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血劫刀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如今血劫剑又凭空出现在万剑山庄。 世上从无妖魔鬼怪, 更没可能天降神兵, 有人竟能无声无息潜入万剑山庄,今日也许只为送出一把绝世神兵, 可谁知明日会不会要了他们父子的性命, 这不能不叫步渊停忧虑。 而且血劫刀被毁后, 时隔五年, 血劫剑再度现身, 足见幕后之人根本不打算停手,接下来不知会引起一场怎样的浩劫,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步渊停都必须要追查下去。 这血劫剑对外人也许还算是个秘密,可白日越迷津才在大厅之中问过,因此冷寒霜并无任何忌讳。 不知是谁铸造了血劫刀剑,也不知是谁泄露血劫剑的消息,更不知是谁捏造了谎言要三大铸记的命…… 这三个问题似乎都冥冥之中指向同一处。 不过这些事儿,跟秋濯雪其实关系都不大,一来他不用剑,二来他认识的剑客似乎对血劫剑都不大在意,而这档子闲事既有万剑山庄出手管了,他倘若再伸出手去瞎折腾,难免就真成了多管闲事。 他喝了一夜酒,事固然没有解决,可闷气却消散了许多,加上也算与冷寒霜化敌为友,倒也有几分自在。 不过想到自己身上这几笔莫名其妙的情债,秋濯雪实在忍不住头痛起来。 他与慕花容的传闻,本就是二人有意为之,并不稀奇;他与风满楼之间的谣传……全仰仗了颜无痕的轻功与大嘴巴;至于黑凤凰,这女子不过是故意卖弄美色,耍弄聪明,将此当做自己的第三把武器,虽非是真正的□□□□,但人们大多只看表面,误解也不奇怪…… 可是柴雄与九冥候实在是…… 秋濯雪这辈子都没想过会跟着两人传出些什么,特别是柴雄…… 现在还有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好友。 实在叫秋濯雪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眼下唯一庆幸的是,不论众人如何误解,大多都还是惜命的,不会傻到去越迷津的面前说这些流言蜚语,不然秋濯雪实在很难想象,越迷津听见众人认定他苦恋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他们这辈子恐怕就真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时辰尚早,晨风还带着几分寒气,冷寒霜的名字听着虽然冻人,但身体也与常人一般,酒劲儿退去,不免哆嗦了一下,秋濯雪摇头失笑,到房中找了件裘衣,盖在冷寒霜的身上。 冷寒霜睡了片刻,酒意消去大半,神色虽懒倦,但警惕心仍在,忽听见耳后微微风起,心下冷笑,只当是秋濯雪终于暴露出真面目来,醉眼还未彻底苏醒,整个人已从桌前弹起,当即出手如电,一下子擒住秋濯雪的手。 秋濯雪虽无恶意,但反应灵敏,见招拆招,转眼间,两人已手上过了几招,裘衣却还没落地。 “冷兄好功夫。”秋濯雪微微笑道,两只手自冷寒霜的脉门上松了开来,伸手一捞,裘衣又在他手中轻轻掸开,“只是天寒露重,还是保重身体为上。” 冷寒霜闻言打个激灵,这才彻底清醒过来,两只手还伸在空中,眼睛已瞟向眼前这件裘衣,当即明白过来秋濯雪是好心送件衣服过来,反倒是自己,不问青红皂白出手,好似有意暗算,脸上倏然红了起来。 “我……我不是故意。”冷寒霜性情强硬,从不肯低头,此刻纵有歉意,却也说不出口来。 “不妨事。这酒喝得人头脑昏沉,冷兄久处江湖,抱有警惕之心才是常态,是秋某醉酒忘情,唐突了。” 秋濯雪当然不恼怒,且不说冷寒霜与他作对多年,单说江湖人的警惕之心,毕竟喝醉酒后被杀死的江湖人绝不在少数,他就不会怪责什么。 更何况昨夜的事,纵然叫人哭笑不得,却也足以说明冷寒霜并非是个小人,甚至还称得上是个有良心的好人,秋濯雪原先还觉他这人纠缠不休,多少有些惹人厌烦,故意叫他吃过几个闷亏,他却既往不咎,前来安慰自己。 如今看来,自己也未必对他人没有偏见。 冷寒霜听他温声细语,好似全然不在意自己刚刚出手伤人,不由觉得心下更为别扭了。 “你不必如此。”冷寒霜咬咬牙道,“你莫忘了,我对慕姑娘仍是一样的想法。昨夜不过是不愿意趁人之危,更何况那事的确不是你的过错,我只是说句公道话,你千万不要以为我就是你的朋友了……” 只是他此刻却也难说自己的心思,只觉得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秋濯雪哭笑不得:“……我倒宁愿冷兄莫要说这句公道话。” 冷寒霜闻言脸色大变,怒道:“你什么意思?!瞧我不起吗?!这公道话人人讲得,你以为我冷寒霜便讲不得了?!” 秋濯雪当然无意惹怒他,艰难道:“……不,秋某并非此意……” “你不必说了!”冷寒霜大声道,“我冷寒霜不是这等厚颜无耻之人,你虽不愿信我,但我绝不会昧着良心!” 秋濯雪:“……” 不等人回答,冷寒霜已提起自己的断魂刀,怒气冲冲地翻墙回房去了,秋濯雪看了看侧面的大门,叹息道:“门虽在那头,但墙就在这儿,是了,何必舍近求远了。” 如果不是冷寒霜的话,秋濯雪一定会很高兴交上一个有趣的新朋友,可现在他只想绕着这名好心的刀客走。 他甚至已经有点开始想念那个让人有些烦恼的冷寒霜了。 罪过罪过…… 秋濯雪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实在不该这么想的,虽然冷寒霜对真相多多少少有些误解,但这点瑕疵,与他的品格相比简直不值一提,毕竟不是人人都愿意为自己的对头说上一句公道话的,这种难得而珍贵的正直,秋濯雪本该感激才是。 他现在只盼望冷寒霜不会傻到在越迷津面前也说上这样一句公道话。 那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秋濯雪虽喝了一夜酒,但并不是很困,也无意回去补眠,于是在万剑山庄里随意走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剑林之中。 剑林本是万剑山庄祖上弃剑之地,后来步清歌立下规矩,万剑山庄之人必将自己一生所用之剑,尽数藏于此地。 如今已过去数百年,无数锈铁伫立于此,见证岁月。 越迷津也在此地。 秋濯雪远远看着他,只见他穿行在剑林当中,似有说不出的孤寂,却也说不出的自在。 这七年来,秋濯雪没有听说越迷津与任何人结交。 亲人、结义兄弟、情人、朋友,人世间的一切瓜葛似乎都与越迷津全然无关,他只是在江湖上行走,孑然一身。 秋濯雪有时候忍不住想,是不是因为当年的那件事,以至于越迷津的性情愈发孤僻起来,他才入武林,所遭遇的就全是恶意,每个人对他都有目的,每个人都不愿去听他说些什么,总有人害他,诬陷他,他自然也就懒得再说什么,懒得再理会别人。 很快,越迷津就转过脸来,隔着一层清晨的朦胧雾气,对上了秋濯雪的眼睛。 “我打扰你了么?” 秋濯雪一向是个很知情识趣的人,通常情况下,他绝不会贸然问这样的话,而会识相地悄悄离开,因为一个人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往往是他已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确实蕴含着这样的意思了。 他之所以这样问,反而是为了留下来。 越迷津道:“没有。” 说话间,越迷津已如同一阵烟般飘过来,身段轻盈,这轻功是秋濯雪教他的,过去七年,他还在用。 就在错身的一刻,秋濯雪怔怔道:“你的轻功……” 越迷津果然停住脚,侧过脸来,凝视着他,语气里既没高兴,也没愤怒:“我不会别的,你要是不高兴,我往后不会再用。” 秋濯雪的心好像被扎了一下,他苦笑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要紧。”越迷津说,“是什么意思,都已不重要了。” 越迷津的眼睛、口吻仍与当年并没有什么两样,昨日那种厌恶似也已减缓,他只是不在意秋濯雪了。 他的这种纯粹曾令秋濯雪受宠若惊,此刻却叫他不知所措。 秋濯雪巧舌如簧,此刻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知晓,自己往后最好是不要再来碍越迷津的眼,可又心有不甘。 “你怎么……这么早来剑林,睡不着么?”秋濯雪找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舌头。 越迷津道:“这里让人很平静。” 他在十六岁的时候,说话的模样就已叫人有些害怕了,只是那时候人们欺他脸嫩,年纪又小,没什么名气,便可用厌恶来强装镇定。现如今却不大行了,秋濯雪无论想如何亲近他,可看着他的眼睛,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秋濯雪想,原来我也是有些怕他的。 “你不必勉强自己与我说话。”越迷津垂下眼,扫视着这些剑,似乎觉得它们比秋濯雪更有乐趣,“这些虚情假意,省下给别人吧。” 秋濯雪缓缓道:“不是虚情假意,我想与你说话,只是怕你不开心。” 越迷津终于看他:“那这次,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秋濯雪的脸色煞白,这次越迷津没有走,他却仓皇离去。 这让越迷津扯了扯嘴角,想扯出个讥讽的笑容来,却始终扯不出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句话,是真心实意的。 只要秋濯雪对他招一招手,越迷津就心甘情愿将心掏出来,简直像狗一样。
第三十七章 已入夜了。 越迷津静静地走在石子路上。 这些时日来, 万剑山庄的客人越来越多,主人与仆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四处都点着灯, 亮得犹如白昼。 越迷津淡淡扫过一眼,什么都没有想,只是默默地走着, 忽然听见一阵极压抑的啜泣声从不远处传来,他的脚步顿了顿,身子已如鬼魅一般飘到暗处, 只见着个少年正躲在树下流泪。 这不是越迷津第一次看到他哭, 早在酒肆外的马车上, 越迷津就看见他悄悄流过几滴泪了,不过慕花容来时, 杨青就已停住了。 酒肆是在城外,地方荒凉,又是黑夜, 被秋濯雪留在马车上,作为一个无力反抗的孩子, 恐惧害怕是很正常的。 可这里是万剑山庄, 恐怕没有比这更安全的所在。 越迷津看了杨青一会儿,见他也如往常一般, 悄悄流了泪, 又很快擦去, 恢复成平日的笑脸准备站起身来, 忽轻轻出声:“你哭什么?” 杨青吓了一跳, 抹着眼泪的手掩在眼睛上,僵硬着身体靠在大树边, 好半晌才牙齿打颤着问道:“是……是谁……” 心里争斗了半晌,杨青才勉强自己转过头来,见着月光下站着的越迷津,脸色倏然大变,他当然认得这个人,也记得対方在大厅里震住群雄,又対秋濯雪不假辞色的模样,当即吓退了两步,紧紧贴着大树,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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