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道身影从天而降,纷纷掠过殿内众人,刺向御座上的皇上。 殿内惊叫声骤然响成一片,妃嫔和外命妇尖声叫着,四处奔逃。 平日里最是优雅端庄的人,就跟乡间村妇一般,踩裙子的踩裙子,扯头花的扯头花,绣花鞋掉了也不管,提着裙子满殿乱窜。 一个刺客提着剑,冲着小太孙就刺了过来,身后传来太子妃惊恐万分地喊声,“徵儿!” 赫连瑾一手抱着一个孩子,迅速折身以身挡剑。 刺客手中的剑用力刺进赫连瑾腰间,他闷哼一声,眼睛立刻红了,护住两个孩子扑通趴在地上。 沈绍安惊恐地看着他,赫连瑾连忙吐出一口气,强笑着朝他挤了挤眼。 沈绍安以为赫连瑾在跟他玩,“咯咯”笑出声来。 赫连瑾“嘘”了一声,小声道:“不许笑,不笑给你糖吃。” 沈绍安两只小手用力捂住嘴。 殿内惨叫连声,有男有女。 趴在地上的赫连瑾看不到打斗现场,只听到热闹得很。 直到殿内声响渐小,禁卫军沉重的靴声整齐的在殿内响起,赫连瑾才松开怀里两个小的,撑着手臂抬起头环视一圈。 母亲竟然死了,正躺在老皇帝的怀里,胸口以下的血浸透了大半个身子的衣裙。 太子重伤,胸口喷出的血溅了太子妃一身,面如金纸。眼看出气多进气少,肯定是不行了,太子妃和几个年轻女子正趴在他身上哭得声嘶力竭。 皇后被十几个宫女太监护在身后,毫发无损。 妃嫔和外命妇也伤了好几个,朝臣受伤的也不少。 赫连瑾余光中发现有人在他身边跪下来,连忙转头。 沈夫人先看了看被赫连瑾护在身下的两个孩子,看到自己儿子捂着小嘴咕噜乱转的眼睛,惶然无助的心一下子落了地。 但她接着又看到赫连瑾背后的伤,顿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方才她还怨恨赫连瑾多管闲事非要抱着自己儿子,才让儿子差点遭池鱼之殃。 结果儿子被人家护得严严实实,自己却受伤了。 她白着脸,小声问道:“四殿下,您,受伤了,还,还好吗?” 废话!他现在,像是还好的样子吗? 这沈家夫人,原本以为她是个不会装的,没想到还是一样的无趣! 赫连瑾冷笑一声,朝旁边侧了侧身,将身子底下两个孩子露出来,“虚弱”地说道:“劳烦沈夫人,帮我照顾一下太孙……” “好好,您放心……” 沈夫人被他的一声冷笑羞得满脸通红,连忙将吓懵的小太孙抱起来,又朝自己儿子伸出手,“娘的乖乖儿,快过来。” 躺在一侧的赫连瑾却在想:原来沈九还有个名字叫“娘的乖乖儿”,他还是觉得叫“我的宝儿”更好听。 这样一想,他又想笑了。 赫连瑾试了好几次,终于“强撑”着站了起来,跌跌撞撞走向肖嫣儿,眼睛慢慢变红,到肖嫣儿身边跪下来的时候,眼泪终于滴落下来。 他颤抖着手,手上沾满鲜血,轻轻碰了碰肖嫣儿的脸,泣声唤道:“母亲?” 肖嫣儿微微一动,赫连瑾吓得差点跳起来。 结果是老皇帝手酸搂不住,活动了一下胳膊。 赫连瑾悄然松了口气,将手放到肖嫣儿鼻下:没有气息,果真是死了? 他哭得抽噎难言,不住声地唤着,“母亲,母亲!您醒醒,您看看儿子,别丢下儿子一个人!” 皇上的眼圈也红了:他对怀里的美人,新鲜虽有但感情不多,只是被赫连瑾哭得太心酸了。 而且,刚才若不是这位新鲜出炉的玉嫔替他挡了一剑,这会子躺在地上被哭爹的就是他了。 他伸出手,抚了抚自己这位还不知道名字的儿子,手上却沾了一手粘腻。 皇上拿起手,被掌心那大片的鲜红刺激到了,一连声大喊道:“来人,来人,快来人!” 吴福抱着拂尘连滚带爬地扑过来,一看皇上手上的血,顿时嗷嗷大哭,“哎哟陛下您受伤了?!” 老皇上心情复杂,“不是朕,是朕的皇儿……快传太医!” 太子遇刺身亡,赫连瑾重伤,那一剑从他背后刺进去,差一点就刺中要害。 二皇子护着皇子妃,躲到了妇人堆里,逃过一劫。 五皇子被四散奔逃的朝臣踩伤了腿,太医诊断可能会瘸。 六皇子在殿门口被人从高高的石阶推了下去,额头磕开了一道大口子,直接破了相。 皇上硕果仅存的六个儿子,死了一个,重伤一个,轻伤两个,安然无恙二,其中包括站在打斗现场却无人在意的三皇子赫连瑄。 太子与太子妃少年夫妻,感情正浓时,太子对太子妃又很是温柔体贴。太子遇刺身亡,丧仪上,太子妃几次哭晕过去,令在场之人动容不已。 皇上也在太子丧仪之后病倒了,皇后来探望,被拦在了宫门外。 这还是自她大婚以来头一回。 赫连瑄不服气,跑来替母后争辩,父子俩争吵的声音,隔着几道宫门都震耳欲聋。 第二天赫连瑄就被禁了足。 赫连瑾以前一直住在景轩,没有自己的宫殿,受伤之后被皇上留在了乾和殿西暖阁。 太子丧仪结束,皇上也没打算让他离开。 身边跟着的太监宫女数十个,而且出入都受限制。 赫连瑾知道老皇帝在怀疑他的身世,甚至怀疑他跟这次的刺杀有关。 只可惜,这次的杀手都是死士,刺杀皇上失败后全都服毒自尽,一个活口都没留。 死士的身份和背后的主使者都成了不解之谜。 杀手的事可以不了了之,但是皇子的身份却不能马虎。 景轩一共就只有姚云一个宫女,惊闻自己主子遇刺身亡,姚云也撞壁而亡,追随着主子去了。 老皇帝一边感慨果然是忠仆,一边派人暗中调查肖嫣儿的身世背景。
第66章 赫连瑾篇7:人走茶凉 两个月后,得到的最终结论是:肖嫣儿本是越州一富商的女儿,因为生的美貌,被越州刺史送进宫待选秀女。 谁料刚被封了御女,报信的人还在半路上,肖嫣儿家乡就发了洪水,一家子连人带财都被洪水卷了去。 只剩下肖嫣儿孤身一人。 所以这些年,肖嫣儿无人帮衬也无财物傍身,没法打点主事的内侍,一直默默无闻地活在深宫的角落里。 姚云是她从家乡带出来的贴身侍女,如今也殉了主。 好在有宫中存档的秀女原籍官府呈上来的参选图册,也能对得上号。 肖嫣儿来处是查清了,老皇帝又命人查后宫嫔妃彤史和承宠档案,才知道自己一次酒后乱性,有了这个四皇子。 时间上也对得起来。 皇子出生后,皇后命人将生辰八字报给了宗正寺就完了,一点后续都没有。 宫中之人都看皇后脸色行事,皇后认为四皇子有其名无其人,宫里的人就只当四皇子不存在。 就连四皇子的名字,也是肖御女自己取的。 所有人都默契的三缄其口,无人在皇上面前提起这样一个人,所以这些年,皇上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皇子的身份查清了,但居所安排又是个问题。 太子一出生就住东宫,二皇子、三皇子成了亲,都已经搬去了自己的府邸。 未成年的皇子则跟着生母住。 赫连瑾今年才不到十四岁,还远不到开府建衙的年龄,景轩实在太偏,又冷清。皇上难得父爱发作,担心自己这位“素未谋面”的儿子回到景轩会触景生情。 偌大一个皇宫,竟然找不到适合四皇子居住的宫殿。 老皇上被一系列扯不清的后续整得头晕脑胀。 实在没办法,终于在时隔两个月后,皇上再一次踏入凤仪宫。 不知道帝后在宫里说了些啥,一柱香时间不到,皇上又怒气冲冲出来,拐了个弯去了新进宫的莲美人那里。 莲美人人美心善,笑着安抚皇上,“陛下,四殿下这些年与玉嫔姐姐偏居一隅,想必这性子也是冷清得很。突然让四殿下住在热闹的地方,他怕是也不习惯,反浪费了陛下一番心意。如今四殿下年岁也大了,后面也要读书做事,在宫里总会有诸多不便。不如陛下借此机会,赏四殿下一座府邸和财物,多派些稳妥的老人儿过去伺候着,岂不完美?” 皇上呵呵笑着凑过去亲她,“还得是朕的解语花,就这么定了。” 皇后娘娘听说后,将宫里的瓷器砸了个遍,第二天就叫了太医。 被关在王府闭门思过的赫连瑄申请入宫侍疾,老皇帝答应了。 赫连瑾听说后,主动找到皇上,道:“父皇,儿臣想去东宫,看看徵儿。” 老皇帝一双苍老浑黄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见赫连瑾眼帘微垂,一脸恭顺,只得微微点头,“嗯,自打太子殁了,朕总会触景生悲,也有些日子没见朕的孙儿。瑾儿有心了,代朕过去探望一番也好。” 赫连瑾心下冷笑连声,面上却恭声答应着退了出去。 太子薨逝后,宫里的人将“人走茶凉”四个字贯彻的淋漓尽致。 东宫属官本就由朝臣兼任,没了太子,属官们在东宫也就没有用武之地。 平日里热闹非凡被号称“小朝廷”的东宫,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怎一个“凉”字了得。 赫连瑾让人通报了,自己站在宫门外等候通传。 不多时,一个圆脸太监一溜小跑迎了出来,恭声道:“奴婢赵弗,给四皇子殿下请安。四皇子殿下,王妃娘娘请殿下进殿叙话。” 太子薨逝,皇上赐了“醇王”谥号葬入皇陵,太子妃改称“醇王妃”。 因为太子自生下来便住东宫,没有外府,封地又远在京城千里之外,醇王妃和儿子赫连徵便临时还住在东宫里。 赫连瑾望着东宫那片巍峨的宫殿群:以往自己连往这边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这东宫里的太监总管,竟也会朝自己卑躬屈膝了。 赫连瑾跟着赵弗,到了东宫昔日太子的书房——崇文阁,见到了形色憔悴的醇王妃。 醇王妃阆氏强打着精神,命人给赫连瑾奉了茶,又让人去抱小太孙来见叔叔。 小太孙很快抱来了,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太孙一看到赫连瑾,“嘎”的一声笑出声来,张着小手就要赫连瑾抱。 醇王妃憔悴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道:“徵儿跟四弟真是投缘呢,上次……” 她话音一顿,想起那场让自己失去夫君与身份尊荣的刺杀,眼圈又红了,忍了好久,才拿帕子轻轻按着眼角,接着说道:“上次徵儿第一次见四弟,便喜欢得不得了。那日,若不是四弟,只怕徵儿也……” 赫连瑾垂下眼帘,掩去眼中嘲讽,接过小太孙抱在怀里,安抚道:“皇嫂还请节哀顺便。太子殿下去了,皇嫂还有小太孙。皇嫂不为别的,也该为小太孙多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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