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连一言不发地低下脸,似乎已与席烟无话可说,但紧接着,席烟说出一句让他意想不到的话。 只听席烟淡淡地道:“小云喊我门主,是当年受寒儿欺骗,与我有了隔阂──你又是因为什么?” 从连骤然抬眼,难以置信地看向席烟。 他张了张口,像是想要确认什么,但席烟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却又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越过他向房内走了进去。 房中除了姚寒,还有纪秋行与谢子云两人,但他们对医术一窍不通,即使想帮也帮不上什么忙,这时见席烟进来,谢子云向纪秋行使了个眼色,与他一起向旁边退去。 姚寒虽然是在专注地处理连亦禾的伤势,却也将门外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进耳里,这时听见席烟进门的声响,头也不抬地道:“趁我这边正忙着,在外面欺负我的儿子,信不信等会换我收拾你?” 席烟拿起桌上的冰蚕,淡淡地道:“你把他当儿子,他却只将你当问月阁阁主。” 姚寒警惕地盯着他的动作:“你干什么?” 席烟道:“论医术,你或许很有自信,但是要说对毒物的了解,恐怕世上还难有人懂得比我更多。” 姚寒愣了愣,立刻明白席烟说这话的意思。 同样在一旁听见席烟的“狂语”,纪秋行却心中一动,想起江湖上流传的一个消失许久的势力。 据说数十多年前,武林中曾经有过一个名为血谷的组织,他们号称精研百毒、通晓天下毒物,同时也嫉恶如仇,尤恨阴险狡诈之徒,许多在当时不明死去的穷凶盗匪,都被传闻与血谷有关。 对于那些传言,血谷从来没有否认、也从来没有承认,而随着血谷的声名慢慢传开,江湖上只要又有人莫名地中毒身亡,无论那个人是否为恶,都被认为是血谷所杀。 于是渐渐的,江湖中人一提起血谷,脸上无不变色,甚至连“血谷”二字也不敢说出,彷佛只是提到名字就有可能因莫名得罪上而死于非命。 这样的一股势力,本该是人人闻之变色,天下无人敢惹,但却在三十多年前,因为意外得罪先帝,而被下令尽数诛戮。 血谷虽然擅于使毒,但面对成千上万的士兵并无还手之力,而他们得罪先帝的原因,却只是因为先帝微服出访时遭人下了罕见之毒,经多名医者的鉴别,一致认为该毒物是出自血谷之手。 从那之后,血谷这股势力从江湖上彻底消失,往后三十多年中,也再没有人敢自称擅毒──如今席烟忽然说出这样的话,会不会和当年的血谷有什么关系? 纪秋行不由得握紧双拳,又下意识地看了谢子云一眼。 谢子云看上去神色平淡,似乎对席烟刚才的话毫无多想,而姚寒怔怔地看了会席烟,像是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下眼,一言不发地继续着手为连亦禾诊治。 接下来的治疗,过程可说十分的顺利。 在席烟与姚寒的联手之下,连亦禾看上去已慢慢恢复,虽然还没清醒过来,但原本因身体高温而显潮红的肌肤已经开始变得正常。 姚寒目光看着仍在昏睡的连亦禾,头也不抬地道:“小禾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也该轮到我们了吧?” 席烟道:“忙了这么久,不先休息一会吗?” “只是几句话,花不了太多功夫。”姚寒终于抬眼,却是看向守在门口的从连,“但是在算我们两人间的帐之前,还得先弄清楚另一个问题才行──小禾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给你们的冰蚕呢?” 从连敛眸道:“殿下为了能顺利见到你,将那些用以保命的冰蚕全弄死了。” 姚寒道:“不把冰蚕弄死,难道就不能见我吗?” 从连道:“阁主在知道我们的到来后,便派出许多部属联手血烟门之人准备将我们挡下,分明对我们抱有敌意。如果殿下不这么做,那么两方交战必定会带来不少伤亡,届时就算殿下真的能成功见到阁主,恐怕双方之间也已有了介怀。” 姚寒深深地看了从连一眼,道:“如果你们并不是为了找事情来的,为什么却将我手下的刺部首领给重伤了?” “这个问题,或许我可以替他回答。”不等从连开口,席烟便轻笑道,“毕竟在他们动手时,还扮作了血烟门门人,意图在事后让你以为是我动的手。” 姚寒终于皱起眉头:“什么意思,你们在弄什么鬼?” 席烟道:“也许你该好奇的是,他们为什么还‘活着’?” 谢子云在一旁闻言,目光跟着落到姚寒身上,果见姚寒脸色一沉。 为了让谢子云能更快地掌握摄心术的施展,姚寒安排卓亦对初迎两人进行“刺杀”,如今得知卓亦是席烟安插的人,那么席烟会知道这件事情,也就理所当然──但只是这样,却无法解释从连为什么也会知道。 或许是看出姚寒的疑惑,席烟接着笑道:“你安插在朝廷暗探里的那个飞零,也是我的人,是他把这件事透露给了从连。” 姚寒双眼定定地看着席烟,半晌,低叹道:“看来和你为敌,是我太自不量力了。” 从连道:“这些年来,殿下曾试图透过许多方法要与阁主接触,但全都被血烟门给破坏,却不知道门主又是什么意思?” 席烟脸上仍是淡笑,语气却透出冷意:“那么你以为,连亦禾见到寒儿之后,又会说出什么话来?” 从连脸色微变,彷佛被说中了什么心思。 听出两人似乎话中有话,姚寒正准备探问,席烟却不给她机会,便又话锋一转,继续道:“你也当了那么多年的暗探首领,对过往的旧事应该也有了解,我为什么会事事阻碍朝廷,你是真的想不通吗?” 从连仍旧一言不发,却是姚寒接口道:“当年血谷之事,确实是皇兄做得过了,你因此怀恨朝廷……本也是合情合理。” 纪秋行听到这里,终于可以肯定席烟果然是血谷的人。 只是背负着那样的血海深仇,现在竟还愿意用血谷之技救治仇人的儿子,这样的胸怀,倒令纪秋行有些意外──更何况,还有他对姚寒的感情。 姚寒咬了咬唇:“但我对你的恩情,早在你为我受罚时便已还清……你既然恨着朝廷,又为什么要继续和我接近?” 席烟却是道:“你救我的,并不是只有那一次。” 姚寒愣了愣,抬眼道:“什么意思?”
第67章 席烟沉默了半晌,缓缓地接着道:“亲族血仇本是我活着的全部意义,在这份仇恨消失之时,也该是我结束性命的时候……但当我准备赴死时,却又想到了你。” 姚寒愣愣地看着席烟,又听得他继续道:“你握有摄心术的下落,太子不会轻易放过你,所以在死之前,我希望能看到你的安全。” 所以席烟选择活了下来,并且找到了姚寒,护着她躲过了朝廷的重重追捕。 他找到成为朝廷暗探之前、与血谷关系紧密的一众旧部成立血烟门,并逐渐将之壮大,直到能够完全庇护姚寒,便让姚寒知道当年的真相。 他早已做好会死在姚寒手上的准备,所以在姚寒出刀指向他时,他并没有任何反抗,只是任凭姚寒将他重伤,一言不发地上了双眼,等那致命的一刀落在身上。 但是直到最后,姚寒也没有下手杀他,而是在他因重伤而渐失意识时扔下了刀,毅然地转身离去,此后再也没有出现在席烟的面前。 在那之前,姚寒曾欺骗谢子云他已遭人冒名,并准备将谢子云暗中送回问月阁手中,席烟当时命陆定玄又暗中将谢子云带回,便猜测姚寒这么做是准备将谢子云留在身边陪养,于是姚寒走后,他联系上早已潜伏问月阁的卓亦,果然发现姚寒离开后便前去问月阁,夺下了问月阁阁主之位。 姚寒别开脸道:“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从一开始,我们之间的仇就不可能化解。” 谢子云上前一步,开口道:“娘……” 听到谢子云的呼唤,姚寒先是一阵沉默,随即低声道:“当年我为了自己的仇,选择欺骗了你,现在又为了让你能完全掌控摄心术,要你亲眼见到重视的人死去……你还当我是娘吗?” 谢子云脸色微变,似乎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因这件事情,他确实不是毫无芥蒂。 姚寒见状,露出一道苦笑,摇头道:“你大概还要一些时间理理思绪,就先留在这里休息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转过身,又向席烟看了一眼,席烟似乎会意,准备与她一同离开。 意识到两人是想另寻他处解决恩怨,谢子云脸色又是一变,但席烟随即回身对他摇了摇头,谢子云握紧双拳,到底没有跟上他们。 从连看着姚寒与席烟离开,一言不发地来到连亦禾床边,似乎就准备在这里守着他。 谢子云看着姚寒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屋外,便将目光放回从连身上。 半晌,他张了张口,试着打破沉默道:“这些年,你还好吗?” 从连神色微动,抬起目光,看向了谢子云:“如你所见,我现在很好。” 谢子云的目光接着看向尚在沉睡的连亦禾,忽然想起百海城第一次见面时,连亦禾所说的那些话。 当时连亦禾口中的那名“朋友”,指的想必正是从连,那么他口中所说的“帮忙”,帮的究竟是从连的任务,又或者只是想引他前去王府,让他与从连见上一面? 谢子云道:“那日在王府中见面,你是不是就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从连微敛下眸:“就算原本不确定,但在看到你的反应时,便也可以肯定了。” 谢子云咬了咬唇:“为什么,当时你却不告诉我?” 从连道:“王府中还有其他人在,不便和你说太多话,更何况,当时的纪当家还危在旦夕。” 纪秋行在一旁听到这里,随即想起那个心里搁置许久的疑问:“那日把捆绑的绳头留在我手边的人是你吗?” 从连道:“你是小云重视的人,我不能让你死。” 纪秋行回想那日所遭到的寒毒折磨,咬牙一字一顿地道:“可真是多谢你的‘好意’了!” 谢子云却又是一阵沉默,试着问道:“接下来,你还准备留在瑞王身边吗?” 从连道:“我能活到现在,便是因为殿下。当年太子掌权,原本准备从我身上得到你的下落,但殿下身上的炙热内劲需要靠我身上的寒毒缓和,因此太子最后并没有取我性命……甚至我能在寒毒中活下来,也是靠殿下身上残留的那股内劲所助。” 虽不是正面回答,言下之意却已表露的十分清楚。 谢子云目光接着落向尚在昏迷中的瑞王,道:“瑞王冒死也要见娘亲,真的只是位了皇权吗?”
58 首页 上一页 54 55 56 57 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