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迷津沉思片刻,淡淡道:“秋濯雪说可以走了,我们就走了。” 明月影:“……” 这显然不是一个她想要的答案,偏偏越迷津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仿佛在说人饿了就该吃饭,渴了就要喝水,秋濯雪说可以走的时候就的确能走了的真理,让她哑口无言。 越迷津是一个对自己很有信心的人。 尽管见面的次数不多,可明月影对越迷津的了解并不比对秋濯雪少。 在明月影见过的所有人当中,她还没有见过比越迷津更有自信的人,秋濯雪固然也有,然而他尚且会动摇,会权衡利弊,会考虑得失,因此也必不可免的会有破绽。 可是越迷津没有,他的想法也全然无法用常理推断。 因此当他要杀人的时候,任何人都阻拦不了那把剑,连秋濯雪都不能。 如果秋濯雪能,那只能说明越迷津没有那么强烈的意愿。 没有人会想要质疑这样的人,就连明月影也一样,于是她只是沉闷地咳嗽了两声,柔声道:“我很渴,你能不能帮我倒杯水?” 越迷津淡淡道:“我没空。” 明月影:“……” 她实在看不出越迷津在忙什么,总不能是忙着拿那两条胳膊搂着秋濯雪吧? 越迷津虽觉得没有必要理会这个女人,但还是好心地补充了一句:“会吵醒他的。” 明月影:“……” 不知道为什么,明月影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疼痛,如果不是黑夜,很可能还会更痛。 明月影只好扶着床榻走下来,勉强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冷水入腹后,干渴的嗓子虽润了润,但全身冰冷,头晕眼花,额头不觉溢出汗来。 掐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听见杯子边缘微裂,明月影下意识松开力道,那杯子就慢慢滑脱出去,落在了桌子上。 情况不妙。 她心下一沉,静静缓了一会儿,才暗查起体内伤势来,发觉并没有自己所想得那么重,显然是被喂过疗伤的药。 药的来历也不必多问,必然是秋濯雪。 要是情况颠倒,明月影心知肚明,自己恐怕没有秋濯雪的海量。 她就这么坐了片刻,又听见越迷津的声音在黑暗之中轻轻响起:“你最好不要想着跑,不然飞出去的剑是不长眼睛的,或者你更希望被我绑起来。” 他的手已经笼在了秋濯雪的耳朵上。 “你放心好了。”明月影轻柔道,“以我现在的情况,你就是要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更何况我还有话要问他。” 越迷津问:“什么话?” 明月影声音微带笑意:“比如说,他是如何判断什么时候可以走,什么时候不可以走。” 越迷津:“……” 他莫名感觉自己似乎被明月影调戏了一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介不介意我点一盏灯?”明月影很快就打断了他的思绪,她的声音很低,也很轻柔,温和却不显得谦卑,“虽然天快要亮了,但是我受了伤,不太好分辨,怕磕碰着什么吵醒了他。” 她说的每个字都很有道理。 越迷津想不出有什么不行的,于是“嗯”了一声。 灯很快就点了起来,明月影扶着烛台的手一晃,烛台挥洒出几滴刚融化的蜡油,越迷津的目光一厉,正警惕着她下一招。 哪知道她似乎当真只是手没扶稳,什么后招也没有。 明月影将灯挪得离自己很近,让她的脸色看上去更苍白,身体也更纤瘦,简直像个无害的病弱女子。 她安静地找了个角落坐下,开始运功养伤。 越迷津犹豫了片刻,才低头去看,只见秋濯雪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正对着他眨眼,脸上有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看他的模样,显然已经醒了很久。 越迷津:“……”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零二章 秋濯雪原本确实睡得很熟。 只不过在明月影醒的那一刻, 他同样醒了过来而已。 这几乎已成为一种本能,行走江湖的人想要活下来时必须拥有的本能。 只不过,与此同时, 秋濯雪还听见了自己依附着的心跳,穿过肌肤的阻隔,越过布料的屏障, 清晰而生动地响在耳畔,沉稳有力地鼓动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秋濯雪几乎以为自己同样流淌在这心跳之中。 于是秋濯雪没有动, 而是在心里为这个行为解释, 带着一点强作镇定:“我不过是静观其变, 看看明姑娘想出什么招。” 明月影并没有出招,掌控主动权虽然重要,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试图用蛮力掌控主动权,那就是愚蠢了。 她刚刚已用烛火将整个房间大概照了一番,看清楚几个出口。 这当然还不足够叫人安心, 不过起码明月影对这个房间已略有些了解了。 她当然知道秋濯雪是个好人,不过好人还不足以叫人放心, 有时候正是因为好人, 才更容易坏事。 天已渐渐亮了。 被邀去相商了一夜麻烦事的慕容华终于回来了,主人一回归, 庄子里立刻就热闹起来, 不多久就听见门外传来他的脚步声, 还有欣喜的呼唤:“濯雪!濯雪?我听说你来找我, 怎么都不——” 他来得太快, 推开门的时候,秋濯雪才刚来得及站起身来。 慕容华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盘坐着的明月影, 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凝结,骤然化为满面冰霜:“怎么是你?!” 明月影缓缓睁开眼睛,语调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久不见。” 她虽受了伤,看起来倒比慕容华更从容,反倒显得双眼赤红,焦躁愤怒的慕容华犹如一同受伤的困兽。 慕容华冷冷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次明月影没有说话,她只是将目光投向秋濯雪,看起来柔顺而恭敬,仿佛极弱势一般,只能听从他的吩咐。 纵然秋濯雪知道这不过是一种对方受伤后太过虚弱而带来的假象,仍是叹了口气,解围道:“是我救了她。” 慕容华错愕道:“你救了她?……你救了她?你为什么要救她?!” 他虽看起来比秋濯雪更决绝,更狠心,更厌恶明月影,但是听见“救”这个字时,仍是忍不住去张望,凝视着明月影的脸颊。 这才发现她那向来神气矜持的面容变得苍白,再挂不起半分神采,呼吸也粗重不少,显然是重伤。 慕容华不由得一怔,他憎恨这个女人的狠毒与残酷,然而看到她落难受苦,心中却也没有多么高兴,只溢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惆怅与痛楚。 他怀有一种极矛盾的心理,诚然是恨这个人的,却又不希望她受到太多折磨。 “你以为是为了什么呢?”明月影倏然开了口,她一张嘴,那种孱弱柔软的病态就倏然消失不见了,令人感到危险,“难道以烟波客的为人,能够见死不救?” 慕容华恼怒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秋濯雪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这种奉承听起来真叫人害怕,这顶高帽还是少戴为妙。” 明月影缓慢地吸了几口气,伤痛在体内蔓延,她紧紧皱起眉头,却仍然很镇定:“就算不为了仁义道德,我身上也许会有线索,他救了我的命,我回报一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是吗?” 这句话让慕容华忍不住将她拽了起来,怒斥道:“你为什么总将人想得跟你一样?!” “不是你问的吗?”明月影露出略显讥讽的笑意,“你要一个理由,我正在给你一个满意的理由,你那般问,无非是觉得他救我不值当。” “于是我告诉你,我有足够的利益让他救我,这是一笔划算且值当的买卖,你又何必无谓的生气呢?” 慕容华的手几乎攥紧了,明月影冷冷地凝视着他,她分明被掌控着,却像是掌控着他一般。 秋濯雪有些无奈地微微一笑:“好了,你说不过她的。” 于是秋濯雪走上前来,轻巧地化解开纠缠的二人,明月影猛然咳嗽了一声,先是借着他的胳膊站稳,然后才扶着床榻又缓缓坐下,沉默下来。 慕容华绷着脸,坐倒在了椅子里,他现在的思绪混乱成一片,被各种情绪主导,只觉得糊里糊涂,几乎什么都想不明白。 秋濯雪活像没事人一样地笑道:“明姑娘这样说,倒叫秋某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明姑娘?原来她姓明吗?” 慕容华将这个称谓在唇舌间反复地念了一遍,下意识抬起头来想问,却又止住了,他又有什么好问的呢? 明月影笑道:“噢?不知如何是好?烟波客也会有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吗?” “当然。”秋濯雪面容上略见无可奈何,“要是秋某相询,未免有挟恩图报的意思;要是不问,可心中强压好奇,岂非又成了沽名钓誉之辈了。” “你救了我的命,我偿还你的恩,何必困于虚名。”明月影道,“如此拘束,不嫌活得太过沉重吗?” “沉重亦有沉重的价值,但求无愧于心。”秋濯雪缓缓道,“做人有时候太过轻松洒脱,爱走捷径,毫无底线,固然走得自在,可难免根基不稳,明姑娘认为呢?” 明月影微微一笑,并未反驳,只道:“于我而言,依赖他人的善意,与坐以待毙无异。展现价值,才能主动掌握机会,你也许不会问,可我总要告诉你。” 她并不信任秋濯雪,倒不是不信任为人,更不是质疑秋濯雪的慈悲。 正相反,恰恰是因为明月影清楚秋濯雪是怎样的人,她才不信任,他们二人所持行的是两套截然不同的道理与规则。 有些人用名利金钱就能轻易收买,可秋濯雪并非如此,他不会为任何口舌轻易动摇,更不会被利益所引诱。 他救明月影不需要任何理由,正如他为其他受苦受难之人伸张正义一般,同样不需要任何理由。 落在这种人的手里,明月影简直想不出太多办法。 要是秋濯雪是个笨蛋,明月影大可借他养好伤,拍拍屁股走人就是,偏偏他精得要命,明月影无恙时尚且要做好万全准备方敢见他一面,更不必说现在重伤了。 她必须要展现出相应的价值。 秋濯雪忽然道:“明姑娘担心我将你交出去?” “你不会吗?”明月影莞尔一笑,“还是你要为我所杀的那些人原谅我?等我伤愈后,放我离去?” 秋濯雪道:“秋某并没有那个资格。” “不错,你没有,我也很清楚,你永远不认为自己有。”明月影道,“我也不准备幡然悔悟,痛改前非,你我并不同道,我为了活下去,自然要主动向你寻求合作。” 秋濯雪沉默了片刻。 在秋濯雪所见过的女人当中,明月影无疑是最为神秘的一位,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也没有人知道她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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