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够吗?” “不。”秋濯雪道,“足够了,我知道世上有些人本就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你正好是这种人。” 步天行流露出赞赏的神色来:“我虽然没有跟你打过太多交道,但我一直都很欣赏你,我知道你是这江湖上并不多见的聪明人,绝不会像一些小孩子一样,哭着闹着不肯承认现实。” 秋濯雪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半点被夸赞的喜悦,更没有半点被激怒的愤懑,他的脸色竟然平静得仍如这粼粼的湖面。 让人不禁怀疑,世界上是否真的存在能够击碎这份冷静的人。 步天行叹了一口气:“只可惜……” 秋濯雪问:“只可惜什么?” “只可惜我们竟然在这局棋上相遇。”步天行缓缓道,“而我绝对不会输。” 秋濯雪微微一笑:“秋某虽然棋艺平平,可是世间能胜过我的,却也没有几个。” 他的话总是说得很谦和,既不嚣张,也不显得浮夸。 步天行不由得愣了一愣,失笑道:“我倒是没想到,原来烟波客也会表现出如此张扬的自信。” “你没想到的事,总是有许多。”秋濯雪淡淡道,“我没想到的事,也有许多,因此我们今日才会坐在这里,看见不愿意看见的人。” 这让步天行竟难得的沉默了。 秋濯雪道:“我本没有怀疑过你,你本可有许多机会除去我。” “我知道。”步天行平静地望着自己手中的茶杯,他的心思似乎很微妙,他的情绪也许正如这茶水一般起了波澜,“寻常人绝不会怀疑负责此事的人,强者这不会怀疑受害之人,而你……你这样的人,往往是不忍心去伤害一个真心真意对待你的人。” 秋濯雪淡淡道:“你的每个角色都的确扮演得很漂亮。” 步天行镇定自若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因此我始终觉得,是没有必要除去你的。” 秋濯雪道:“是吗?只是如此吗?” 步天行反问:“哦?不知烟波客还有什么指教?” “杀我的机会难得。”秋濯雪的脸上忽然焕发出一种迷人的自信,这种绝对的傲气是没有实力的人一辈子都难以展露出来的,“是没有必要,还是经不起损失呢?” 步天行忽然沉默了下来,他把玩着茶杯,好半晌才道:“不错,我有很多次想对你下手,可是我很清楚,你这样的人若非一击必杀,等待我的就必然是十倍乃至百倍的反扑。” 秋濯雪道:“是吗?秋某是这种人吗?” “你有足够的实力,也有足够的自信,更有足够的才智。”步天行道,“当日在吴都,明姑娘虽胜,但你仍令她背叛了我们……这女人多变狡诈,我实在想不通你是如何说服她的。” 秋濯雪淡淡道:“我并没有说服她。她说服了自己而已。” 对于这句话,步天行并没有反驳,他只是接下去道:“而你前往墨戎时,我恰巧被一些事绊住了脚步。” “是步庄主吧。”秋濯雪忽然开口,“他已察觉是你将血劫剑带入山庄,只是当时,他以为你不过是一时荒唐,一时糊涂,不过是求胜心切才被人引诱,因此他才请我带离血劫剑,又将你药倒。” “可这却导致了你与澹台珩无法联系,澹台珩则以为我会在墨戎丢掉小命,自然不当一回事。” 步天行奇异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得比我所以为的更多。” “古大夫的医术并非浪得虚名。”秋濯雪道,“他只是想不通步庄主为何要这么做,自然不会多嘴,可是我毕竟要调查血劫剑的事,因此他曾将诊断出的结果告诉过我。” 步天行轻笑了一声:“这计划到底不是天衣无缝的,是吗?” 秋濯雪淡淡道:“却也不到破绽百出的地步。” 船儿轻轻摇晃,犹如两人摇曳的心。 步天行忽然道:“我实在没有想到你竟然真的能从墨戎平安回来,甚至还带回一条线索,这线索本是派不上用场的,寻常人都不会在意。” “秋某不是寻常人。” “不错,你的确不是寻常人。我本是打算让唐轩来做这个恶人,没想到他会盯上你,于是我改变了主意,看着你们二虎相争,两败俱伤,对我来讲也更有利。”步天行冷淡道,“我很清楚唐轩的性格,他一定会上当,可你却毫不动怒,甚至笃定唐轩不是幕后主使。” 秋濯雪道:“你当时特意将玉邪郎就是赠剑之人这件事告诉我,就是故意引导我去怀疑唐轩。” “难道他不符合吗?”步天行闭了闭眼睛,“可惜,可惜你没有上当,从那时起,我就清楚你不会为情绪轻易摆布,因此不敢跟你过多接触,我担心你的眼睛会捉住我的马脚。” “我很清楚,一个人做得越少,破绽也就越少,因此我绝不会草率行动。” 秋濯雪沉默片刻,终于轻轻叹了口气:“你真是个谨慎的人,甚至谨慎得已经有些可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二十一章 唐轩无法确定到底是谁暗下毒手, 因此故意试探。 可是清楚自己并无嫌疑的秋濯雪却顺着他的话语想到了最有嫌疑的人。 如果说去小船上见面的秋濯雪能够完美地不在场,那么被捉拿的两个人也有相同的嫌疑。 步天行与越迷津。 如果是越迷津,他很清楚证据是假的, 不会做出这种不明智的举动,那么就只剩下步天行。 而且步渊停就在大厅之中。 可是在唐轩质疑的时候,本该推波助澜, 趁机盖棺定论的步渊停始终没有说任何话,甚至他言语之中,全无对爱子的担忧, 更不希望秋濯雪前去。 因此秋濯雪心中无法确定。 直到方才, 秋濯雪才忽然意识到一个可能性, 步渊停知道这个计划,恐怕不会比他更早, 或者他在那时候已经意识到幕后主使是澹台,却没有往更深处想。 也可以说,不愿意往深处想。 天底下的父母无论多么强大, 多么聪慧,对待孩子总难免会盲目, 无论他犯下什么错, 都总是推卸给其他人。 在血劫剑这件事上,步渊停也许说服自己相信是澹台珩借助当年的情谊欺骗了步天行。 实际上却相反。 直到落花庄内, 秋濯雪谈到在中原武林的合作者时, 步渊停才终于将这件事与自身联系起来, 也终于明白这一系列的阴谋与爱子脱不开关系。 因此才会出现眼下如此矛盾的局面。 其实事情到了现在, 几乎都已经很清晰, 只是还有几件事,秋濯雪想确定一下。 秋濯雪沉吟道:“当年剑林, 所锈蚀的并不止是神兵利刃,想来还有万般情谊吧?” 手上虽无实证,但是如今既已经诈出步天行,就可借他的过往推测一番。 与纪书琴同朝同代的人,秋濯雪只能想到步清歌忽然暴毙的父母,其中到底发生什么,他实在一无所知。 步天行微微笑道:“是,世人皆知,数百年前,我的先祖步无铮娶了一个来历不明的铸剑师。” 秋濯雪淡淡道:“想必她并非是来历不明,而是无法告诉世人来历。” 步天行看着他,镇定自若道:“一点儿也不错,澹台素来好祭人铸剑,恶名累累,倘若在名门正派之中声名显赫的万剑山庄娶了这样出身的女子,只怕往后就要受人耻笑了。你应当明白,她这样出身的女人,自然是会改名换姓的,好叫人不易查出来历。” 秋濯雪淡淡道:“只要步夫人自己没有害人,旁人本也不该因她的出身轻视她。” “这句话真是意味深长,不过像你这般想的人实在不多。”步天行叹了口气,“因此世人只知道她的假名,也只知道她是步夫人,谁也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叫做澹台琼。” 秋濯雪叹了口气:“这也并不是个坏的办法。” 果然如此,线索对上了,当年那个通知澹台一脉逃跑且在武林之中拥有极高地位的女子就是步无铮的妻子,万剑山庄的女主人——澹台琼。 秋濯雪道:“当年武林要剿灭澹台一脉,想必就是澹台琼报信,才叫如今的澹台珩这一支成功逃跑。” 步天行沉默了片刻:“的确如此,她为了澹台,竟将万剑山庄尽数抛在脑后,全然不顾才不过十岁的爱子步清歌与丈夫步无铮会被牵连。” “人尽可夫,父一而已。”秋濯雪叹息道,“倒也怪不得她,不过听起来,步少庄主似乎对她此举颇有非议?” 步天行简洁道:“我毕竟姓步。” 秋濯雪沉默片刻:“不过,他们夫妻二人最终还是为了保全步清歌与万剑山庄而自尽了。” “你猜错了。”步天行道,“人尽可夫,如何不能人尽可妻,步无铮虽有过错,但毕竟同样被欺瞒,本不至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秋濯雪沉声道:“噢?” “偏偏他是个难得的痴情种,无论如何也不肯将澹台琼交给武林盟。当年弃剑,是步无铮宣誓与武林同道恩断义绝。”步天行淡淡道,“武林盟中有不少人想打听出澹台的线索,也有人认为不必赶尽杀绝,因此分作两派,互相争执不下。 “向来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步无铮为了一个女人,险些将万剑山庄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秋濯雪道:“听起来,当年的武林盟倒是比我所以为的讲道理得多。” 对这句话,步天行嗤笑了一声:“之后为解决此事,有人请出了纪书琴做说客。纪书琴一出,步无铮便知无望,与妻子自绝纪书琴面前,请他保下步清歌。” “此后偌大的万剑山庄就落在了步清歌一人身上,本也有人意欲斩草除根,可纪书琴怜他稚子无辜,便让这桩恩怨随步无铮夫妇一死尽消,不准世人再提起。” “至于仇怨,纪书琴逼死步清歌的父母,自是由他来承担。” 秋濯雪不禁感慨道:“月帝纪书琴非但是当时第一的剑客,还是当世第一的仁者。” “澹台琼死前将金莲信物跟澹台的下落都交给了步清歌。”步天行道,“至于她当初到底抱着什么想法,现在也无人知晓了,不过步清歌晚年的确又找到了澹台的后人,自此两家又有了联系。” 秋濯雪叹息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倒是多谢步少庄主解惑了。” 步天行温柔地笑了一笑:“不必客气,你知道得越多,就叫我越感到可惜。” 秋濯雪挑了挑眉:“何意?” 步天行道:“即便是像我这样的人,也会钦佩我的对手,想到等你死后,我难免会变得寂寞,难道不值得惋惜吗?” 秋濯雪微笑道:“且不说今日是谁会死,江山代有才人出,没有秋某,也许同样会有其他的人,比如说……明姑娘。步少庄主不觉得自己未免太自信了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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