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着马车行进的轨迹追了大半天,一路上只草草吃些野果,这个时候早已饿得不行,而当他回到原来的地方时,谢子云已经完成易容、也顺便换了一件新的衣服。 纪秋行架起树枝烤猎来的食物,向谢子云询问这半日所发生的事情,谢子云心道人都追上了,那也不必继续瞒着,索性将他所知道的情况全数告知。 听完了一切经过,纪秋行不掩怀疑地道:“你相信他们说的话?” 谢子云道:“过去问月阁有过很多机会害我,却一直没有对我下手,也许可以暂且相信他们。” 纪秋行又问:“按你所说,你的摄心术或许是在你小时候有人传功予你,那么你身上岂不是也累积了问月阁几代高人的精深内功?” 谢子云却摇头道:“我的内功确实是靠自己慢慢练起,但除了传功,我想不到其他可能,或许到问月阁后便能知道得更详细些。” 纪秋行道:“你准备怎么与他们会合?” 谢子云自怀中拿出一道银色饰物,中间透雕着一把匕首的图案,竟是初迎别在肩上的那枚徽饰! 纪秋行张大眼睛:“这不是……” 谢子云道:“初迎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安然脱身,便让我带着她的东西到白海城的四海客栈,到时自会有问月阁的人来与我接触。” “这是拼上了性命也一定要把你带回去了。”纪秋行“啧啧”两声,“她倒是相信你绝不会趁机跑走,难道你还与她有什么交易?” 纪秋行虽然不过开玩笑地说说,但是听者有意,谢子云下意识就要出口否认,但当他抬眼看向纪秋行时,却发现纪秋行说完后便去关心猎回的野食,谢子云这才明白他不过是随口一提。 松口气的同时,谢子云却又不解刚才一瞬为何会对纪秋行感到心虚。 若论元靖在元武寨中经历的一切,必然没有人会比纪秋行更加清楚,但在面对纪秋行时,他却莫名地不想提起元靖的事情。 除此之外,他也确实不准备履行与初迎的约定。 虽然是他同意要随问月阁回去,但最初答应的契机,只是因为卓亦所拿出的那块玉佩,现在卓亦大半天没有回来,或许已经发生意外,那么他与问月阁的交易便等同无效了。 会向初迎提出另行接触,也是想要借此恢复为主动一方,他们各自回到最初的立场,只要问月阁还在乎他身上的摄心术,他便永远握有筹码。 这时纪秋行已将烤好的肉递到谢子云面前,道:“吃吗?” 谢子云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在马车上已经吃过。” 纪秋行闻言,忽然露出一脸怪异的神情。 谢子云正疑惑他是什么意思,便听纪秋行摇头叹道:“这才不到半天的时间,不但都能亲热地叫上名字,互相更是推心置腹,倒显得我在这里有些多事了。” 说着,纪秋行便一脸“哀怨”地啃起手中的食物。 谢子云道:“我对这个地方并不算熟悉,如果没有你,想要到达白海城恐怕还需费一番功夫。” 纪秋行听罢,依然哀怨地道:“意思就是,到了白海城就没有我的用处了。” 谢子云看着纪秋行,却是反问道:“你想跟着我吗?” 纪秋行愣了愣,似乎没有想到谢子云会问这个问题。 他想跟着谢子云吗? 会追着来到这里,自然是因为放不下谢子云的安危。 ──但谢子云又需要他吗? 纪秋行缓缓地放下手中的食物,到了这时,他才发觉自己似乎有些自作多情了。 谢子云身为血烟门少门主,手下得力之人无数,又哪里轮得到他来担心? 但纪秋行张了张口,依然道:“你只有一个人,做起事来总有不方便的地方。” 谢子云颔首道:“确实不错。” 纪秋行沉默了半晌,接着又道:“但我可以帮你的忙。” 谢子云目光定定地望向坐在身旁的人。 按他原来的想法,确实不准备让纪秋行一同前往问月阁,除了因为他是陆定玄的徒弟,却也是担心纪秋行要是放不下对雷允的仇恨、面对问月阁恐怕无法冷静。 但是纪秋行已这么表示,那么能多一份力量,谢子云自然没有回绝的理由。 于是又过了半晌,谢子云敛眸道:“既然这样,这段时日便有劳纪当家了。” 纪秋行定定地看着谢子云,许久,终于恢复原来的笑容。 白海城虽然是离桐阳山最近的一座城镇,往来却需要一段不短的路程,他们要防那些欲夺摄心术的人,一路更是放慢脚步绕路而行。 纪秋行与莫巧枫经常到城里探听江湖上的最新消息,在这路途上留有几处落脚的地方,加上沿途会经过一些大小村庄,两人便这么一连走了数日,身上依然不显任何风尘。 现在的他们看上去就像是一般的游人,在这来往大城的道上随处可见,纪秋行一边喝着酒,目光自同在客栈中的几名来客身上看过,随即转向身旁的谢子云笑道:“你说我们要是走上几个月才到,他们会不会真的在城里守上几个月?” 谢子云淡道:“等不了也无妨,毕竟这件事急的还是他们,不是我。” 纪秋行挑眉道:“要是错过了这次,你可就失去一大线索了。” 谢子云道:“至少不再像过去那样茫无头绪了。” 纪秋行有些意外:“难道你真的不准备履行约定?” 谢子云道:“这就要看他们的诚意了,如果还是什么都不肯透露,没有必要让他们牵着走。” 纪秋行奇怪地道:“既然这样,你一开始为什么会答应随他们回去?” 谢子云道:“当时的情况不同。” “莫非你其实是被迫跟他们走的?”纪秋行闻言,神情也更加奇怪,“要是这样,那个小美人为什么会认为你离开后还会回去自投罗网?” 谢子云一手支腭,淡淡地道:“或许之后遇到时,你可以顺便问问她。” 纪秋行道:“难道你真的与她有什么交易?” 谢子云又一次反问:“你怎么想?” 纪秋行见他不停地兜圈子,只好叹道:“算了,看你的模样,似乎也不想让我知道。” 谢子云回过脸,坦言道:“跟我有交易的并不是初迎,而是另一个人。只是那个人离开后便不再回来,交易恐怕无法继续了。” 纪秋行面露疑惑:“这个交易只有他一个人能做?” 谢子云沉默了半晌,敛眸道:“他答应要告诉我一些事情。” “跟你爹娘有关?”纪秋行眨了眨眼,又试探着问,“还是说……和你那位‘哥哥’有关?” 谢子云怔了怔,没有想到纪秋行竟能猜到,而纪秋行看到他这样的反应,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见谢子云似乎觉得意外,纪秋行耸了耸肩,状作无所谓地道:“除了你的爹娘,你总是一副什么事都不在乎的模样,只有在提到与那位“哥哥”有关的事情时,眼中才会流露出一些情绪。” 谢子云默不作声,拿起手边的酒喝了起来。 纪秋行看了他一会,接着又道:“你曾说与他只有一面之缘,看来这一面,对你有着很特别的意义。” 谢子云动作一顿,随即放下了酒杯道:“没有他,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纪秋行双目直勾勾地地看着谢子云的脸,或许是已经喝多了酒,这时忽然笑道:“要是有机会,我还真想亲眼见见,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你这么记挂在心里,这么多年一直不忘。” 谢子云垂首道:“只可惜,永远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纪秋行向谢子云凑近了些,道:“或者就由你来说说,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谢子云闻言,抬眼望向身旁的人,随即目光轻转,似乎是开始回忆那个人的模样。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道:“他的话很多,多到让人有些厌烦、身上也脏兮兮的,像是从来不曾过洗澡。” 虽是嫌弃的话语,但谢子云说着,脸上却再次流露出怀恋的情感:“但他的眼神十分坚毅,似乎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打倒他……” 纪秋行听到这里,漠然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你说过,我有一双和他很像的眼睛。” 谢子云静了下来,随即敛下了眸,摇头道:“原本是这么认为,但现在看起来,你们其实并不相像。” 纪秋行又是一阵沉默,随即苦笑着道:“确实,我与他,从来不是同一类人。” 谢子云怔了怔,正觉得纪秋行语气似乎有异,便听纪秋行接着道:“其实那一日在寨里,你将我认成他时,曾经对我唤过他的名字。”
第22章 谢子云脸色顿时一变:“你──” 纪秋行不等他说下去,便又打断道:“那时候你唤得十分含糊,我并没有听清楚,但就算你不说,我也早该猜出来了,因为你看着他的玉佩时的表情、还有你对那座亭子的态度,一切都已经透露的非常清楚。” 说到这里,纪秋行又看向谢子云,接着道:“那座亭子,是我与元靖两人的秘密。” 谢子云握紧了手中的酒杯,两人一言不发地互望着,气氛一时陷入沉默当中。 直过了半晌,谢子云别过脸道:“时间晚了,我要上去休息了。” 说完,谢子云便起身离去,纪秋行仍坐在位上,静静地目送谢子云上楼,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目光之中,纪秋行才有些无趣地拿起酒坛,仰头便是一大口下肚。 纪秋行第一次见到元靖,已是他落入元武寨中的一年之后,那个时候的他,早已在长时间的折辱下被磨去一切棱角,但元靖的出现,却还是让他重新燃起一丝希望……即使这样的希望,没有多久便又因元靖的死而被再次浇灭。 元靖受俘于元武寨的时间其实非常的短。 在被山匪捉来的第一天,他便因为母亲所赠的玉佩被夺而跟山匪们大打出手。 但实际上,那不过是一场单方面的施暴,当时年仅十二岁的元靖伏在地上动弹不得,被那些山匪打得无力反击,最后气息奄奄地被扔在一旁,任由他在那里自生自灭。 在元武寨中,无论受了多重的伤也不会有人管他们的死活,要想一直活下去,便只能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元靖满怀怨怒,竟真的凭强烈的意志坚持下来没被打死,而当时纪秋行就在一旁看着,直到山匪散光之后,才敢悄悄上前将他拖回屋里,并用外出砍柴时偷偷采来的药草为他稍做处理。 纪秋行其实并不懂医术,但受得伤多了,总要办法试着治疗,于是他观察林中的兽类,学习它们是怎么处理伤势,久而久之也慢慢地有了一套治疗伤势的方法。 最初落到元武寨时,纪秋行也曾经奋命地挣扎过,但在经历一次次的绝望过后,那些念头早已经被抹消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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