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陲常年挨刀子和受风沙侵袭,眺望四野绿植稀有,入眼皆是土黄色,很少能看见苍穹,众人风尘仆仆而来,铁甲上都蒙了层灰,而沈庭珏一路上被照顾得细致,从马车里出来时,依旧雪白雪白的,干净又飘逸,腰间系了两三块玉,衬得他在这满是糙汉的安北城中,犹如鹤立鸡群。 民间几乎将沈庭珏捧成了谪仙,传到了边陲,军中士兵都对永乐侯的名号如雷贯耳,又听说太子宝贝得很,对方笑一笑就能乐得开屏,于是两人一时间成了边陲的盛谈,纷纷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才能值得太子殿下那般神魂颠倒。 这会人一出现,所有视线立刻都往他身上瞟。 白,真有白璧无瑕那味。 沈庭珏曾跟随萧寒烨来边陲打过仗,对此地熟悉得很,这会换了个新身份在人前光明正大地露脸,莫名有点不自在,想往太子殿下身后躲又觉显得自己没见世面,遂绷着个脸装高岭之花,一看就不好惹的那种。
第231章 你只能配孤 都护府的府院看着像是刚翻修过,墙壁刷得发白,袁侃知晓太子不喜欢繁文缛节,所以没搞那么多排面,宴席上只有烤肉和面饼,还有烈酒,沈庭珏喝不了酒,袁侃便让人给他端了一大碗鲜奶,是辎重营刚押运来的,里面还兑了糙茶。 沈庭珏捧在手里小口小口喝,看着极乖。 袁侃双眉又浓又密,却并不粗重,如刀锋般凌厉,让略显朴实的脸生动了几分,视线在沈庭珏脸上快速转了几圈,便收了回去,笑着说:“这边好东西少,没什么能接风洗尘,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殿下见谅。” 萧寒烨用匕首剔好了羊肉,骨头给了两只狼啃,肉全给了沈庭珏,他抓起巾帕擦手,说:“前线物资最吃紧,谈什么周到不周到,这些年你镇守此处,劳苦功高,各位将士也辛苦,孤敬诸位一杯。” 众人立马举杯,回敬过去。 烈酒后劲大,萧寒烨虽自诩酒量好,但也知不宜饮过,又有沈庭珏在一旁盯着,没敢多喝,回到住处,人还是清醒得很。 秦司岩跟在他后边。 萧寒烨接过玄虎卫呈递上来的热毛巾,擦了擦脖颈上的汗,回头看了眼秦司岩,眉目张扬犀利,慢条斯理地说: “北有枣栗之利,民虽不佃作而足於枣栗矣,孤昔年攻打燕国,是为两国宿仇和开疆扩土的野心,当今之时,你毛羽未成,不足畏也,孤此番助你,只因兵戈有伤天和,两军鏖战生民惨,孤是为苍生而助你。” 两国各有人才辈出,每次交战影响的不仅是芸芸苍生,还有天下格局,秦司岩听出他话里的警告之意,正色道:“殿下心怀大义,是百姓之幸,烽火不息,天下动荡,亦非我所愿。” 萧寒烨的目光透过秦司岩,侧颜在烛光里十分冷峻,显得很英俊,也更具气势:“萧燕两国对峙已近百年,一直划江而治,皆在边界设置重兵,禁断一切商贾往来,孤要你回国掌权后,开放关卡,在边界设通商地点,允近五十年间的南北互市,军民乐业,不用兵革。” 他年少时气盛轻狂,只一门心思想开疆拓土,顶着个“好武好战”的名声,尽兴施展宏图霸业,如今倒是能悟得几分沈怀文所说的“江山不管兴亡事”,国之盛衰,从来在于人治,百姓所尊崇的天子,是要有一颗恩泽八方的帝王心,而非只关心个人成败得失、权力倾轧。 兴民得道,才得天下众望所归。 萧燕两国互市,这中间牵涉到太多的利益,一直未有人敢提出,若真能止戈互市,物阜民安,也算另一个“天下大治”。 秦司岩心道,怪不得承桓帝对太子如此偏爱,对方确实是个适合做帝王的料。 有野性,也有胸襟。 秦司岩看着萧寒烨,眼底隐约有几分钦佩:“殿下所言,也是我之所愿,待燕国社稷安稳,定结以互市之盟。” “好。”萧寒烨笑起来,又忽然沉了目光,声音冷冽:“话虽如此,但孤还是不放心你,你我各自为界,人心难测,孤可不想来日,因助你回国夺权这一决定,而铸成大错。” 气氛微凝,沈庭珏坐在窗边,拿着白肉喂给海东青,回首看了他们一眼。 秦司岩站立不动,抿了抿唇,正要开口,就见萧寒烨扔给他一个小瓷瓶:“吃了。” 瓷瓶上什么也没写,但一看就知是毒一类的东西,秦司岩知他心思,左右别无选择,于是倒出一颗,毫不犹豫含进了嘴里。 他被逼出燕国,就像是条夹着尾巴的丧家犬,只要太子能助他扳倒仇敌,过后要取自己的命,也无妨。 玄虎卫递了杯水上前。 萧寒烨看着秦司岩咽下去,没再多言,摆手道:“奔波数日,下去好生休息吧。” 秦司岩也没多问什么,闻言拱了拱手:“殿下劳累,也好些休息。” 他离开后,沈庭珏才问:“殿下给他吃了什么?” “自然是好东西。”萧寒烨道:“权欲熏心,如今他话说得好听,却难保日后不会变,孤不得留个后手。” 沈庭珏觉得很有道理,趴在他后背,伸手摸摸对方下巴长出来的胡茬,虚心请教:“那我是否也该学着点?” 萧寒烨任由他压在自己背上,闻言感到了危机感,当即说:“学什么?孤怎么着也不会对你变心,别乱学,若换做你是那燕国皇子,孤定亲自把燕国打下来,连同整个萧国都送给你当聘礼。” “哦。”沈庭珏轻哼:“那我不是,就不配了吗?” 萧寒烨冷酷地“嗯”了声,很自恋地表示:“你只能配孤,天底下谁能有你这么好的福气?” 沈庭珏眨了下眼,细细咂摸一番,也觉得很有道理。 毕竟从来没有一个暗卫能混到他这个地步,着实值得载入话本,传为佳话,供后世传颂。
第232章 我合该对你关照有加 天上一片云也无,瓦蓝色的天空高远澄净,萧承凛站在校场上,看着仍在操练的一队队士兵。 他文采不行,却是治军的一把好手,承桓帝将枢密院的兵暂交到他手里,重新整顿,这些兵虽然战力不弱,但能练出来补充给前线去真刀实枪厮杀的却不多,因此即便眼下不用被拉去打仗,萧承凛也不许任何人怠惰操练,一直住在东山校场练兵。 闻惊崆隔了大半月才见着人,当即拉去了醉仙楼喝酒。 “禁军职在护卫京城,弱了会遭人窥伺,可战力太高了却也不行,练得过于精锐骁勇,被心怀不轨之人所用,反成其害,枢密院的兵也是同个理。”闻惊崆拿过两只玉盏,给他倒了一杯:“兵要练,但不可只费心在一方身上,得学会各方牵制。” “我这不是闲着嘛,跟文官耍嘴皮子我又不会,也就只能练那些个兵,说不准等调令下来,他们还能补给前线,帮皇兄打仗呢。”萧承凛嫌玉盏小,喝不痛快,直接拎起酒坛豪饮,反正这会也没人管。 萧堇泓约了好些个文士去酒楼用膳,谢阁老要他一块陪同,多听多学,广交贤才,谢少裴不情不愿地上了景王府的马车,萧堇泓看他臭着张脸,好笑道:“怎么,在生外祖的气呢?” 谢少裴倚着车壁,自嘲一笑:“我不过就是块朽木,祖父偏要将我当璞玉来琢,要不然这会,我还在游山玩水呢。” 萧堇泓“哎”了声,抬手拍拍他肩膀,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姿态:“不到时候,别急着妄自菲薄,你我年纪相仿,先前一块念书时,分明学得比我还好,若是肯下功夫,今春状元必定是你,不过现在努力,也不晚,外祖年老,谢家嫡出唯有你一个,自然是要靠你来接手。” 他像极了苦口婆心的长辈,奈何谢少裴依旧一副对生活失去热爱的颓废样:“我平庸顽钝,可别指望光宗耀祖,入朝也顶多只能任个闲缺,混日子罢了,不比你,胸有大志,惯会折腾。” 萧堇泓没听出里头的嘲讽,正要再继续教他做人时,谢少裴已经闭眼假寐,明摆着拒绝交流。 醉仙楼和红袖院是沈庭珏的地盘,城中又大多是伍家的产业,几乎遍布东宫眼线,萧堇泓每次谈要事只选在朱雀街那家古玩铺,前堂照常做生意,后院议事,侍卫会把内外都盯得严实,只有平常会见文人墨客,才会安排在醉仙楼。 谢少裴给自己安了一个“冷漠寡言”的人设,全程对谁都爱搭不理。 萧堇泓有心热络气氛,引荐他与那些个文士结交,奈何谢少裴不肯多做交谈,把场面弄得很是尴尬,气得萧堇泓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恨不得拎他起来狂揍一顿。 苏砚在春闱后便被丞相调去了江城办差,半个月前才回来,和席承章推了好几次景王的邀约,今日不好再拂了对方的面子,落座后正襟危坐,伺候的下人在旁奉着巾帕请他们擦手。 萧堇泓亲自斟酒:“这是私宴,都不必拘礼。” 苏砚两人如今都是丞相的学生,不好随便站队,对于景王的屡次暗示,皆选择装傻充愣,萧堇泓不仅不恼,反而更加客气,表现出来的亲近仿佛只是出自于一片爱才之心。 谢少裴看了眼,内心嫌恶至极。 好会装好做作。 萧堇泓说:“江城为东北供应粮草,今春田地开垦都是苏大人躬亲打理,若是今年能丰收,苏大人着实功不可没,本王该敬你一杯。” 其他人闻言,也跟着举起酒杯。 苏砚不敢坐受,连忙起身,双手奉酒,抿了一口,险些呛得咳嗽起来:“眼下北伐之际,粮草乃紧要物,为朝廷分忧是下官分内事,今日能坐在这儿讨得王爷一杯酒,便已是下官天大福气。” 这话萧堇泓爱听,哈哈一笑,又亲自为他把酒满上。 席承章不动声色地瞥了苏砚一眼,眸光微沉。 好段时间没见,这书呆子倒是学会阿谀奉承了。 谢少裴坐在窗边侧着身,出神地看着外头,格格不入,像是面前的一切全然与他无关。 窗外夕阳西沉,几只鸟雀飞过苍空,街道各处都挑起了灯笼,照得整座长安城繁华炫目,好似将他困在了一方精巧的棋局里,脱身不得。 谢阁老知晓谢少裴在宴席上表现不佳,又是恨铁不成钢的一天,拿着戒尺要打他。 谢少裴这回没躲:“早说我是朽木,教不了,逼也没用,要打就打,打死我算了。” 谢阁老收过不少门生,深谙有教无类的道理,但在谢少裴这里好似根本行不通,禁不住怒气冲冲一戒尺砸过去:“个没出息的小子,再说虚头巴脑的混账话,老夫真打死你,回屋看书去!” 想了想还是气不过,又给了谢少裴几下戒尺,打得他掌心火辣辣的疼。 萧承凛回府换了身衣袍,从眼线那里打听到谢少裴近来一直待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得跟个深闺小姐似的,于是又拎了只老母鸡前去探望。
163 首页 上一页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