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派侍女跟张大人说了一声,带着月薇从后角门出了官驿。 一上大街,人声一下子喧嚣起来。 各种各样的叫卖声,各种各样的摊贩,看得月薇目不暇接。 莫斯始终不紧不慢跟在月薇身后,看着她一会儿跑到这个摊前拿起一只簪子看看,一会又跑到另一个摊前拿起胭脂闻一闻。 还拦住一个挑担子的卖货郎,从货筐里捡起一个拨浪鼓,“咚咚咚”敲了几声。 四个身穿软甲的男子勾肩搭背从月薇身后经过,其中一个说道:“九哥不在,京城少了好多热闹。” “若是他还在禁卫军多好,当值的日子也不会那么无聊。” “他若是在,那些宫女儿的眼神能舍得分给你一点?” “说得也是。不过也难说,有摄政王在,哪个小宫女不要命了敢觊觎咱们沈九爷?” 其中一个捣了说这话的男子一胳膊,“要死了你,什么话都敢说?” “行了到了,喝酒去……” 莫斯站在月薇身后,若有所思地看着走进酒楼里的男子的背影。 月薇摇着拨浪鼓,好奇问道:“沈九爷,是谁啊?”
第75章 京城传闻中的绍安哥哥怎么不一样? 姓沈,莫非他们说得是绍安哥哥? 货郎笑眯眯说道:“姑娘是外地人吧?不然咱们沈九爷的大名,不会不知道。沈九爷是沈大将军幼子,如今在北关从军,前些日子才打了胜仗,可是一位了不得的少年将军!” 果然是绍安哥哥! 她忍不住一笑,又问道:“刚才那人为何说,摄政王在?摄政王……” “薇儿!”莫斯连忙上前制止,却见那货郎一脸神秘地笑道:“不可说,不可说。” 货郎挑起担子走了,月薇还是有些不明白。 莫斯看着一脸懵懂的妹妹,脸上血色一点点淡了,心却越跳越快。 他想到了在赤水岭,每次“偶遇”沈绍安,沈小将军看似热情实则疏离的态度; 想到了一起喝酒时沈绍安总是有意无意跟月薇隔开的位置; 想到了那个差点送不出去的香囊; 想到了赵总管那句“郡主是个有大福气、大造化之人”; 也想到了云州都护府中那道僵直落寞的背影,和那个没有回应的拥抱…… 早该想到的! 两国和亲,向来是大国将自己国家的公主赐嫁小国以示恩宠。 小国将自己的王子送往大国为质,以示驯服。 哪有遣送质子还要带上公主的道理? 原本他还心存侥幸:西缇郡主不一定非要入宫为妃,沈大将军的幼子也不一定非要从军为将。 若是梁国皇上知晓月薇的心事,万一成全了她呢? 哪曾想,这根本不是一场和平的宴,而是一个险死的局! 月薇看着哥哥惨白的脸色,有些吓到了,“哥哥,你怎么了?” 莫斯回神,连忙笑了笑道:“呃,没什么。薇儿渴了吗?我们进去喝杯茶吧?” 月薇抬头看看路边那挑檐画廊的茶楼,高兴地点点头,“好呀好呀。” 茶楼里人满为患。 莫斯带着月薇上了二楼,寻了靠栏杆的雅座,要了一壶茶。 京城的茶的确比北关的茶要香醇得多,配着茶水的还有各色酥酪和果子。 楼下的人说得热闹,与沈绍安口音相似的声音,让月薇倍感亲切。 她趴在栏杆上,双臂交叠,下巴杵在手臂上,听得津津有味。 一阵哄堂大笑声自左下角传来,接着有人说道:“那个纨绔,不过仗着父兄在北关,给他兜着底儿呢,什么年少有为的少将军?要是小爷的父兄也是大将军,小爷也能名扬天下!” 月薇的笑容瞬间凝滞。 谈笑声还在继续,“人家长得好看,有人宠着,你有吗?” “就是。去年留侯府的小侯爷,不过说了几句玩笑话就被那个纨绔差点打死,不照样啥事没有?换你试试?” “要我说,沈九去边关也好,至少祸害的是北郦。他走了,咱京城可是少了一大害啊哈哈哈。” “小点声,被人听到,不要命了!” “怕啥?我说错了吗?前几年他调戏一个小宫女,害得人家差点丢了性命。这事,总不是我胡说的吧?” “那明月楼,他不是常客吗?楼子里的姑娘谁不认识他沈九爷啊?” “就这样的人去打仗?怎么打?搂着姑娘喝着小酒,对着北郦军大喝一声:呔,小爷是有后台的?”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声。 月薇气红了眼睛,刚要站起身,就被莫斯用力按住手臂。 月薇回头,气道:“哥哥,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的!绍安哥哥……” 莫斯连忙“嘘”了一声,“忘了哥哥嘱咐过你的?不要乱说话!” 月薇眼里含着泪,小声道:“可是绍安哥哥真的很厉害,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说他?” 这大梁京城的人一点都不好,她真得很不喜欢! 月薇心里难受极了,捏着莫斯的袖角小声道:“哥哥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莫斯摸了摸月薇的发顶,朝身边的孟多使了个眼色,道:“好,我们回去。” 直到晚上接风宴结束,孟多才悄然进了莫斯的房间。 打听来的消息,越听,莫斯心里越凉。 大梁摄政王赫连瑾,有“断袖”之癖。 去年仲秋,赫连瑾将沈绍安从刑司衙门接出来,两人一骑招摇过市,高调向世人公开宣告他对沈绍安的所有权。 而沈九爷在去北关之前,是住在摄政王府的。 京城谁人不知:沈大将军幼子沈绍安,是摄政王赫连瑾放在心尖上的人。 难怪沈绍安立功,竟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亲自赴北宣旨…… 莫斯命孟多退下后,无声长叹:那个少年,如灼灼烈日,明亮耀眼;如猎猎长风,自在飞扬。 他应该过的日子,当是红颜相伴、素手添香;鲜衣怒马、纵横沙场; 当是“醒持杀人剑、醉卧美人膝。” 当是“金戈铁马出雄关,寒刃染血斩敌前。弓如霹雳惊弦处,铮铮铁蹄踏狼烟……” 可如今…… 莫斯没见过摄政王,却听说过他的故事。 知道此人年岁虽不大,经历却十分跌宕精彩。 没有足够的手腕和狠辣的心肠,他也走不到如今这个高度。 薇儿,包括他,怎么会是赫连瑾的对手? 抵达京城的第二天,西缇使臣要觐见大梁皇帝。 莫斯坐在马车里,不放心地一遍又一遍叮嘱妹妹,“薇儿。” 月薇忙里偷闲,目光从街边的热闹收回一瞬,看了兄长一眼又转回头去,“嗯,什么?” “今日朝见,我们,会见到大梁的皇帝和……摄政王。” “嗯。” “你……”莫斯踌躇着,话在嘴里滚了几遍,才轻声道:“若是,摄政王问起可认识沈小将军,你便说,只见过几面,并不熟识……可记得了?” 月薇将身子坐正,瞪圆了眼睛不解地看着哥哥,“为什么?我们明明跟绍安哥哥很熟悉。” 她又不是小孩子,很快就反应过来,“是不是,大梁的皇帝陛下和摄政王,不喜欢绍安哥哥认识我们?” 想到昨日在茶楼听到的话,月薇有些难过地说道:“是不是他们,都不喜欢绍安哥哥?所以才不让他留在京城?” 莫斯笑了,“没有。沈小将军不是说过吗?他以前是皇上的伴读。若皇上不喜欢,怎会让他做伴读?” 月薇高兴了,“也是。绍安哥哥这么好,只有不如他的人,才会说他坏话!” 莫斯抚着月薇的秀发,轻声道:“这次朝见之后,若是太后邀薇儿入宫小住,薇儿只管答应下来。” 月薇嘴巴撅得老高,抱住莫斯的胳膊,“可我不想在宫里住。哥哥,我能不能跟你……” 她看着哥哥微红的眼眶,顿时吓住了,“好,我答应就是了。那芝和露珠能陪我一起住吗?” “薇儿。” “嗯。” 莫斯温柔地看着自己妹妹,“你知道父汗让我们兄妹来大梁皇都暂住,是什么意思,对吗?” 月薇默默地低下头。 “薇儿,沈小将军说过,大梁的皇帝陛下,是个很好的人。太后娘娘,也和善可亲、慈蔼包容。你住在宫里,要与他们好好相处……” “沈绍安……”莫斯艰涩说道:“你们,没有缘分,把他忘了吧。” 月薇眼睛包了两汪泪,将落不落,哀声问道:“只是……认识,也不能吗?” 莫斯用力握住妹妹的手,一滴眼泪落下来,摔碎在两人手背上。 寂静的车厢里,只有马车噜噜前行的声音,和轻轻的抽泣声。 直到马车行至宫门口,莫斯才递给妹妹一块帕子,轻声道:“把眼泪擦擦吧,莫让别人看出来了。” 月薇依言接过帕子,擦净眼泪,又将帕子在旁边的铜盆里投了投,轻轻敷在脸上。 马车停下来,月薇将帕子拿开,除了眼角指甲盖大小的一点红晕和湿湿的睫毛,已经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两人下了马车,听到远远的殿堂之上,有清亮的唱喏一声接一声传来,“宣,西缇使臣,觐见!”
第76章 入宫觐见 西缇大巫巴兀手持代表和平的法杖走在前面,莫斯和月薇紧跟其后,后面还有跟着巴兀一起来的西缇使臣,手里捧着敬献的国书和礼物,沿着汉白玉石的石阶,缓缓登上高高的殿堂。 下马车前,月薇又将红色的面纱戴了上去。 她穿着一身红色纱衣,红色的靴子,腰间垂挂着金铃饰品,随着脚步前行,清脆的铃声叮叮作响。 她不敢抬头,微垂着目光紧紧跟在哥哥身侧。 脚下的路从巨大平整的汉白玉石变成了暗金色的金砖,光线也一下子暗了下来,鼻息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香味。 金砖映出她靴子一边坠着的红色绒球,随着她的走动不停地晃动着。 前面大巫轻轻一杵法杖,队伍停了下来。 月薇借此机会,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却不防一下子落入一双幽暗冷冽的眼神里。 她微微一愣,迅速低下头,一双腿突然失了力气般簌簌发抖。 上位坐着两人,正中是身穿明黄色龙袍的少年,那是皇上。旁边那个…… 前面的大巫在读西缇大汗敬献大梁皇帝的国书,月薇微垂着眼帘,在心里暗暗回想方才惊鸿一瞥便刻在脑海中的剪影: 那人头戴金冠,一身玄青色交领朝服,肩头胸口盘旋着金丝织绣的祥云游龙,华丽又尊贵。眉如重剑斜飞入鬓、目似点漆如幽暗寒潭,五官深邃、棱角分明,一张薄唇轻抿,白净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却莫名让人胆边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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