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虽然没错,但好像又有点奇怪。 秋濯雪:“……” 他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反驳一下,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可反驳的。 越迷津冷冷地看着明月影,不过易容之下,也看不出他有什么表情变化,倒是杨青站在越迷津的身后,莫名觉得他似乎浑身戾气消融了些许,只是说出口的话仍然相当难听。 “不错。”越迷津冷冷道,“他与我交情浅薄,我本也不该管他的闲事。” 他说完,竟真就这样站在边上,没有了出手的意思,倒叫在旁急得几乎团团乱转的慕容华愣在原地。 越迷津这话听起来冷酷无情,可无疑是示弱,他若真不在意,只怕早出剑将两个人都杀了,怎么会老老实实地按兵不动。 秋濯雪知越迷津只是嘴上强硬,实际上已退了一步,心中既有些欢欣,也有几分轻叹。 他始终念着我,我却总是让他不快,又叫他为难。 明月影:“……” 虽然这的确是明月影想要的,但是她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实在想不通,越迷津是怎么能做到如此硬气地说出这种软话来的。 明月影欲言又止了片刻,转头看向慕容华,忽然柔声唤道:“慕容公子,请你到我身边来好么?旁的人我只怕是不太放心。” 慕容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最终还是走了过来。 “烦请你让船娘唤条小船来,再将我的琵琶与这匣子一起拿上。”明月影又道,“最好轻一些,你対我珍视的东西越是小心,我就対你珍视的东西越小心。” 秋濯雪当然看见了慕容华的表情,随后只觉得身体一轻,已被明月影架起来,他叹了口气,望着明月影美丽的脸庞,低声道:“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月影姑娘,你本事这样高,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恶事?” “嗯,叫我想想。”明月影轻笑道,“大概是因为,我能做到吧。” “你能做到?”慕容华走在前头,忍不住转过头来,隐含怒气,“这是什么理由,只因为你能做到?” 越迷津好似一个幽影飘在前面,明月影不放心他们在后头,便要他们一同在前,自己则带着秋濯雪缓缓走下楼梯,只是柔柔一笑,并不接话,又很快转开话题:“你来得倒是很快,我虽没有想过那封信能拖住你多久,但你来得这么快,还是远远超出我的估计。” “看来秋濯雪対你的确很重要。” 慕容华得不到回应,心中凉意更盛,再听明月影亲口承认送信一事,更觉头昏目眩,神情也变得苦涩起来。 “你接近我,欺骗我,与我交好,与我做朋友,就是为了证明你能做到这些事?就是为了血劫剑?!” 他平素知心朋友并没有几个,秋濯雪是一个,明月影是另一个,如今却因自己错信害了秋濯雪,又遭明月影背叛,气急攻心,几乎眼前发黑,声音犹如泣血一般怆然。 此话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有意,越迷津不知不觉僵硬了一下身体。 明月影轻笑了一声,看着慕容华的眼神却很柔和。 “男人啊,总是这样义愤填膺,总是这样急躁暴怒,只要有一点不顺心意,就急得要翻旧账。”明月影摇了摇头,轻笑起来,“你已是个大人,还是个生意人,我若対你居心叵测,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你不妨想想,我可有骗过你,还是我曾经告诉过你,我是一个很好,很温顺,很无害的女人吗?” 慕容华哑口无言。 “没有吧。我有秘密,不愿意说,你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吗?”明月影淡淡道,“我也从没有追问过你的秘密,至于我问你的事,有哪样是你不能说出口的吗?能变成我可用的情报,这是我的本事,而不是源于你対我的不设防。” 慕容华怒视着她:“我曾当你是我的朋友!” “是,我们是朋友,可我与秋濯雪不是。”明月影缓缓道,“而我知道,若是你的两个朋友互相为难,你绝不会帮我。那我为自己谋划,有什么问题吗?” 她竟能这样理直气壮,秋濯雪简直対明月影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时,越迷津的脚步突然停顿,他一停,明月影也不由得放慢速度,警惕地看着他。 “你说得不错。”越迷津想到当年秋濯雪为风满楼取药,淡淡道,“即便是有朋友,也有轻重之分。” 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叫人摸不着头脑,慕容华气得气血翻涌没听进去除外,秋濯雪与明月影都不由得怔了一怔。 慕容华怒视着她:“到现在你还要撒谎?!若非是你早有预谋!伪装成这样接近我……” “早有预谋?伪装?”明月影的声音也渐冷下来,“慕容华,我本是为谱《天魔曲》而来,是你邀我上船,并非是我死缠烂打。不错,我是知道你的身份,我也的确因你才发现秋濯雪,但那是之后的事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慕容华凄凉一笑:“你如今要我怎么信?” 这时众人来到甲板之上,只见满地尸体,皆是尸首分离,足见越迷津下手何其重。 秋濯雪不觉看向了越迷津,只见他站在船头,神色莫名,看不出什么来。 当年越迷津也是这样心痛么? 目的一旦不纯粹,过往的一切都不再纯粹。 “我本可以下毒害你来威胁秋濯雪,我也可以抓住那小娃娃,还可以杀掉所有查账的人,泄露血劫剑的消息。”明月影的声音不轻不重,“慕容华,比这轻松多了的办法有不少,我都没用。” 慕容华冷笑起来,几乎想将手中琵琶砸落在地,只是咬牙暗忍:“那我是否还要対你感恩戴德?” 明月影轻笑了一声,只是淡淡道:“虽然你不愿意为我让步,但我的确占了你的便宜,你就当我回报你的,倒也不必感恩戴德。” 船娘搂在一处瑟瑟发抖,小船已在画舫边上等待。 明月影催促慕容华将琵琶与剑匣放在船上,这才带着秋濯雪轻飘飘飞身上船。 慕容华站在白篷底下问她:“都已按照你的吩咐做了,你一走,我们怎么确保濯雪的安全?” “你可以放心,咱俩的交情,虽不足以让我为你放弃目标。”明月影迎风而立,又看了看秋濯雪,轻笑道,“但是却足够保住秋濯雪的命了。” 慕容华拿不定主意。 久未出声的秋濯雪柔声道:“放心吧。” 慕容华凝视着秋濯雪,只觉得心头愤怒痛苦,似浇了一瓢水,骤然冷却,如冒不出烟的灰烬,闷闷作响,他倏然意识到,秋濯雪相信明月影会说到做到。 他却不敢信。 慕容华又抬头看向明月影,见她不动声色,怒气又生,寒声道:“只要你平安放濯雪回来,我的秘密,你要说便说!我绝不在乎。” 明月影伸足一踢,竹竿已横握手中,她闻言看了看慕容华,忽地莞尔一笑。 “你呀你,你这金丝雀儿自困樊笼,这样的威胁,只有你才当真呢。” 她竹竿轻拍,示意慕容华离船,慕容华飞身而去,回头遥望,只怔怔见着那抹倩影漾开江水,化作真正的明月幽影。 十金一曲,纵然奢靡,却也不是慕容华难以承受的价格。 只是慕容华从没有想到,真正认识这个女子,竟要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第六十章 明月影不但精通音律, 连划船似也有些本事,竹竿一撑,小舟就划破月光, 顺水而去。 这舟儿极小,虽不像大船那般样样都准备齐全,但慕容华出手大方, 这小小的白篷船也布置精心,不但漆得十分光亮,还在当中铺上木板, 两边帘子都熏了香料, 只消将茶几推开, 就是个醉卧观星的风雅之地。 受伤的秋濯雪被明月影放在舱室之中,居然并未觉出什么颠簸来。 他正在思考血劫剑的新线索。 那一抹青影, 是秋濯雪无论如何都不会看错的。 七星阁的百炼铁乃是一块稀世奇珍,只需少许掺入兵器之中,就能增加强度, 在七星阁名气最高的那几年里,百炼铁已不多, 因此当时的阁主定下规矩, 一年只铸一把百炼兵。 而这个名额,价高者得。 在风满楼十岁那年, 是风伯父买下了这个名额。他花重金为爱子定制了一柄小剑, 风满楼对这份礼物非常珍爱, 如今虽已不适合, 但仍将剑放在自己的卧房之中。 秋濯雪曾把玩过几次, 虽已过去十几年,但剑威仍在, 青灰剑身似苍天之影,犹如光裁。 因此方才在大船上,剑身外的虚壳脱落之后,秋濯雪第一眼就看出血劫剑乃是用百炼铁所铸成。 秋濯雪暗忖:“难道明月影就是当年那名女子?” 当年宋叔棠的哥哥宋仲棠正因沉迷美色才丢失了百炼铁,最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羞愤自杀,之后七星阁也因丢失百炼铁而没落。 而盗窃百炼铁的女子却始终不为人知。 如今血劫剑现世,明月影显然是幕后主使之一,秋濯雪有心想再打听出一些线索来,正要开口,忽然船儿一荡,琵琶与藏剑之匣轻撞,猛地发出一声闷响来。 明月影听见动静,立刻撩开竹帘来看,只见秋濯雪巍然不动,琵琶与剑匣倾倒,知是方才船体摇晃,叫两样东西磕碰,才轻松了口气,美目流转,曼声笑语:“哎呀,他这金贵人,就连这等小事也做不好,真是被娇养的命。” 她神态悠然自若,似全然不将方才的事放在心上,谈起慕容华来仍是亲昵口吻,仿佛两人仍是亲密无间的好友。 秋濯雪心下一动,缓缓道:“我还以为明月影姑娘转过头,就会将他忘了。” 慕容华虽与秋濯雪、明月影是好友,但是秋濯雪与明月影二人却未必。 “秋濯雪,你似乎话里有话。”明月影任由小舟漂流,手搭在剑匣之上,又再度打量了一下秋濯雪,似是揣测他的弦外之音,明眸微睐,“我若对他这般无情,你甘愿将性命交托我手,岂不是糟糕?” 秋濯雪忽道:“说来似乎很有道理,那秋某为了自己的小命,实在该与月影姑娘多亲近一二。今日风清月明,正是好景,不知月影姑娘是否愿意与秋某共赏?” “这有何不可,咱们之间本也没有什么大仇,不是吗?” 明月影吃不准他的心思,只是微微一笑,将人带出船舱,倚靠在白篷边缘。 秋濯雪观望景色,只见离画舫之地已很远,那些船只的踪影渐渐只剩下灯火的勾勒,化为江水上一颗颗闪烁的星子,美得令人心醉。 晚间夜风轻送,明月影的长裙微微摇曳,犹如翩然落在船头的白鹤,秀丽优雅,任是谁也瞧不出这笑盈盈的女郎心中暗藏什么心事。 美人美景,当浮一大白。 可惜秋濯雪现在内伤在身,不好饮酒,他有意旧事重提,忽道:“月影姑娘可知道赤火门的赤红锦,赤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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