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日日下来,贵妃封如嘉的坚守让龙华殿里的人生出佩服来。 那样的耐心和仔细,贵妃娘娘待圣上当真是爱意深沉。 旁人都动容,对宋齐光这个当事人来说自然更加触动。从前顾明朗还能强力拦着,但多见了两次后,有宋齐光亲自下令,便是顾明朗也没理拦人。 殿前的栏杆处,顾明朗于外面站着凝望天幕。 他夺了贵妃手中的宫权,眼下整个后宫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断绝贵妃跟外界的联系后,他才敢把人往圣上身边放。 今日得见年轻的皇子归来,顾明朗当场话不多,可心中颇为感触。 皇子们年轻有为,眼看着出息的好几个;圣上的病况却不见好,疯疯癫癫的时候多,折腾累了便又陷入昏睡般的困意里,根本没法回去掌控朝政。 太医院给的三五年心力耗竭的推断,亦令人绝望。 按着三五年算,顾明朗放开了从前牢牢把在手中的权柄,只坚持一点——要将皇子们外派历练,因他忍让配合,眼下和皇后、新相宴海波相处和睦。 禁军、宫权,他拿捏好这两样,也就能护持圣上好好走到最后了。 顾明朗心中想:到时,他必定没有个好下场。 他并不为此伤怀,只是见着年轻人,也想感慨一句——他人的青春年少真好呐。 不像他,回忆起当初,只有一种滋味又一种滋味深深浅浅的苦来。 不多时,里头响起咳嗽声。 顾明朗想进去伺候,但听见贵妃声音时知趣地停住了下意识迈出的脚步,圣上近来更乐意叫贵妃伺候。 *** 天色一点点沉下去,墨色爬上苍穹,烛红却在宫廷里摇曳,照亮富贵华丽的殿堂。 宝座尚空着,皇后还没到。不过宝座后方的帘幕里,已经坐上了五人。 宋宴清陪着他阿娘,宋广明自然也跑到后面,宋曲生总不好也一个人傻呆着,干脆一块儿到了后方。 宋宴清和宋广明二人换上了合身的新衣,唯独宋曲生是宫里尚衣坊做的,尺寸还是旧的,可他近来又长了些,来时太赶没试衣服,眼下穿着肩臂处有些别扭,只得老实坐着不动弹。 闫妃点儿子:“广明你是哥哥,路上可有照顾好你两位弟弟?” “那是自然。”宋广明开始胡编,说的都是宋曲生仔细照顾他和老七的地方,他说得心虚,直给宋曲生投去心虚求饶的眼神。 宋宴清在一旁嗑瓜子,还给王嫔和他六哥一人分一把。 宋曲生:……七弟故意的吧。 宋广明再装不下去:“老七!你看戏呢?” “原来五哥你在演戏呢?”宋宴清笑着反问。 闫妃哼一声,在桌下拧一下小儿子的腿:“你给我坐好了,没做好就没做好,多与你两位弟弟学学。” 宋广明无赖得紧:“不是阿娘你爱面子嘛,要不是为了给你面子——” 闫妃:? 闫妃瞪着小儿子,面上写着:你看你娘还有没有面子? 王嫔拿走儿子手里剩下的瓜子,笑着当好人:“姐姐莫要生气,孩子们玩闹罢了,正说明他们亲近呢。” 宋宴清和宋广明对视一眼,都很理解彼此。 这种母亲相见局,大家都是工具人,实在是太难了。 宋曲生心里突然平衡。 暗自庆幸时,他被王嫔逮到,“你这孩子,今日怎么一句话不说?” 宋曲生老实答:“不知说什么?” “我瞧你也不动桌上糕点、茶水,可是不合胃口?”王嫔当了娘后,还是挺细心的。 “没。”宋曲生知道不吃才麻烦,当下抬起手来就要喝茶。 但手带着臂膀一动,新衣服的不合处就体现出来。影响不大、乍看着也不会过分明显,可常做衣裳的人知道这样不舒坦。 王嫔问道:“可是衣裳不够合适?” 当即王嫔兴奋地快速扫儿子一眼,再看向六皇子:“我与曲生你做了一套,离着开席还有一会功夫,遣人跑回去拿来给你试试。” 宋曲生哪里拒绝了王嫔的热情,很快新衣裳上了身。略微宽大些,可穿着舒坦。 宋宴清在心里叹气:他阿娘这是特意刷六哥好感呢,为他。 但这心思暴露出来,未免显得不够真诚,好似全是利用与算计,回头得找六哥说上一说。 换完新衣,在通报声中,太监宫人领着大臣们进来,三兄弟赶紧回到外头。 大臣们进来后,方才是稍微晚到片刻的皇后。 皇后废话不多,简单夸上两句宋宴清三人就开席,精心制作的御膳上来,给人欣赏的轻松表演也在随后一一上来,整场宴席气氛也随之轻松下来。 开头不久就有场精/壮男子的赤上身祈祷舞,宋宴清心里觉得好笑,往帘幕后扫了眼。 也不知他阿娘看不看得清。 宋广明也咋舌,不过他看的是宝座之上的皇后,心道皇后娘娘真大胆,然后臆测:难道他父皇要不行了? 酒过三巡,宴席上开始有流动人群,端着酒杯走来走去,并不古板禁锢着人只能坐在席位上。 这是宋宴清被“参观”的开始,好些人都上来与他说上两句,多是夸奖少年英才的话,且高情商地将三兄弟都带上。 直到尚书大佬们出现,宋宴清没法,无奈地端起自己的酒杯应酬。 酒水一入口,毫无酒味,只有水味在口中蔓延。 宋宴清应付完兵部尚书、他大哥的外公后,眼神扫到笑盈盈看他的箬竹。 水源已确定,来自好心的箬竹姐姐。 宋宴清用口型道:多谢姐姐。 接着就受到了惊吓。 “娘娘,三位皇子正是年少慕艾之时,臣厚颜斗胆一问,不知婚事可有安排?” 宋宴清赶紧大声叹气。 吸引来众人注意力后,宋宴清开口道:“见天下疾苦,无心念私己。” 一群中老年男人听了这话,再看少年年轻的面庞,不少人发出愉快、调侃的笑声,笑谈些“殿下尚年幼,不知长大事”的话。 新来的宴相没笑,还挺正经地对着宋宴清举杯。 “殿下心念天下百姓,当浮一大白!” 丞相一开口,那些笑声立马正经起来,说的话也悦耳得多。 宋宴清又喝了一杯水,心中想:等咱将来单身几十年,震惊掉你们的眼珠子。 当然,他先得活过五年,不然妥妥的英年早逝。 不过早死的话就是一生单身?听起来更厉害了。 兢兢业业的史官继续挥笔,将这一幕记下。
第106章 除了宋宴清的“豪言壮语”外,这场宴席也只有起初那场男儿舞有些意思,时间悄然流逝,晚宴结束,指引照亮的宫灯如星火散开。 宋宴清早就发现人群后方的陶灿,宴席结束后,他便快步穿过人群,找到对方。 虽然坐于末位,但这一夜陶灿心情不错。 比起普通人,朝堂上这些大臣显然“有眼色”得多,顶多只是看他两眼罢了,并不会带上那类明显的嫌恶。 身旁还有人提起他的“功绩”,面色真挚地说他是个奇人。附和之人虽多假情,但就那开口之人而言,陶灿能感知到对方的真诚,如此今夜也不虚此行。 自从抛开面具后,陶灿也一日日看开。 宋宴清发出邀请:“陶先生,可要去我哪儿转转?” 对宋宴清来说,这有点像邀请朋友去家里坐坐。 陶灿有些迟疑道:“夜色已深,只怕宫中不便。” “改日你可不好进来。”宋宴清说,“我认识今晚当值的将军,说上一声,晚片刻出去应当无妨。” “既如此,恭请不如从命。”陶灿欣然应下。 后头宋广明、宋曲生也相携而来。 只是还不曾说上话,就见兵部尚书封良寻来,说是大皇子宋承宇有东西要送与兄弟们,改日送进宫来。 宋宴清与大皇子最熟,接下话:“大哥费心了,在外忙碌还想着我们。” 封良又从袖袋中取出两本薄书:“此乃吾儿整理出来的旧日手札,托我赠予两位殿下。” 宋广明知趣地站在最外头,两本手札封良作势要递给宋宴清与宋曲生。 但前头的礼三人皆有,后头的单独宋广明没有,又恰好在今夜,多少有些别的意思在里面。 宋广明悄然撇嘴,不就是因为二哥在与大哥争太子之位么。 贵妃又不是皇后,大哥只占长,又不是铁打的嫡长,二哥去争争怎么了。以他看,父皇也更喜二哥。 宋曲生本伸出来手,忽地意识到不对,收手目光往后瞥去。 宋宴清也在心里啧一声。 终究还是掺和进了这泥潭。 见二人迟疑,封良笑着望向后面的宋广明:“这手札只得两份,想来是前头如旭与两位殿下结的缘,就没五殿下的份了。” 之前封如旭在京城时,去他营中的确实只有宋宴清与六哥宋曲生。 闻言宋宴清一人伸手,将两份一并接过来:“多谢封尚书与将军了,今日礼可真多。封将军如此大方,不知可介意我将折子借予他人一观?” 宋广明哼一声:“不必了,七弟,反正我也不爱看这些。” 不等封良回话,宋广明已经甩袖子往回走。他本来就是个脾气大的,干出这等事实属寻常。 两兄弟看着宋广明走了,转头对封良道:“封老尚书,夜深风重,您老人家早些回去歇息吧,我兄弟二人告辞。” 宋宴清还多提了句,他也有东西送去给宋承宇,不过扭头便跟着去追细看走路姿势不够自然的宋广明。 腿上赶路的伤处长出嫩肉,正是痒痒难受的时候。 宋广明气着走了一会后,放慢步子,方便后面两个弟弟跟上。 路上宋宴清还抓着张遇之说了句陶灿的事,叫他多等了一下。 见着人,宋广明哼哼唧唧道:“我才不想看那些无趣的。” “我也没说借给你看啊。”宋宴清把一份手札分给六哥,另一份递给陶灿,“陶先生,你字好看,自行抄一份看看正规军吧。” 陶灿想到自己失败的糟糕军队经验,点了点沉重的头颅。 七皇子宋宴清明显是从武之人,他要跟着办事,得多学好些东西。 宋广明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没我的份?” 宋宴清看他一眼,故意道:“你不是不想看?” “那你还在封老头面前说那些话叫他误会!” “总要给五哥你面子嘛。”宋曲生帮着七弟解释,并看一眼宋广明的腿脚。 宋广明听到这话便高兴了:“算你们俩有良心。”且大方道,“好东西都送上门了,你们使劲钻研吧,我要好生休息一阵,整理一番这趟出门的手录。” 宋宴清和宋曲生一听就知道他还惦记着他的话本事业。
162 首页 上一页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