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又找了火折子和炭盆,将弄脏的寝衣点燃了,扔在炭盆中。 门外六顺闻着焦糊的味道就冲了进来,“九爷,烧着什……” “闭嘴!”沈绍安不等六顺说完,已经不耐烦地打断他,“之前爷交代你的,都传出去了?” 六顺眼角不停地斜向炭盆,看着昂贵轻薄的茧绸寝衣慢慢被火舌吞噬,嘿嘿一笑道:“九爷放心,莫世子说知道了,让九爷好好养伤。等过些日子得了空,他约人过府来看您。” 沈绍安仍受梦境影响,心情有些郁郁。他想了想,道:“让四喜进来替我更衣,我要去父亲书房。” 还有一年的时间,他必须尽快让自己强大起来。感情线可以靠后,先把沈家即将到来的危机给想办法解决了吧。 沈家若是不倒,赫连瑾便是看在沈时戬手里的兵权,应该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侵犯他……吧? 而且他现在伤着出不去门、习不得武,那就先看看兵书。 听到平日里一看书就打盹的沈九爷,居然主动要求去书房,六顺真想出去看看,今儿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儿出来了。 他吃惊地张大了嘴,很快收敛异色,面色如常出门唤了四喜。 等四喜带着丫环进门替沈绍安更衣的时候,六顺飞快朝四喜使了个眼色。 四喜看看榻上凌乱的锦被,微微颌首。 沈绍安换好衣裳带着六顺去了前院书房,四喜也让小丫头抱着换下来的床单被褥和炭盆里的灰烬去了正院沈夫人房里。 说明了原委,沈夫人身边的金嬷嬷喜得眉开眼笑,“恭喜夫人,贺喜夫人,这是咱们九爷长大了,又有了上进读书的心思。等九爷进了北衙领了实差,再娶了媳妇,生了小公子,夫人您的福气呀,还在后头呢。” 沈夫人看起来却没有那么开心。 她屏退房里的丫鬟,仔仔细细问了四喜,从沈绍安受伤前到受伤后这段时间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正常的、异样的,挨个儿盘问了一遍,这才命人赏了四喜,打发了遂安苑的人回去。 金嬷嬷觉得夫人有些不对劲,“夫人,您这是?” 就算心中有疑,那也只是猜测。没有确凿证据的事,沈夫人不会对任何人说。 包括自己最贴心的陪嫁、从八九岁就跟在自己身边服侍的金嬷嬷。 沈夫人轻轻叹了口气,道:“绍儿这模样,整个大梁也找不出几个这般出色的。我也是担心他年纪小玩心重,在外面受了那些心术不正之人的蛊惑,走错了道、做错了事。” 金嬷嬷点点头,深以为然。 自家九爷虽然顽皮却知男女大防,再怎么混来也不会随意招惹女子。 可架不住那些心思不正的小蹄子,今儿借着摔跤扑到九爷怀里,明儿送块帕子暗递秋波…… 金嬷嬷迟疑地问道,“按例,爷们出了精就该安排通房丫头,前面几位爷都是这么安排的。老夫人心疼九爷,原也不舍得九爷早早收了通房败了身子。如今……这件事,可要再跟老夫人商量商量?” 京城里,与九爷一般年纪的公子爷们,大多都已娶了妻。 老夫人因着九爷最有故去老太爷几分风骨,看九爷宝贝的就跟眼珠子似的,恨不得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一家子都这么宝贝九爷,九爷这边,通房丫头的事也是一拖再拖。 府里有几个相貌出众又安分的丫头,她们老子娘早两年就托了关系给她递过话,她原本就觉得九爷房里的丫头没那么早定,也就没放在心上。 沈夫人却似恍然大悟,拍了拍金嬷嬷的手,道:“你说得对,这件事,确实该跟老夫人商量商量。” 她一刻都等不得,立刻唤了双盈进来,“你去慈恩堂,看看老夫人歇下没有,若是醒着,立刻来回我一声。” 双盈脆生生答应着,掀了帘子就出了门。 金嬷嬷一下子怔住:这么急? 主仆两人各怀心事,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双盈从慈恩堂回来复命,“回夫人话,老夫人今儿过晌歇了一刻钟,这会子刚刚起身叫了茶。” 沈夫人连衣裳都等不及换,站起来急匆匆往外走,“那现在就过去吧。” 到了慈恩堂,沈夫人将金嬷嬷留在外间,命她守着门任何人不得靠近之后,独自进了内室见老夫人。 不知道夫人跟老夫人说了什么,金嬷嬷听到内室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隐隐还有老夫人压低了声音的怒斥。 慈恩堂人人噤若寒蝉,整个院子鸦雀无声。 不多时,沈夫人就出了内室,虽然竭力掩饰,金嬷嬷还是看到了沈夫人被泪水打湿的睫毛。
第6章 如意 一个时辰后,一个叫如意的丫头就站到了归院正房沈夫人面前。 小丫头生得圆圆的脸蛋,看起来极为讨喜,身材略丰腴,皮肤极白,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还有一对小酒窝。 沈夫人很满意。 她笑着点点头,接过如意奉上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递给旁边的金嬷嬷,道:“好孩子,以后九爷的起居就交给你照顾了。你们九爷性子虽急,心却极善,从不苛待身边的人。你只管做好自己份内的事,以后遂安苑有什么少的缺的,便找金嬷嬷来要。” 如意跪在地上磕了头,小脸红红,声音却是脆生生地道:“婢子省得,婢子定会尽心尽力照顾九爷,请夫人放心。” 沈夫人微微颌首,转而看向金嬷嬷,“给这孩子的份例,与几个哥儿房里的一样,都按着二两的月银。” 金嬷嬷笑着应了。 叮嘱了几句,沈夫人就让双盈将如意送去了遂安苑。 沈绍安在前院书房一直待到掌灯时分。 他先去了慈恩堂给祖母省了晚安,去归院陪母亲用了晚饭,又回书房看了会书,亥时初才回到遂安苑。 一进房门,就看到一个脸生的小丫头小脸红红地迎了上来,朝他屈了屈膝道:“婢子如意,见过九爷。” 如意? 沈绍安不解,接过四喜递过来的茶,转头问六顺,“遂安苑新添丫头了?最近不是没有要放出去的吗?” 六顺目光微闪,笑得一脸神秘,凑到沈绍安耳边小声道:“爷,依小的看,这丫头,应该是夫人给您安排的通房。” 沈绍安一口茶从鼻子里喷了出来,一边咳一边惊叫,“啥?!” 通,通通通房?! 他一脸震惊地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小丫头:他娘为啥突然给他安排通房丫头? 六顺抬手挡着嘴,小声说道:“爷今儿又出了精,按例早该安排通房丫头了。” 没想到夫人这次竟然这么心急,当天就把给九爷安排的通房丫头送了过来。 母亲是怎么知道他那……啥的?! 沈绍安斜睨着六顺,又狠狠瞪了四喜一眼:两个叛徒! 不过人既然已经到这儿了,若是再把孩子撵出去,她怕是连活路都没了。 沈绍安想了想,吩咐四喜,“你给她安排一下,就住……后罩房东面那间吧。” “九爷。”四喜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语气酸溜溜地说道:“如意姑娘是专门来侍候您的,以后九爷房里值夜,就由如意姑娘负责了。” 沈绍安疑惑,“你这是,要放出去嫁人了?” 四喜立马瞪圆了眼睛,抬着下巴气呼呼说道:“当然没有!” “没有你废什么话?你是遂安苑的大丫头,这屋里的人和事,你看着安排!” ………… 等到屋子里的大烛熄了,站在窗子外的人才悄悄出了遂安苑。 听了金嬷嬷的禀报,沈夫人捂着嘴笑弯了腰,“果真是这样说的?” 金嬷嬷也笑,连连点头,“夫人,九爷人品高贵,这心思呀,干干净净的,所以男女之间的事,他才不懂。” 沈夫人捏着帕子将笑出的泪花拭去,闻言点点头,轻声道:“是呀,这孩子,再干净不过了。” 所以她怎么能让这么好的孩子,让那起子恶心作怪的小人给污了去? 遂安苑中,沈绍安听着隔间短榻上深深浅浅的呼吸,慢慢睡了过去。 睡着睡着,他感觉有些冷。 不是有些,而是非常非常冷!耳边隐隐有北风呼啸,像刀子一样割裂人的肌肤。 脸上和脖子里传来点点凉意,是雪花落在身上的感觉。 下雪了吗? 可是,明明现在才刚进八月,中秋未到,怎么寒雪已至? 沈绍安吃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跪在一片茫茫雪地之中。
第7章 噩梦:三年前 膝下积雪已有数寸,他的腿上、肩头也落了厚厚一层,膝盖早已冷的没了知觉,想来自己已经在这里跪了许久。 他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袍服,领口大开,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胸口上星星点点的青紫。 记忆像开闸的水,一下子挤入沈绍安脑海中:这些印子,都是赫连瑾留下的! 强烈的耻辱感山呼海啸,几近将他淹没…… 是了,两个月前,父亲和兄长、侄儿们战死,朝廷却凭借一个阉人监军所奏,将过错全都推到了沈大将军头上。 沈府被抄封,沈家人被赶到了青鳞巷一座破破烂烂的小宅子里。 先是四侄儿沈清瑁被人当街打死、三婶疯癫跑丢,后是五侄沈清平、六侄沈清源丢失。他出去寻人,在半路晕倒,醒来却发现,自己身无寸缕躺在摄政王赫连瑾的身边。身体的不适告诉他,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曾经发生过什么…… 沈绍安冻僵的手用力握了起来:他真的没用!很没用! 沈家只剩他一个年长的男丁,他却连保护家人的能力都没有,致使他们死的死、丢的丢,想必以后去了地下,沈家祖先也会把他踢出来,不认他这个没用的不孝子孙! 可是,为了沈家,为了查清古木堡一战失败的真相,他必须得去北关,还有…… 父亲和兄长侄儿们的骸骨,也需要收殓…… 他好不容易从摄政王府跑出来,拖着残败不堪的身体,在大雪中跪在乾和殿前,恳求皇上准允他立下军令状,前往北关从军,戴罪立功。 可是,摄政王不开口,小皇帝连见他一面的勇气都没有。 他已经在乾和殿门前跪了一天一夜。 天将拂晓时,高阶之上的宫门总算开了。 沈绍安抬起头,看着小皇帝赫连徵身边的总管太监赵弗,双手托着一卷蓝底金龙的圣旨,迈着小碎步快速朝他走来。 他神色微松,脸上的笑容不等展开就已经凝固:摄政王赫连瑾跟在赵弗身后,披着一件狐皮大氅走了出来。 身体有了记忆,开始瑟瑟发抖。 赵弗宣读了小皇帝准许他戴罪立功、从军赴北的圣旨后,朝赫连瑾恭敬施礼。 赫连瑾抬起手,赵弗将圣旨双手奉至他的手上,躬身退后,回了乾和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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