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为什么要相信一个骗过我的人呢?还是一个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却还在骗我的人? 他该知道自己在我这儿早已没了信任。更何况,他敢说自己如今就是真心的吗? 我怎么敢信他。 我凭什么信他。 当然我知道,即便没有我自己给自己挖坑,谢储回来,作为继任者掌控谢氏在京城势力这件事,本就已经势不可挡。可笑的是,他明明大权在握了,却还跑来当我的佞幸。该说是皇帝的身份果然压人一头,还是我这副长相魅力如此之大,我是想不明白。 但我恢复谢储官职,要他暂代左相的圣旨下出去那日他进宫谢恩,我俩又滚到了一块儿。他显然十分卖力,所以本来是白日宣淫,等结束时我缓过神,天色都暗了。 这样看,显然还是前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我有时也想,对谢储他们谢储他们来说,同我私混到一起,他们到底是什么感想? 我厮混到一起,他们到底是什么感想? 我这个人没做过异性恋,做同性恋好像也是随波逐流、漫无目的。只是上辈子活得短,没来得及有感情生活,这辈子年纪轻轻就莫名其妙地走上了搞男人的路,明明是个皇帝,可有过关系的男人我都是下面那个。我从前听过的各种有关于皇帝的龙阳轶事都是皇帝极尽恩宠、臣下尽力逢迎,怎么到我这儿,逢迎起来,反倒是我被压呢? 虽然说实在的我没什么不满,但道理还是不对。 就算我毫无实权还威严不足,但我到底还是个皇帝啊。 所谓的上天之子,真龙之身,活的祥瑞。 ……怎么莫名有点重口。 这个疑问,还是是后来某天谢储帮我解惑的。 那一日是傍晚,时过七月。早些日子我借口端午去了趟望海楼同宋小哥见面,告诉他我现在打算:混吃等死。宋小哥眼圈红红地送我出门,我在回程的马车朝外看,街上人潮如流,沿途商业兴盛。回到宫中,万事妥帖,我到了书房,谢储正坐在我书案的下手批奏本。 那天照旧是谢储批奏本,我躺在软榻上打盹儿。半梦半醒间,我看见房中正中那座雕花的宝座,幽暗的灯火正把谢储的身影映在上头。 我看了一会儿,如被蛊惑一般出声问他:“谢储,你想不想做皇帝?” 谢储丝毫不动,只用笔在奏本上点了几笔,而后才看向我:“陛下睡糊涂了。” 我没理他,继续追问:“人人都想当皇帝,你这么厉害,本就该当皇帝,你这么厉害,本就是做皇帝的本事,为什么不想?” 谢储看着我没再说话,我从他的表情里莫名看出些嘲讽的意味。 而后才听他道:“那个位子,陛下觉得坐起来如何?” 坐起来感觉当然不好。 挺硬的。 但这不是重点:“你明明知道朕想说……” 谢储却只是打断我:“陛下,天色不早,你该休息了。” 谢储避而不答,但我知道他说了许多。转瞬之间我想到脸面、名声、众矢之的,但我坐马车回寝殿,看见最高那座在月光中熠熠,衬得四周一片昏聩。 我蓦地恍然大悟:成为权力本身,处处受制,不如假装伏低做小,实际草翻权力。 爽文都爱这么写,那的确是很快乐了。 只是我想,我在的这篇,大概率不是出自什么正经网站吧。 一九一 故事本该到这儿结束。 倘若谢岭不死,倘若宋小哥好好当他的皇商,只作壁上观。 但在那之前,还发生了几件事。 一件是年末时,各省府衙都上报了当年的述职文书,吏部审后交了上来,谢储和彭应笑各分了一半看,等他俩批完,再意思意思送到我手里盖一遍章。那日我从外面闲逛回来,刚进书房就见谢储拿着一本看得仔细,我走过他身边时瞄了一眼,正见封面上写的“福建省”三个字。 我当时便停了脚步,仔细又看一遍:“福建省。这是冯知璧交上来的?” 谢储抬头看我:“难得陛下还记得他。” 我点头:“岂止是记得,应该说,印象深刻才是。” 谢储还是望着我。 我笑了笑问他:“冯探花当初的一往情深,连朕都看得出来。舍了他,你不会后悔吗?” 却只听谢储平静道:“臣心属陛下,他要如何,不是臣能管得了的。” 我听得忍不住皱眉:“你即便是要讨好朕,也不该这样无情。” 我想了想,不由得叹了口气:“还是你觉得,这样说话,朕便不会怪罪他?” 谢储问我:“臣观冯知府在福建尽忠职守、博收民心,陛下为何要怪罪他?” 我看着他道:“朕嫉妒。嫉妒他敢朝你示爱,嫉妒他这样得你信任——这本该是朕同你该有的关系,朕为何不能怪罪他?” 几句话间,那些少年时朦胧的情愫忽然清晰了。我想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对谢储有了想法,但我丝毫不奇怪,毕竟他的确出众之至,是我活了两辈子也没见过的出众,竟还同我那样亲近。 但那些少年的心事如今却杂草丛生,我对谢储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我也早已分不清了。只是那些曾经甚至不敢深想的情绪现在也能轻易拿来说道,我想我应当是都放下了:“都是朕的人了,该避讳的,你总该避讳一点。” 我说完,谢储望了我一会儿,忽然笑了。他起身朝我行礼:“让陛下忧心,是臣之过。” 我没想到竟然只得了他这样的反应,听得十分泄气,当下只觉得没劲。转年春天冯知璧进京述职,我早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他见我时照例同我问答,等到结束时忽然朝我跪拜道:“臣进宫时得安国公嘱托,要臣同陛下陈明我二人的关系。臣早年时的确对安国公心有好感,但我二人并无私情,还请陛下明鉴。” 我:…… 谢储这个人,是真的狗。 我心中莫名可怜起冯知璧,更可怜自己。 这么狗的狗皮膏药怎么就粘上我了? 还有一件,在那之后不久。 这件事发生时已经到了春天,春日靡盛,谢岭的病也大好。谢储在国公府设宴,邀我赴宴,于是我终于是宴席上,见到了痊愈后的曾煦一面。 当时他一身袈裟,手握佛珠,垂首坐在席间,极是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我看见他时他也在看我,我同他对视,他便合掌朝我行礼。我忽然觉得无趣,在席上坐了一会儿便打算离开,只是我刚坐到马车里,却听见外面有行在说话:“陛下要回宫休息,明煦大师改日再来吧。” 车外沉默了一会儿,我听见曾煦道:“倘若我要同陛下说的事,与陆云暮有关呢?” 一瞬间,我的头被震得嗡嗡作响。回过神时我已经站在他面前:“你说谁?” “陆云暮,我说的是陆云暮。”曾煦望着我平静道,“真好。陛下还记得他。”
第76章 76 == 一九二 我把曾煦带回了宫。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这个行为,就像曾煦也无法解释他为何会选择这样的时机来找我。我们都知道自己在做一件甚至可以称之为挑衅的事,而且是堂而皇之地在做。但我们都没有任何一点害怕的感觉。 后来我想,可能是我们都疯了。 没有参照的对象,我不知道那些比我们聪明的、愚蠢的同时代的人来到这儿会有怎么样的应对。但我和曾煦,起码是我,确确实实是只能做到这样了。我没有问曾煦在过去一年过得如何,而他也没有问我。这一段日子,于他于我,都不是什么值得同对方分享的内容;或喜或忧,都只兴自己嚼碎了再咽下去。 可是等我的理智回归,我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忽然而至的陆云暮的消息。 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陆云暮,不知道该怎样同他说我言行不一,一边说自己不想当皇帝,一边又坐上了这个位置;我不知道该怎样告诉他我薄情至斯,他前脚刚掉下悬崖,很快我便又勾搭了许多人,如今满朝都知道我是个薄幸的断袖,八卦传得漫天,其中却也不曾有他存在。 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告诉他我已经变了,已经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我。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听到他是死了,还是活着。 所以等我和曾煦立在书房里,屏退他人,我听见他避而不谈陆云暮的情况,只说什么遗志、公道,我却忽然松了一口气,松快到简直要头晕眼花。 而后我在满眼星花里朝他笑着道:“明煦大师翻来倒去也只得这些说辞,朕也听厌了。” 曾煦却望着我道:“有些话,说多少遍也不会嫌多的。” 我正要反驳他,就又听见他道:“就好像有些人,过了多久也不会忘。” 我隐约觉出点不对劲来。 但我不懂曾煦故意戳我痛处的意义,总不能是报复我曾经戳过他痛处——我于是故做冷漠地看他:“明煦大师今日是以何身份同朕说话?你何来的自信,觉得朕不会处置你?” 曾煦看着我道:“陛下缘何要处置我?” 我也看着他:“你今天说的话,单是用谋逆的罪名都能死上几十次了。” 曾煦依旧盯着我,末了却笑了:“我的脑袋,陛下随时可以拿走。” 我心中的怪异之感愈发明显,就又听见他道:“只是曲闻的脑袋让我等到了陛下,我的脑袋,还请陛下莫要浪费了。” 我听得愣住:“你——你竟存了死志?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但我随后恍然:“不,你是……你是,你是想借此手段让我心生愧疚,继续替你做事……曾煦,你竟然还在在算计我!” 曾煦却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困窘,只淡淡道:“谢储一直在问我火药的下落。” 我没听明白。 就听曾煦继续道:“他的说辞同你曾经劝我的别无二致,但事实如何,并不由他说了算。这批军火需要有个光明正大的由头到你手中,陛下,我这颗脑袋,着实有用啊。” 我到这时才明白他的想法:构陷,鱼死网破,又或者说,极限一换一。我沉默一会儿问他:“是发生了什么,你非要置他于死地?” 曾煦答道:“我斗不过他,想来你也不行。偏偏他身份特殊,只能出此下策。” 我又问:“我确实斗不过他——但他在其位,也算是谋其事。我不得不说,有他在,朝廷各项事务都要顺利许多,就连京城百姓日子都过得要比从前好。依我对他的了解,他并非是油盐不入之人,你为何不试试去说服他?” 曾煦望着我,忽然道:“你觉得你我,比这个时代的人强在哪里?” 我一时茫然:“……强在哪里?还能有什么强,我差得太多了。我被所有人算计,你现在却问我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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