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遥倚在门框上闲闲道:“他的眼线进不去沧澜谷,你便好好过一段清静日子吧。” 沈云舒道:“武林盟宴会的事……” 他最后却也没说自己去或不去,只是安静地提了包裹,跟陆遥道了别。 他穿过街巷的时候,梁溯正坐在顾流风房间里唏嘘感慨:“可算是见到了,了却我心头一桩大事。” 她伸手要拿桌上的茶杯,却被顾流风先一步抢走了。梁溯愣了一下,笑道:“虽然瞎了,但还是身手敏捷。” “你明知我没瞎。” 梁溯抑扬顿挫地应了一声:“那你干嘛这么骗他?” “……” 见顾流风沉默不语,梁溯自顾自道:“我猜猜。一是想试探他到底对你有没有感情,二是想借此机会把他留下,是不是?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顾流风道:“我总不想他把我当小孩看,可一旦我真的能独当一面,不需要他的庇护,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他对我不过是责任感,那就让他被这份责任感折磨折磨吧。” 梁溯露出个感慨中带点不理解的表情,又道:“你们的事,我不多掺和。只是我发现沈云舒在时你就对我和颜悦色的,打什么算盘呢?” 顾流风顿了一顿:“他问我……和你什么关系。” 梁溯大惊失色:“他不会误会什么了吧。” “我就是想让他误会。” 梁溯同情道:“这一招是别人心里有你时才有用。若按你的说法,他对你是长辈心态,是责任感。那你如果要成亲,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眼看顾流风的脸色难看起来,梁溯立马脚底抹油就要开溜,却在出了房门后又悄悄转了回来,小声叫道:“你师父回来啦!” 说完她又转回去,就听院中响起梁溯与沈云舒交谈的声音。 沈云舒第一句问的便是:“阿遥还好吗?” 梁溯笑道:“还好还好。沈前辈难得过来,只是事发突然,来不及为你接风,等明日吧,沈前辈可莫嫌我们怠慢。” 沈云舒道:“沈某能得沧澜谷收留已是感激不尽,多谢梁姑娘。” “那便这样说定了。”梁溯道,“扬州河鲜可是一绝,只是阿遥他吃这些不方便,到时麻烦沈前辈多照顾他了。” 这话说得,显得她和顾流风颇亲昵。只是这种话往常都是沈云舒在说,今日有人这样关心顾流风,他本该觉得高兴,却无端有点伤心。 是以他闷闷地应了,但见了顾流风还是挤出个笑:“梁姑娘很关心你。” 笑完他才意识到顾流风看不到他表情,那一丝失落便流到了面上。顾流风顿了一顿,说道:“是。” 沈云舒道:“阿遥也心悦她?既然如此,我不能……” 他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顾流风却明白他的意思,冷声道:“我现在这样,当然不会去耽误她。倒是你,答应的事,又要反悔?” 彼时天色已经暗了,沈云舒去将灯点了,却没说自己反不反悔。他看了会儿那跳跃的烛火,终于转过身来,手指钩住了顾流风的衣服,低声道:“我不反悔……来吧。” 顾流风得了首肯,顺势便将他压在了床上,一手摁着他,另一手将眼睛上碍事的布条解了。那灰白色的瞳仁在烛火映照下显得有些瘆人,沈云舒却不觉得害怕,反而伸手摸上了他的脸。 那瞬间他所有的执念都土崩瓦解,是他无能,什么也护不住。师父去世,恩人惨死,单单双双也不在,就连顾流风都成了如今这样的模样。他无法为逝者报仇,却不想连生者也不能保护,是他辜负了所有人。 沈云舒不受控制地掉下眼泪。 顾流风愣了愣,伸手去摸他的脸:“你哭什么?” 他从未见过沈云舒这样掉泪,一时间也有些慌了。他哭什么呢?是因为被他强迫做这种事?还是因为他骗他说自己瞎了? 沈云舒哭得很安静,只能听见微微抽气的声音,但眼泪却很多,顺着眼角流进头发里,几乎不间断。他摇了摇头,自觉没有脸面说理由,顾流风也不逼问他,好像逃避什么似的,低头堵住了他的嘴唇。 沈云舒很是顺从。两人的衣裳在呼吸交错间都散乱了。顾流风伸手探进他衣襟,沈云舒哼了一声,却没反抗,任由他亲吻抚摸。 他身上添了很多伤,最狰狞的一道莫过腰腹上约有一指宽的长疤,是与陆遥交手时留下的。那道疤爬在他身上,浅红的颜色,微微突起,与别的皮肤触感不同。顾流风摸到那处,顿了一顿,却未说话,只是顺势将他亵衣脱了,却又看到他胳膊上绑着的纱布。 他顺着摸过去,伸手要解,却被沈云舒抓住了手腕。 “不要……”沈云舒含糊地说道。尽管知道顾流风看不见,他还是不想让这些东西露在他的面前。 一年不见,沈云舒身上多了新的疤痕,还有了不能告诉他的秘密。顾流风提出这要求时本不冷静,此时却奇异地像被泼了盆冷水,本来灼烧的火焰熄得只剩一缕白烟。 “算了。”他咬牙说道,“知道你不情愿,就这样吧。” 沈云舒擦擦脸上泪痕,哑声道:“你好好睡。” 说罢他便拢了衣服,独自出去了。 ---- 虽然章节名如此但其实非边限
第62章 寡断 ===== 沈云舒说不清是他们两个谁“临阵脱逃”。他走出房门才系好衣服,整个人一副狼狈相,不想再想,却又忍不住回头去看。顾流风没追出来,大概还在床上坐着,透过窗户也看不见他人影。 他不由得又想起刚才那一吻。 若只是唇舌触碰,算不得新鲜。可偏偏这次自己也有所回应,让那一吻又生出些缱绻。他当时只顾着伤心,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脸热。 可越是柔情似水就越显得这事荒唐。顾流风不再继续,沈云舒便逃了,只是沧澜谷毕竟不是他家,他捧着这样一颗狂跳的心,去哪里都显得不合适。 只是待在这里无疑更让他难受。沈云舒出了小院,漫无目的地顺着墙走。大约是有人授意,一路上并没受什么阻拦。只是他没走多远却遇到了另一个苦着脸叹气的人,正是梁溯。 沈云舒此时表情难看,眼皮红肿,明显是哭过,但有夜色遮掩,倒也未必能让人看个分明。梁溯见了他先是有些惊讶,然后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嘴上倒是规矩道:“沈前辈,这么晚了怎得还未歇息?” “梁姑娘。”沈云舒见礼,“我……睡不着,索性出来走走。” 梁溯道:“可是为了阿遥的事烦心?” 沈云舒却避开了这问题:“梁姑娘又为何事叹气?” 梁溯摆手:“沈前辈客气了,叫我阿溯就好。师父回来了,我刚同她说完话。” 两人俱是没有正面回答。 沈云舒听说叶寄秋回来了,提出要去拜会。梁溯道:“今天太晚啦,何况我把她气着了,现下她正不高兴呢。还是明日吧。” 沈云舒踟蹰道:“可是因为我?” 梁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沈前辈若是有空,可否愿意跟我聊聊?” 她将沈云舒带到了个偏僻的房间。沈云舒环视一圈,这里环境雅致,有幽兰香气,墙上挂着字画,旁边有竹编的柜子,正中间则是一张茶案,旁边有个煮水的炉子——这装潢的风格莫名有些眼熟。 梁溯坐在茶案后,却不是在沏茶,而是煮酒。沈云舒看她收拾茶盏,意识到那种熟悉感不是自己的错觉。梁溯将酒杯推到他面前,笑道:“霜姐姐是我师姐,这是她以前在谷中的茶室。” 沈云舒恍然,喃喃道:“是孟姑娘?……难怪她颇通医术。” 梁溯解释道:“霜姐姐有事去了西州,托我与阿遥同行。” 提到顾流风,沈云舒的情绪便又低落下去。梁溯慌忙找补:“阿遥眼睛的事,你别怪霜姐姐……” 沈云舒木然地摇头,想了想又问道:“阿遥遇到什么事了?他的眼睛还能治好吗?” 顾流风扯谎时压根没和梁溯打过商量,她此时只得举起酒杯掩饰自己飘忽的眼神,嘴上胡说八道却是不见含糊:“阿遥的眼睛是个意外……至于能不能治好,还要看他自己的意思。” 这倒也不算瞎说。 好像是怕他追问似的,梁溯又问道:“沈前辈下一步有什么打算?你此前来找易容之法,可是为了参加武林盟的宴会?” “是。”她既然猜到,沈云舒也就承认了,“沧澜谷可会派人参加?” “师父想让我代表沧澜谷出面,”梁溯叹气,“可我与阿遥还想早些回云州呢。” 沈云舒愣道:“阿遥他……” 可他的话终究没说完,此前他只顾着伤心,竟没有问问阿遥的打算。 梁溯道:“沈前辈要同我们一起去云州么?” 风灯不是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沈云舒做不到这般潇洒,自然也给不了他们什么承诺。 梁溯意味深长道:“这般优柔寡断,可是会两边都抓不住。沈前辈还是同阿遥好好说说吧,他终究是在意你的。” 沈云舒听见“在意”二字却只能苦笑。在意归在意,可从前的亲近却是他再也求不来的。他以前总说阿遥别扭爱生气,可如今不跟他生气的顾流风却让他心里空落落的。 见他表情不好看,梁溯又笑了一下,将杯中酒喝完了:“我说话不过脑子,唐突了,沈前辈莫怪。” 沈云舒道:“阿溯言之有理,我会和阿遥好好说的。” 梁溯应了一声,却没有就此结束的意思,反而是低头小声问道:“沈前辈,霜姐姐是不是从没跟你提过她的师承?” 沈云舒点头:“是未提过。” 梁溯大大地叹了口气:“霜姐姐实在是个很倔的人。” 算起来,沈云舒和孟霜已经认识了接近十年,可沈云舒始终觉得自己看不透孟霜其人,至于这种对方有意隐瞒的事,他就更是一无所知。 “你与霜姐姐是如何遇见的?” 沈云舒想了想道:“大约八年前,我在京郊见她被些醉汉围堵,便出手帮了一把。” 梁溯笑道:“倒是很有大侠风范。只是你救了谁还不一定呢。若你不出手,霜姐姐恐怕要把那几个人杀了下药吧。她说过,用风干的人骨磨碎加入金疮药中,伤口会愈合得连疤也没有。” 沈云舒闻言一怔,显然他印象中的孟霜并没有露出过这一面。梁溯又叹道:“师父觉得霜姐姐太邪性,霜姐姐觉得师父太守旧。” 她看向沈云舒,却好像是透过他的皮囊在看些别的东西。她喃喃说道:“……那我呢?” 沈云舒出茶室时月亮高悬天空正中,与梁溯说的这番话将他从那些情绪里暂时抽了出来。他回到顾流风的小院,却见灯还亮着,于是轻手轻脚地进了门,一抬头却又对上了顾流风的眼睛,灰白的眼珠刺得他心里一痛。沈云舒下意识说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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