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吗?”晏玦问。 沈司星摇头:“还要再去一个地方。” 晏玦抓狂:“喂喂,你别介啊,地府和太阴山多危险啊?收完魂魄交差,差不多得了,有什么事回人间再说。” 沈司星伸出手,让晏玦落到手臂上,别人“臂鹰弛犬马”,他臂鹦开十一路,慢吞吞往不远处的山岩走去。 “出来吧。”沈司星停下脚步,对着岩石后的阴影说,“在后面看了很久吧?老七是怎么让你溜出来的?” 昏暗中,一个人颤颤巍巍走了出来,他抱着胳膊,后背弓起,不合身的西服在他身上猎猎作响。 晏玦吓一大跳,扑棱挥舞翅膀,绒毛乱飘:“小王?是你?!你一个凡人,哪来那么大的胆子?” “不错,是我。真不好意思,吓着你了,小鹦鹉,原来你会说话?我就知道,你们都不是一般人……董事长这回,算是踢到铁板了。”小王咧开嘴,露出一抹贪婪又戏谑的笑意,让他平庸的五官看上去有些扭曲,他看向沈司星,“你什么时候猜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沈司星还算镇定:“不久之前。” 话虽如此,其实在他们登上通天桥,沈司星第一次问小王要不要跟司机回去被婉拒时,他就留了个心眼。 之后,大巴车现身,小王身为凡人分明怕得要死,却硬着头皮跟他们上车,这一点也让沈司星想不明白。 将一切不可能之事结合在一起,只能得到一个答案—— 真相。 “你背后的人是你们单位的董事长么?”沈司星直视小王,充血的阴阳眼像两面朱砂照妖镜,照出人心叵测,“他对通天桥做了什么手脚?请我们来,究竟想做什么?” 到了这步田地,小王也没什么可瞒的。他惨笑一声:“小天师,你确实有点小聪明。其实,早在来时的保姆车上,你就猜到了些许皮毛。没错!孙天师是个人物,他说对了一样东西……” 小王裹着西装外套,阴风卷入他的裤管,整个人仿佛超市开业仪式上的充气玩偶,袖管、裤管都鼓鼓囊囊,站不太稳当。 沈司星轻声说:“五鬼运财术。” “呵呵,十年前,董事长还是个常驻通天桥工地的小监理。”小王哼了声,言语中既艳羡又不屑,“你以为他一个无亲无故的工科生,是怎么在龙城最知名的建筑集团立足的?不搞点盘外招,董事长怎么可能竞争得过那些留洋归来的高材生、经验丰富的工程师、上面空降下来的关系户?” 沈司星听懂了小王的暗示:“你是说,他借工作之便,在项目初期就对通天桥动了手脚?找人做法,也是走走流程,派你到现场盯着,是担心他做的丑事被人发现端倪?” “没错。” 这倒不出人意料,沈司星疑惑的是:“可是,十年前你最多是个高中生,这么重要的秘密,董事长为什么会让你知晓?” 阴风吹拂,小王打个寒噤,差点咬到舌头:“为什么?因为他是我的恩人。” 恩人?沈司星与蹲在肩头的小鹦鹉对上视线,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不解。 小王这语气,可不像是对恩人的态度。 “董事长说,我跟他很像。”小王唏嘘道,“同样出身贫寒,从小县城考到大城市,进了重点大学才知道和你一个班、一个宿舍的人,岂止是天壤之别?” 有的人一家三代都在行业内工作,关系网遍布上下游各大单位,大一就知道该怎么刷绩点,参赛刷奖,实习、保研、进入龙头单位工作,一帆风顺。有的人从小学素描、英语,徒手画设计图不在话下,比你聪明,还比你努力。 “我呢?”小王哂笑,“大一之前,我电脑都没摸过,学的也是哑巴英语,专业课全英文教学,我听都听不懂。” 他普通、平庸,挣扎在挂科边缘,家境也没差到去申请助学金,稀里糊涂混了三年,直到大三暑假,才意识到这么下去毕业都成问题,offer更是想都不要想。 “在一次讲座上,我认识了董事长,听说了他的故事,那可真是龙城的传奇啊!”小王目露怀念和崇敬,“沈司星,你知道在二十出头结识一位成功人士,哪怕我和他之间的联系只有一张名片,意味着什么吗?” 小王说,当年他鼓起勇气,给名片上的电子邮箱发去了一封邮件,内容极尽溢美之词,也吐露了大学生的迷茫和困苦。也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彼时已经身居高位的董事长,他给了小王一份企业奖学金,一个实习机会,还有几句勉励的套话。 “当时我有多兴奋、感恩,你知道吗?”小王原地踱步,鞋底在碎石子上摩擦出嚓嚓声,“我以为,我遇到了生命中的贵人。” 事实也的确如此,或者说,看起来是这样。 小王在实习期努力工作,拼命想留在单位转正,董事长看到了他的努力和才华,出面告诉本想让他末位淘汰的经理,把这个小伙子留下。 如果故事停留在这里,那本该是一段佳话,但在三年前,事情急转直下。 “董事长搬了一栋新房子,大别墅,就在龙城东面。”小王说,“我身为团队里的新人,没有关系的后辈,自然要去帮忙准备酒水。可房子太大了,大得让我不敢想象……” 小王在别墅里迷了路,从酒窖取完红酒就在地下室绕不出来,他迷迷糊糊走进一间藏在博古架后面的暗室,在里面看到了些不该看的东西。 “很多钱,数不清的钱,还有几箱金子。”小王双臂展开,比划了一下,“即使在董事长的职位,算上各种投资,也不该有这么多钱,还换成现金藏在家里。那天,我都吓蒙了,想逃出去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暗室的门却在我眼前关闭,咔嗒,锁死。” 小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脸色惨白,把沈司星惊出一身冷汗。 “猜猜我在房门背后发现了什么?”小王摊手,“一面被红线绕成蒲扇形状的八卦镜。” 那镜子很破旧,生了铜锈,纵横交错的红线散发出一股血味,红线和铜镜之间,还有一张剪纸。剪纸巴掌大小,是五个手牵手的小纸人。 小王出于好奇和某种打碎权威的冲动,居然壮起胆子,取下了门后的铜镜。他将铜镜转向自己,镜面模糊,仿佛磨砂玻璃,什么也看不清。 能照到什么呢?小王寻思,这是风水道具吧,大老板信这些也情有可原。 就在他纠结要不要把八卦镜放回去的时候,朦胧的镜面忽然映出了一张脸。 小王自己的脸。 那张脸的五官很熟悉,结合出的容貌有些陌生,像他,又不像他。 像在单位工作,走进社会的他,却跟许多年前,在老家的高中主席台上作为优秀毕业生讲话意气风发的他截然不同。 小王盯着镜子,双手不停颤抖,拼尽全力才没把八卦镜摔碎,小心翼翼地把它挂回门后。 “房门打不开,无论如何都打不开。”小王絮絮叨叨,仿佛要把这些年的经历尽数倾倒给沈司星一个人,“我只能背对现金叠成的小山,面对那只八卦镜,在窄小的暗室里度过了一整晚。第二天,董事长找到了我,我还以为他要责备我,让我滚出单位,滚出龙城,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告诉了我一个秘密,一个有关五鬼运财术的秘密。” “作为保守秘密的奖励,董事长给了我一大笔钱,一笔我工作大半辈子都攒不下的钱。” 沈司星深吸一口气,胸膛些微起伏,他冷着脸,看向小王的目光犹有几分同情和感同身受。 “董事长为了飞黄腾达,不惜牺牲同事、下属、无辜的路人,还把你拉上贼船。”沈司星的声音,仿佛行将融化的春冰,“你们最好的打算,是没人能发现通天桥下五鬼运财的秘密,就算有人发现,也很难牵连到董事长身上。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相信所谓怪力乱神之事。没有证据,就没人能奈何得了他。” “说是这么说,”小王解开西装袖扣,把宽大的袖管捋到胳膊肘,“但你们已经查到这一步,就别想活着出去了。孙天师是个真正的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我不会对他们师徒如何。你就不一样了,小沈同学,你太年轻,太幼稚,穿了身便宜的衣服也盖不住你身上养尊处优的味道。” 沈司星嘴唇翕动,把话咽了回去。 下一秒,小王扑了上来,目标却不是沈司星,而是他手中的白玉铃兰。 “!!!” 对于小王的发难,沈司星早有准备,但他没预料到小王的目的不是杀他,而是先一步夺走他手中的法器。 沈司星旋过身退开几步,将将避开小王的手。他晃了晃白玉铃兰:“你想要它?” 小王一击不中,居然停了下来,目露凶光,喘着粗气:“把它给我!” “既要杀我,又要抢我的东西。”沈司星抿嘴,眼底红光闪烁,“你想要的东西可真多。” “你懂什么几把?”小王再没绷住乐观平和的伪装,骂道,“有了它,我也能跟你们一样。拿它跟董事长换钱,不知得换来多少!你笑什么?沈司星,我受过多少苦,你知道吗?!” “经历过苦难,不是你们肆无忌惮剥夺他人生命的理由。” 沈司星的双眼有如珊瑚琉璃,在小王渴望到绝望的目光中,将白玉铃兰高高抛向半空。 喀嚓。 小王以为他听到了白玉铃兰破碎的声音,一夜暴富的愿望也一齐碎裂,然而,白玉铃兰在呼啸的阴风中转了个圈,落在沈司星掌心,盈着溶溶的白光,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 沈司星把白玉铃兰收进了系统背包。 “你耍我?!”小王登时暴怒。 他的自尊心很强大,也很脆弱。面对董事长等一众集团高管时,他可以为了谋生,为了在龙城扎根,把头颅低到尘埃里。但是面对沈司星,这么一个毛都没长全的高中生,他的自尊心一点就炸。 小王陡然暴起,小腿一蹬冲向前,抡起拳头直刺沈司星的太阳穴。他刚才就发现了,沈司星身形比他小一圈,打架斗殴的本事先天不足,抢先出手,一定能…… 沈司星猝不及防,被小王的拳头擦过颧骨,一时间,头晕目眩,骨头生疼。他嘶了声,感觉脸颊肿了起来。 小王把沈司星摁住,正欲跟他扭打作一团,再想法子把白玉铃兰弄出来。可是,突然间,他右眼刺痛,像被什么猛禽叨了一口,眼前一片猩红。 “唧唧!”晏玦扑扇翅膀,凶猛异常,胸前鹅黄的羽毛炸成毛球。 “该死的鹦鹉!” 小王捂着流血的眼睛,怒火中烧,沈司星屈起膝盖用力一蹬,给了小王一记窝心脚,趁乱逃脱钳制。 小王还要再追,脚下却忽地一滑,鞋底擦过山崖上的碎石,扑通,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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