徐有钱的庶民。 绝不主观意愿上伤他分毫。 “且随孤来。” 祁峟虚扶了徐有钱一把,男儿的身材分明瘦弱而干柴,他却有种负重千斤的感觉。 他知道,这份重量,来自边境的数万将士、百姓。 他也知道,其实在二十年前,当今的北境,甚至算的上是中原腹地所在。 他更知道,终他父皇一朝的屈辱与遗憾,想要血洗干净,非一朝一夕之功。 他最知道,千百次的战败求和、割地赔款后,仍然不磨灭的斗志和意气是何其珍贵。 他祁峟自认不是好人,甚至算得上狼心狗肺。 但他,敬重这份热忱。 祁峟迈着沉重的步伐,艰难地行至书房,拿起一惯使用的木工刀具,捡起尚未完工的二龙戏珠木牌,在侧边四面飞速刻下“如朕亲临”四个大字,又用太子宫印、皇帝玉玺,在正反两面郑重盖戳。 漆黑的墨丝丝缕缕地渗透入木头间隙,祁峟一点也不怕脏手,只专注着雕刻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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