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点东西,又喝了些水,饮过马,众人再度上马,趁着夜色继续出发。 这条山路只容一人通行,旁边就是万丈深渊。夜间赶路,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不时有马匹打滑,碎石不停地掉落山崖。虽然看不到崖底有多深,但滚落的石子掉下去,根本听不到回声。 每个人都手持一颗夜明珠,勉强照亮自己脚下的那点地方。 还得防备有人从山脚下发现这串亮光,从而找到他们的踪迹。 就这样走了两天三夜。 直到第三天,一行人走出一片树林,只要再穿过前面那片荒地,就是嵇门关大营。 而此时,人马经过连续昼夜不停地赶路,已经到了精疲力竭的时候。 沈绍安吞掉手里的干饽饽,拍拍尘土站起身来,抻了抻筋骨,道:“这次我们还赚了六千多两银子,回去之后,这些银子你们每人十两,剩下的,我请你们喝酒、吃肉!” 所有人都激动不已。 而此时,身后隐隐传来马蹄声和呼喝声。 义呼邪这个疯子,果然追上来了! 沈绍安大喝一声,“上马,快走!” 刚刚跑出二三十里路,左贤王已经带着人远远追了过来。 沈绍安心里一动,大声命令道:“分开走,云荆,你跟我一起,其他人,两两一组,分头行动,目标嵇门关!” “是!” 轰然一声应是后,一队两百人迅速分散,如散在草原上的羊群,眨眼间消失在荒野深处。 身后沉重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阿黄也累得直吐白沫,身上汗水淋淋。 沈绍安咬着牙,整个人几乎趴在了马背上。 身后马蹄声未见分散,可见义呼邪是认识自己的。所有的骑兵,都朝他追了过来。 他死死盯着前方:只要再过十多里,就能遇到嵇门关的巡兵。 身后绳索呼啸而至。沈绍安下意识一歪身子,绳索套空。 他刚刚坐正,接着又是一根套马索,一下子落到了他的腰间。 不等他挥刀断绳,腰间一紧,整个人已经倒飞了出去,“砰”的一声倒摔在地上,直摔得他脏腑移位、眼冒金星。 阿黄唏律律一声停了下来。 北郦骑兵一击得中,迅速调转马头,拖着沈绍安就往回跑。 黄土、石块和枯草不停抽打在沈绍安身上,摩擦着地面的背部如同着了火。 云荆轻叱一声,整个人如同大鹏展翅,从马上飞掠而起,鹰隼般落在沈绍安身边,挥动手中长刀,砍断绳索后提着沈绍安一跃而起,几个起落后径直落在返回救主的阿黄背上。 随后,沈绍安手中就被塞进两支轻弩。 沈绍安拧身朝后,扣动轻弩,弩箭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啸叫,扑扑入肉连声。 跑在前面的左贤王部下惨叫着跌落马下。 但是很快,又有更多的骑兵追了上来。 阿黄载着两人,速度终究比不过这些轻装简从的北郦铁骑。 身后北郦兵越来越近,沈绍安回过头,左贤王义呼邪留着短髭、清隽硬朗的五官清晰可辨。 还有他手里拉满弦的弓箭上,寒光森森的箭镞。 身后箭啸响起,沈绍安感觉自己肩头仿佛被人重重击了两锤,一股钻心的巨痛从肩背处传来。 他痛呼一声,身体一软,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周围迅速围满了北郦骑兵。 无数长刀齐刷刷指向他的头顶。 骑兵下马,刚要去抓沈绍安,云荆已经再次飞掠而至,落在沈绍安身边,周身一旋,刀随身动,北郦骑兵惨叫着倒下了一大片。 云荆将沈绍安从地上扶起来,将包围圈打开一个缺口,带着他慢慢往后退。 义呼邪打马走上前,冷笑一声道:“沈绍安,别挣扎了,你跑不掉的!” 沈绍安疼得两眼发黑,浑身都在发抖。 他用力推开云荆,低声命令,“你快走,别管我。” 云荆武功高强,如果没有自己拖累,这些人根本留不住他。 而且,义呼邪的目标是沈绍安。只要抓住他,义呼邪也不会浪费时间和人力去对付云荆。 云荆再次挡在他面前,低声道:“少将军有难,属下怎能自己苟且逃生?” 义呼邪右手抬起,冷笑道:“好一条忠心耿耿的狗,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你。”
第101章 我怎么看你有点眼熟? 北郦骑兵手中弓箭刚刚举起,前方突然传来嗖嗖连响,箭矢如蝗,穿透北郦骑兵身上的藤甲。 嵇门关的大军到了! 义呼邪慌忙举刀挡箭,事发突然,流箭乱飞,他的左臂还是中了一箭。 北郦骑兵在一阵骚乱之后,迅速上前,将义呼邪护在后面。 云荆趁机扶着沈绍安连连后退,眨眼退出去十几丈。 义呼邪狠狠瞪着沈绍安:此次他追过来只带了五百人,嵇门关的梁军目测得有几千人。 看来,今日是带不走这个人了! 沈绍安朝他挑挑眉,“左贤王,此时还不走,是想到我大梁军营吃茶坐客吗?” 义呼邪突地笑了,一字一句狠声说道:“沈绍安,我记住你了。我们,后会有期!” 他大喝一声,“撤!” 沈清麟带着人迅速冲了过来,将沈绍安两人围在中间。 他下了马,走到沈绍安身边,看到他的脸后,才惊叫一声,“九叔?怎么是您?” 接着又是一声惊叫,“九叔您受伤了?” 沈绍安很想像以前看的电视中那样,艰难地笑笑,然后悲壮的晕倒。 但现实是,疼得他想晕都晕不过去。 他吸吸溜溜呼着痛,颤巍巍将手递给沈清麟,“啊哟啊哟疼死了,中了几箭啊?” “两箭。” “啊?我完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沈清麟用力板着脸,唇角却在不停地抽搐,“九叔,没有伤到要害。” “哎哟它老是乱动,疼死了疼死了你给我扶着些……” “算了你还是放手吧……啊啊啊不行了更疼了……” “为什么我不昏过去?昏过去不就不疼了吗?” “啊哟还有多远啊?……老天爷啊你们把营地扎那么远干嘛?!” 义呼邪用的箭矢,箭杆为铁木制成,坚硬无比。不能除掉箭杆,人一活动,就会带动留在身体里的箭镞。 几千人的队伍,除了马蹄声,只有沈绍安在大呼小叫。 后面跟着的将士用力抿着嘴,有些干脆咧开嘴笑了起来。 沈清麟被他吵的没办法,用力抽了几马鞭,先行回营叫人抬着春凳、铺了被褥,迎上去将沈绍安抬了回来。 沈绍安这次伤得不重,但处理起来相当麻烦。 北郦的箭头都带着倒刺,一旦扎进肉里,想要拔出来,怎么也得撕下一大块肉。 义呼邪想活捉沈绍安,箭就没往他要害处射。 两箭都在他的左肩肩窝位置。 一支箭深陷肉里,另一只露了一点箭尖。 露了箭尖的,从前胸用刀子挖了出来。另一只箭头却卡在了骨头上,只能从后背,割开皮肉,将其从骨头上挖出来。 虽然用了麻沸散,沈绍安还是痛得嗷嗷大叫,昏过去又疼醒,四个壮汉都差点摁不住他。 在清醒的间隙,沈绍安还不忘嘱咐二哥沈继安,“我回来的消息,先别传出去。等我醒了再说……” 然后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沈绍安有点不知今昔是何昔的感觉。 他望着身边关切地看着自己的人,“我怎么看着你有点眼熟?” 来人照准他的脑袋就来了一下,“当然眼熟,我是你老子!” 啊,原来是他爹。x 果然是亲爹,下手真狠。 脑瓜子嗡嗡的。 沈绍安又晕了过去。 沈时戬吓坏了,大呼小叫唤来了郎中。郎中检查之后告诉沈时戬,沈小将军只是暂时昏迷。 老爷子突地一下红了眼圈。 他这个小儿子,打小就皮得像个猴,从来不会正经走路,一蹦三尺高。生病也少,每天像是有发泄不完的精力。 后来他离京来了北关,老妻的来信里,每每提及小儿子,说到最多的,也是他闯了多少祸。 在北关这些日子,小儿子那生机勃勃、活力无限的样子,一直都刻在他的脑子里。 何曾见过他如此苍白、如此虚弱过? 将人都赶出房间后,沈时戬一个人守着沈绍安,抹了好久的眼泪。 沈绍安心里有事,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又醒了过来。 等视线变得清晰了些,沈绍安轻声唤道:“父亲?” “哎。”沈时戬赶紧过来,凑近了看着他,“你想说什么?想吃东西?还是想喝水?” “父亲,您怎么过来了?” “我接到你二哥的传信,不放心,过来看看。” 自古父母爱幺儿,沈绍安又是沈时戬的老来子。 老爷子虽然天天一副嫌弃得不行的样子,实际上在心里,他最疼的,还是这个小儿子。 一听小儿子受伤,哪还待得住? 当即就赶了过来。 就知道二哥不会瞒着父亲。 沈绍安闭上眼睛缓了缓,轻声说道:“父亲来时,可告知过别人?” “没,我就跟罗长史说了一声。” 沈绍安扯了扯唇角:父亲真得很信任罗琅。 他潜入北郦,大哥一定会告诉父亲,父亲必然会告诉罗琅。所以左贤王在接到赕城有商队进入,就第一时间带着大军回城。 左谷蠡王死前说过些什么,只有他和云荆知道。 义呼邪不知道,但他会将左谷蠡王的死讯传给那个人。 如果罗琅真得是细作,这几日,他一定会坐立难安,想办法逃走。 沈绍安想了想,又问,“我睡了几天?” “两天。” “才两天?” 以前看小说,男主受伤,不都得昏睡个十天半月的吗? 怎么到他才两天? 沈时戬眼睛一瞪,“你还想睡几天?!” 他一想到自己小儿子背着他干得事,就气不打一处来,凑到沈绍安耳边,狠狠说道:“你胆子可真大,居然敢偷偷跑去赕城。私自行动,目无军纪,按律该杖责五十!这五十棍先给你记下,等你好了再打。” 沈绍安“嘿”的一笑,“父亲。” “干啥?!” “我杀了左谷蠡王。” “我知道了。” “他们的国师,韫青,一定也活不了。” “就是北郦王庭,有‘智囊’之称的国师韫青?” 沈绍安点点头。 沈时戬“哦”了一声,“你把他也给杀了?” 沈绍安咧开嘴笑笑,“那个人,也不知这‘智囊’一称是怎么来的,那就是个又贪又滑的小人。他从一开始就怀疑我是梁军的探子,却不想得罪阿敇哈,也不想替义呼邪顶锅,还想占我便宜。我就小小坑了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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