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将军憋着一口气,不敢同主将硬碰硬。身后这帮猴崽子却不让份儿,语出讥讽:“谢将军是被打怕了吧?赵孟旸不过就是个奸诈小人,侥幸胜了几场而已,你怕,我们可不怕。” 谢良手下将领横眉瞪眼,他却将之喝退,对着刘老将军,也还是笑呵呵的,“世子身份贵重,我大燕怎会弃之不顾呢,鸿胪寺已在商议此事,老将军再等等。” 没有一句重话,只是暗中加派人手,死守城门。 刘老将军一把年纪了,每日望着城门抹眼泪,“天杀的赵孟旸,世子若少一根毫毛,我老头子拼着一死也要薅秃了他!” 魏营 赵孟旸打了个喷嚏。 副将忙问:“将军是不是也受了风寒?要不要传军医?”话说完,细一咂摸,露出一副别扭的神色。 赵孟旸摆了摆手,捏着一卷书,冲薛兰笑道:“世子看来是无大碍了,肘子香吗?” 薛兰啃肘子啃得满脸是油,冷笑着嘟囔:“香死了,就你是臭的。” 赵孟旸挨了骂,反而高兴起来,“那就好,朝中来信,让我好生照看世子,可不能死了、伤了,老顽固们要拿你换岁贡,世子区区之身,可值不少银钱呢。” 薛兰全然不顾他语气里的揶揄讥讽,腮帮子鼓鼓囊囊,口齿不清道:“真的?是不是我爹派人来救我了?” 赵孟旸笑了笑,没说话。 薛兰咽了肘子肉,拿袖子擦了擦嘴,追问道:“你姐姐是皇后,想必最晓得文官的厉害,赵大将军威武一世,也不敢得罪文官吧?” 赵孟旸放下书卷,悠然道:“你若死了,伤了,残了,我顶多是战后贬个官、罚个俸。北燕若大举进犯、为你复仇,受苦的可是黎民百姓。我听闻彭城侯世子自幼立志报国,大战之后,生灵涂炭,不知可否慰你在天之灵?” 薛兰扔下肘子,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赵孟旸笑了,“世子最好乖一点,不然丢了性命,还祸国殃民。” 气得薛兰三天没吃饭。 监军闻讯,吹着胡子来找赵孟旸算账,赵孟旸笑道:“大人,我早就劝说过世子,要保重身体,无奈世子一听说要纳贡,就要绝食自戕,许是彭城侯家风俭朴,要钱不要命吧。” 监军一听有理,便道:“那就烦劳将军多劝劝世子,老夫听闻……”轻咳两声,红了老脸,“世子同将军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薛兰听说了此事,垂死病中惊坐起,连喝了三碗粥。 赵孟旸在旁边笑看着,待他喝完,问道:“世子想开了?” 薛兰嘟囔道:“难道饿死自己,任由你编排么。”想了想,攒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凑到赵孟旸眼前,“昱升,你看我乖不乖?” 赵孟旸皱眉看着他,良久,才道:“世子是不是没照过镜子?” 薛兰懵了,“你,你什么意思?说我丑?” 赵孟旸一言不发,撩帘出帐,帐中传来薛兰摔盘砸碗的声音。 丑?赵孟旸深吸一口气,生得那副妖精模样,媚眼如丝地凑到人家眼前笑,但凡照过镜子,都不敢这么干。 薛兰哭丧着脸,照了半日镜子。 晚上赵孟旸入得帐来,薛兰吹熄了烛火,手脚并用地缠到他身上,阴森森道:“昱升哥哥,你看看我,是美是丑啊。” 赵孟旸拖着他,挪到桌边点了一盏烛火,低头一看,还以为自己见了鬼。 薛兰笑得花枝乱颤,“吓死你了吧!” “哪来的妆粉和胭脂?” 薛兰在他衣襟上使劲蹭了两下,抹干净了脸,得意道:“就你会编排人,我就不能撒个小谎要点东西了?” 赵孟旸伸手在他嘴唇上抹了一下,“何必如此,白白浪费了胭脂。” 薛兰针扎一般跳开去,手背在嘴上来回抹了一通,又“呸”了几口,忽而笑眯眯道:“罢了,我不生气,哄好了将军,兴许你们魏国连岁贡都不要了呢?” 赵孟旸全无笑意,“我义弟颜逐,至今音讯全无,你打算怎么哄我?” 薛兰又不知死活地凑过去搂他的脖子,“你想我怎么哄,我就怎么哄。” 赵孟旸将他拦腰抱起,甩到床上,俯身压将下去。 薛兰本来只想恶心恶心他,未想到了这一步,赵孟旸伏在他耳边,冷笑道:“不许再叫我昱升。” 薛兰只觉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手忙脚乱地挣扎起来,“赵孟旸你是不是有病!” 赵孟旸一言不发,轻而易举将他制住,还能空出一只手来解他的襟带。 薛兰挣动几下,竟然没了动静。 赵孟旸支起身子,但见月光下,薛兰满脸的泪水,胸口剧烈起伏着,紧紧咬住下唇,恨恨盯着他。 “又哭?”赵孟旸冷声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心慈手软,会对你这种人手下留情?” 薛兰只是流泪。 “说话!” “说什么?”薛兰一张嘴,就大哭起来,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到底同你有什么仇,你要这样对我!” 赵孟旸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你如此狠毒,还要我对你恭敬有礼吗?” “你说我狠毒?”薛兰抽抽搭搭,哭喊道:“就许你们割了我姐夫的头颅,挂在城楼上?赵孟旸,我长姐还怀着孩子!现如今我带兵打过来了,你说我狠毒,难道你们就都是活菩萨了吗!” 赵孟旸被他喊得愣了愣,良久,起身背对着他,“我不碰你就是,世子可别哭死过去。” 薛兰从床上爬起来,抄起枕头扔了过去。 这回赵孟旸没躲,枕头打在身上,如同打在墙上,纹丝未动。 薛兰擦干泪水,抽噎道:“你趁早杀了我,但凡留我一口气,便与你不共戴天,至死方休。” “我拭目以待。”
第10章 明月城下,夜深人静。 忽而一个黑影窜出,被魏军逮个正着。 “是谢良派你来的?”赵孟旸居高临下。 “我呸,谢良算个什么东西,缩头乌龟。吾乃彭城侯义子侯玉,堂堂正正来救我家世子的,既然落在你们狗威军手里,我无话可说。” 赵孟旸身边的副将哼笑一声,“无话可说,还说这么多。” 侯玉涨红了脸,啐道:“赵孟旸你个卑鄙小人,我家世子若有什么差错,我就是做鬼也要飘去魏都,叫你赵家鸡犬不宁,断子绝孙!” 赵孟旸只沉吟道:“侯玉……你同他一起长大的?” 侯玉愣住,“啊?” 薛兰断断续续发了两日的高热,缩在被里不省人事,两日以来不吃不喝,没日没夜地昏睡,一旦睁了眼,一口药都不喝,就只骂赵孟旸狗东西。 “薛兰,你睁眼看看谁来了。”赵孟旸坐到床边,犹豫片刻,伸出手轻轻拍了拍。 薛兰只觉得眼皮沉重,闭着眼骂道:“赵孟旸你个狗……” “赵孟旸你个狗东西!我的小世子啊,怎么病成这样了啊?世子,你睁眼看看我啊……”侯玉被捆得粽子一般,一跃之下,摔到床边,一 边哭一边骂,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涕泗横流。 薛兰勉强睁开眼,照着他脑袋就是一下,“嚎什么嚎,我还没死呢。” 侯玉见他醒来,立马破涕为笑,“世子,姓赵的是不是不给你饭吃……” “吃吃吃,就知道吃。”薛兰说完,干咳几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侯玉哭得更狠了。 薛兰却只闭目喘息,压根顾不上他。 侯玉哭了半晌,伏在薛兰身上,悄声道:“三日后火攻,世子保重。” 赵孟旸将侯玉拎起来,丢到一边,寒光一闪,刀刃停在侯玉颈上,“世子若再不乖乖吃药,你家猴崽子可就活不成了。” 薛兰哑着嗓子吼道:“你若杀他,我立刻咬舌自尽!” 侯玉大叫道:“彭城侯家累世忠良,从不服软,世子断不能受人胁迫,世子保重,侯玉下辈子再来尽忠!”说着往刀刃上撞去。 赵孟旸及时收刀,一脚将侯玉踹开,“世子既然这么不听话,那我便亲自喂世子喝药。” 赵孟旸把刀一扔,抄起药碗,扶起薛兰,让他靠坐在自己怀里,二话不说,扳着下巴灌药。 薛兰双唇紧闭,一碗药汤,全喂了前襟。 赵孟旸吼道:“再倒一碗。” 如此三次,薛兰前襟都被药汤浸透,嘴里却半滴药也没进去,两腮也被赵孟旸捏得发红。 赵孟旸彻底发了怒,“薛兰你想死吗?” 副将小心问道:“将军,还倒吗?” “倒!” 赵孟旸接过药碗,仰头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大口,低头便往薛兰口中渡药。 薛兰惊得瞪大了双眼,来不及闭嘴,已被赵孟旸撬开了牙关,温热的汤药顺着唇舌涌入口中,反应过来的时候,药已入喉。 帐中静得可怕,只余火盆噼啪作响。 薛兰呛得直咳嗽,赵孟旸却兀自再灌,低头又渡。眼看着汤药见了底,侯玉这才反应过来,“赵孟旸你人面兽心!仲青都这样了你还……” “住嘴!我们将军是在救人,可不是耍流氓。”副将说着,将侯玉拖出帐去。 赵孟旸喂完了药,就势搂着薛兰躺下。 薛兰羞愤欲死,喘着粗气道:“你是不是有病啊?死也不让死,活又没法活,你他妈药都喂完了,还不滚吗?” 赵孟旸道:“世子如此烈性,若趁我不在咬舌自尽,这药不是白喂了?” 薛兰偏过头瞪他,“手撒开!” 赵孟旸紧了紧手臂,闭上眼,“世子慢慢看,我先睡了。” 薛兰咬着牙翻了个身,喃喃道:“看多了长针眼。”良久,听得赵孟旸在他背后沉声道:“乖乖吃药,等病好了,再同我较劲也不迟。” 薛兰没搭理他,心道:三日后我就溜之大吉,战场上见吧! 夜里薛兰喊口渴,赵孟旸将药茶放在小泥炉上温了给他喝,还耐心给他顺了顺背。 薛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赵孟旸,你恶不恶心?” 赵孟旸道:“你若看我恶心,明日便放了侯玉来陪你。” 薛兰眼眸一亮,“此话当真?” 赵孟旸剑眉微微一挑,点了头,“当真。” 次日,侯玉果真被丢进帐来,薛兰大喜过望,吃药的时候无比痛快。 赵孟旸见他如此高兴,眉头反而越皱越紧。直吓得薛兰心惊肉跳,生怕他又发什么疯,只得收敛了些。 赵孟旸撩帘出帐,一整日没再回来。 侯玉摔了个碗,藏了瓷片,避开耳目,划开小臂,从血肉里抠出一颗小珠子,就着袖口擦干净,递给薛兰,“世子,此珠藏有蒙汗药,到时寻机下在他饮食中,只待火起,你趁机逃跑,别回头,我去替你杀了他。” 薛兰没接珠子,反而捂住他小臂上的伤口,“你怎么想到这种法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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