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萧仲文突然几步上前,往他手里快速塞了一包钱袋子。 萧仲文贴着他耳朵,低声道:“你我知道,这支车队没啥好验的,我知道你心里头有气,盟主也说了,后续还要在良济添置一批盾牌和长矛,我届时多多举荐你,由你来操办就是,宋领兵又何必让兄弟我下不来台?” 他说罢,站回原处,两手抱臂,做出一副倨傲样子。 他软硬兼施,宋榭又收了他的贿赂,赶忙顺着他台阶就下了。 宋榭勒令放行,一边冲萧仲文赔笑道:“是是,天气闷燥,我这也是一时着急上火,说错了话了,敢问兄弟名姓?” 萧仲文招手,示意身后的马车有序进去,转头笑笑:“萧尽道。” 宋榭觉得有些耳熟,没有多想,赶忙招呼人好酒好菜招待着,将他迎进门来。 两人聊了好一阵子,宋榭忙要给他上茶,萧仲文嘴角一直噙着笑,低头看他手忙脚乱的动作。 萧仲文见他添茶,冲洗,最后小心斟泡,恭敬捧在自己面前。 萧仲文不接杯子,掐算一下,自顾自道:“如今该是到了粮仓,卸下马车来了。” “是,是。”宋榭越发觉得他高深莫测,便低下声来,“兄弟们远道而来,不消一会儿便可在我营里好好休息一番了,我务必安排招待。” 他又将茶递与萧仲文眼前,萧仲文手向前一推,弯了弯眼睛:“宋领兵,你这杯茶我怕是喝不上啦。” 宋榭不明就里,一只利箭瞬时从门外凶猛射进来,直将他举起的右臂扎了个对穿,他痛叫一声,身子向后仰去。 他手里盖碗一下摔落,裂开作两半,滚烫的赤黄的茶汤泼了一地。 宋榭眼前一黑,张口正要下令,两只胳膊便已被人死死按在地上,转眼捆了个结实。 他懵懂不已,抬头还想向萧仲文问个究竟,很快他一个趔趄,后边的人大力推搡着他往门外走去。 他出了门,才发觉整个据点的人都如此这般,垂头丧脑被捆得结结实实,被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兵握刀挟持,统共一千来人,全被捆在操练场上。 宋榭还不知是何缘由。 他很快看见粮仓烧了起来,火势越烧越大,浓烟滚滚,黑云弥漫,很快便占据良济城郊的上空。 宋榭终于意识到恐惧,周恒秘密豢养私兵,他本就为周恒所用,现如今据点失火,声势之大,又如何能压得住呢。 他目光转向远处人群中央的萧仲文,原来如此。 可这分明是盟主下的命令,他一早便被通知,萧仲文手里的文书又是从何而来? 萧仲文已经不会再给他答案了。徐家营的兵很快搜刮出一堆私造的武器,和宋榭与剑盟通信的简册。 萧仲文垂眼翻看着那些信件,余穆尧这边方才忙完,一路挤开人群跑到他身边来。 余穆尧围着他打量一圈,确认他无恙,便上手四下捏了捏,玩笑说:“叫我看看,先生此番冒险,有没有哪里缺斤短两了?” 萧仲文躲了开去,用力拍下他作乱的手,这小孩自朝安城里走过一趟,便越发没规没矩。 一定是叫那个普鲁的厨子教坏的,萧仲文心里又给唐云峥记上了一笔。 良济这一趟,两人抓了宋榭一行人,又收集了足够掰倒周恒证据,可算是大获全胜,余穆尧心里高兴,笑嘻嘻围着他转个不停,说道要去哪里大吃一顿才好。 萧仲文烦得不行,王擎宇突然急冲冲来报,说是哨兵在墙头远远瞧见一群举着朝廷旗帜的兵马正向着起火的方位气势汹汹赶来。 余穆尧眨了眨眼睛:“良济的地方官这么快便组织好队伍赶过来了么?” 他说罢,与萧仲文对视一眼,一齐变了脸色。 余穆尧推敲道:“难道是李芍宁担心我们这边出了纰漏,还提前联系了朝廷那方的官兵,势必要将这个据点拿下?” 萧仲文很快否了:“不会,这不像是未雨绸缪,更像是跟在后头包抄我们的,李芍宁若是我们这边的人,之前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不透。” 王擎宇神色有些凝重,他对二人交代了一个消息:“队伍里有剑盟的人。” 余穆尧眼瞳骤然一缩,他忙转头看向萧仲文。 萧仲文紧紧抿唇:“你认得出来?” 王擎宇又稍有迟疑:“须距离近了,才能看得真切,但是……我是禹城人,我认为就是他们,为首那个与朝廷军头驾马并行,关系应是相当密切。” 萧仲文茫无头绪,但迅速下了道命令:“我们先撤。” 余穆尧仍在犹豫:“那场上这些人和证据呢。” “丢了,丢了。”萧仲文重重敲了敲额角,背过身消然退场,一步一顿。 “不要管了,”他扶着车辕,神色倦累,仿佛一下失了气力,“先走为上,不要跟背后那一波人碰面。” 余穆尧还不甘心:“可是先生,人是我们拿下的,周恒是我们揭发的,剑盟眼看就要坍塌覆灭,哪有把功绩白白拱手让给他人的道理。” 萧仲文微微回头,突然轻声自问一句:“周恒死了,剑盟就会因此颠覆吗?” “这是自然,”余穆尧理所当然地回答,“周恒豢养私兵,没人能保得下他!他万死难辞其咎,又是剑盟盟主,剑盟怎可独善其身,朝廷定然会以此惩治剑盟了!” 萧仲文脚步一滞,深深垂下眼睫,他分外懊丧,背影摇摇欲坠,余穆尧便快步上前,搀扶住他。 萧仲文嘴里呢喃:“蝉,螳螂,黄雀……” 余穆尧见他神情恍惚,脸色白得异样,便急道:“先生,我不与你争了,我都听你的,我们这就回去。” 萧仲文声音突然冷厉起来:“若我说周恒便是死了,剑盟也可独善其身呢!” 余穆尧与王擎宇闻言皆是一愣。 余穆尧下意识驳道:“不可能。” “我错了,错了……我们一直以为周恒死了,受他牵连,剑盟便也不复存在,可若背后有人借我们的手掰倒了他,与朝廷里应外合,捡了这个便宜,往后再随便扣个由头,截断我们的退路呢?!” 萧仲文陷入一阵癫狂里,余穆尧焦急搂过他的肩来,摇晃许久,都不见他转醒。 “是谁做的局,江希年?是一切周恒死后能够受益的人,能再度接手下剑盟的人……”他脑里浮出个可怕的念头,后又再度摇了摇头,“不不,总不可能是他,血脉相连,骨肉至亲……” 他突然叫起来,其声分外凄厉,嘶破了嗓子:“去截住方才给叶璟明报信的那只鸟,李芍宁不可信啊!” “李芍宁以身入阵,周恒身死,就是诱饵——!”
第100章 失策 李芍宁与周怀晏有不可告人的关系,这对周恒并非好事情。 周恒忌惮他这个大儿子不是一日两日了,他曾与孟祥说,周怀晏并没有面上表现出来那样乖顺,咬人的狗是不会叫的。 孟祥虽不明白他为何这样百般提防自己的儿子,二少主周怀南长期被养在城郊宝佛寺中,半点世事不问,周恒百年后,盟主之位到底还是要落到周怀宴的头上。 孟祥转念一想,依周恒如今的心思,这位置兴许谁也轮不上,因为周恒修的功法,是奔着肉身不死不灭去的。 周恒要长生。 长生的代价目前看来不小,周恒丢了他的那根宝贝,那晚他赤条条连滚带爬从血池里出来,一副鬼哭神嚎的狰狞样子,不似长生不老的谪仙,倒像个从地狱里爬向人间的索命厉鬼。 孟祥心底一怵,收起回忆,他目光顺着紧掩的房门看过去,周恒整日与思归楼里的花娘厮混,迟迟不起身,宁是丢下那些宴会上的宾客不顾。 孟祥蹙眉,抬手按了按额角,周恒抽不开身,他这几日便为周恒料理了许多事,夜里还要抽空进房瞧一瞧他死在塌上没有,实在身心疲惫。 李芍宁不自打哪里寻来的药酒,这招也确实好用,拿得住周恒,孟祥本想去禀报他须提防着周怀宴与李芍宁两人,后又想,周恒如今怕是无暇将这小事放在心上的。 李芍宁那个蹄子又来了,她捏起一把嗓子,那声音与她的身段一样柔软,软得能掐出水来,她喊周恒起身。 “盟主可别有了新欢,便忘了旧人了,”李芍宁娇笑,叩了叩门,“盟主,芍宁有事要禀。” 许是房里的姑娘哄得周恒高兴,李芍宁很快便准许进去,她与抱着刀横眉竖目的孟祥擦肩而过,那双凤眼眼尾妩媚勾起,留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目光里好似夹着看待将死之人的怜悯和讽意,孟祥极为反感,想着必须找个时间背后告她一状。 房里透着一股子微不可察的糜烂气味,掩藏在暖炉和脂粉的浓香里,周恒半梦半醒,枕在花娘们的玉臂里。 周恒:“你有何事要来叨扰我?” 李芍宁眼里闪过一丝嫌恶,后又恭敬道:“今日是大宴最后一日了,盟主多少该在席上露个面,送别一番,上台意思一下便可。“ 周恒似乎一愣:”最后一日,这么快?“ 旁的花娘咯咯笑起来:”我们与盟主在一块,也是快活得不知昼夜咧。“ 这话周恒很是受用,于是抱过她逗弄一会儿,才叫起身更衣,他往榻上摸了两摸,摸过枕边兵符来,要揣进腰袋里,突然动作一停,李芍宁喉咙一紧,不敢抬眼去瞧,方才的花娘自他身后偎过来,说要给他亲自系上玉带。 一旁的花娘也都叫嚷起来,纷纷围了过来,周恒便准允了,李芍宁恭迎他出门。 他衣冠齐楚,缓带轻裘,大步迈出了房门,弟子们见他,莫不低头行礼,他身后那张大门很快闭上,里头花娘们赫然露出的仇恨眼神也一并闭在了里边。 李芍宁道:”胶州太守因故不能到场,却赠与盟主一件罕有的宝物,几日前方才送到,说是请盟主务必看看。“ 周恒倨傲说:”是吗,那我便看看到底能多稀罕。“ ”是了,盟主什么宝贝没有见过,“李芍宁垂眼间勾起一丝笑来,”只是芍宁见识浅薄,我倒觉得,那是世间顶好之物。“ 周恒看她一眼,被吊起了胃口。 他久未露面,喝完了一轮客人的敬酒,便坐在席上,赏起管弦歌舞,李芍宁始终注视着他,见他很快心不在焉,蔫蔫打起瞌睡,便拍了拍手,喊人将那宝贝抬到殿上来。 是一只宽足一丈之长的睡虎木雕,十个人方才抬得动它,它浑身上下涂了漆,通体金黄油亮,体有异香,那虎身肌肉盘虬,虎须根根分明,每一处都雕刻得栩栩如生,远看吓了众人一跳。 李芍宁:“是民间匠人用金丝楠木所制,以此贺盟主虎啸风生,威震四方。“ 金丝楠木是顶珍惜的木材,每年皇室都提供不上几颗,被胶州太守寻来给周恒造了一只睡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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