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肆仿佛醒了过来,“啊……。” 接着他看见妈妈猛然站起身,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天啊听肆,妈妈以为你不可能再回家了!” 这一个母亲对他如此,为什么一直以来他都不回家呢? 歉疚。 因为他歉疚。 弟弟死后,好长的时间沈听肆都夜不能寐。 他会看见父亲在漆黑的庭园来回踱步,也会听见母亲低声哭泣。 他听见父亲不只一次沉痛的跟母亲道歉,他会说,“都是我没有养好那个女人的儿子。” 直到母亲夜里不再哭泣,父亲再也没去庭园了,沈听肆仍是睡不着。 睡着了仿佛是一件错误。 一到中学他就报考了最远的住宿学校,后来直升高中,大学又去了国外,他从未返家。 女人的身体抱起来是这般柔软娇小,小小的骨骼,软软的肌肤,这样的身体却能孕育生命。 母亲的身体不好,怀上弟弟已经用尽全力,后来一直没能再次怀孕。 他成了他们唯一的儿子,却当不起。 沈听肆抱着母亲,上一次拥抱时他还能蜷曲在她怀里,此刻却早已高出她好几个头。 可母亲就是母亲,即使身体长大了,即使年龄增长了,在母亲怀里时,孩子依旧是孩子。 “妈……妈。”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仿佛刚学会说话的鹦鹉。 眼神往右,看见了沉默的父亲,沈听肆飞快移开了眼。 他拿了礼物盒,轻轻放在爷爷眼前,“生日快乐。” 母亲还蜷缩在他怀里,爷爷打开了礼物。 伯母说,“哎呀,真漂亮。只可惜你爷爷前年得了鼻咽癌,不能抽烟了。” 沈听肆一怔。“没事的没事的。” 不知道谁那么说着,声音很远很远。然后某个声音突然靠近了,仿佛揪着领子,“这么多年没回家的人何必大家都看他脸色?自己爷爷生病了都不知道。” 沈听肆看向了父亲,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有一种暴力,它从来不需要棍棒,却能让人浑身是伤。 母亲抬头望向他,“孩子,你在发抖。” 沈听肆苍白一笑,“我没事……” “现在终于知道要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爷爷病了?看着那点家产是不是?我告诉你,他们王家的跟我们姓沈的可没关系,你省点力,你妈给你的钱够你用了。” “老公!” 虽王沈一家,可沈听肆的父亲跟爷爷一直以来都处的不是特别好。沈父自小就在他母亲与外公的训练下长大,被培育成了冷硬的沈家继承人,他仿佛对姓沈的,姓王的都没有感情。 于是弟弟不姓沈,他让他跟妈妈姓了,弟弟从小便被确保得以天真一世,家里的事情都不必分担。 而沈听肆打从十岁开始但凡长假便会被带到了沈家培育,培育也就是念书或是上些礼仪课、音乐课,沈听肆宁可接受严格的训练也不愿意成天在家跟父母相望。 但很快沈家的人就发现他有精神疾病,这样的他是瑕疵的,没办法当继承人的。 于是父亲说,“当初死的怎么不是你?” 沈听肆的笑意卡在脸上,僵硬得仿佛木偶。 他父亲似乎不打算停下,“我有说错吗?平日回家多困难?非得选择在一个有这么多宾客的场合露面,作秀给谁看呢?” “够了。”爷爷出声制止。 “我们沈家教儿子跟你什么关系?”原本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在沈听肆出现以后迅速分裂,他就不该来的,是不是有人这么想着呢? 他来干嘛?当初死的就该是他……。身体不停下沉。 慢慢的,沈听肆感觉自己被拖进了沼泽里,淤泥之下看不见阳光。阳光……不,刚刚羡安是怎么说的?这个糟糕的父亲,不也是促使他遇见羡安的某个碎片吗? 还没开口,一旁母亲先开口了,“我给的钱?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个户头的钱,听肆早在十年前就不曾领出来过!” 在演艺圈吃遍大江南北,四处投资,沈听肆也不是一个钱多的白痴,他有许多投资早就超额回本,电影、音源,跟外商一起的投资,家里给的钱他早就没有使用了,他哪有资格花费那笔财产呢? 他轻轻拉开母亲,母亲却不放手,抱着他的胳膊。 “我今天来,不是要刷什么存在,也没想花谁的钱。我不需要。”他道,“只不过那个户头是我跟这个家仅存的流通,所以我才一直保留着,要是想拿回去随时可以拿回去。我来只是想看一看大家,毕竟是家人。不欢迎我也无所谓了。” 沼泽里阳光终于刺穿了淤泥,勇气仿佛随着那道天光注满了身体,他有什么好怕的呢?他有羡安。哪怕没做好他还有羡安……总有一天他会克服的。 “我想看我的家人为何不能?我没有错!没有任何需要歉疚的地方!”沈听肆挺起胸膛,“我没有错!” 会场的音乐声不绝于耳,灯光些微,唯有舞台灯火通明。乐团演唱结束以后,现在是交响乐团直接现场演出,气势磅礡。羡安他们远远看,什么也听不见。最可怕的是,除了沈听肆以外,那些人虽气氛肃穆,却仍是都带着微笑。 林少飞摇摇头,“死爱面子的有钱人。在那种家庭长大他不疯谁疯。” “你想沈明公的家人会接纳他吗?”羡安问道。 “我不知道。”林少飞张嘴,心安理得吃掉了他弟弟拨好喂入口中的虾,“听肆也不曾告诉我太多。” 没人留意到那边沈王两家发生了什么。 羡安看见一个男人站起身,一把揪住了沈听肆的领子,沈听肆并未避开,一拳扎扎实实打在他脸上。 沈听肆仿佛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疼痛,一旁的女人护住了他。 那些海草与淤泥散去,苍白的弟弟长出了翅膀。 “解气了吗?”沈听肆轻声问,“爸爸。把弟弟的死全部怪罪在我身上的这些日子,你原谅自己了吗?大门为何没锁?湖泊旁边为什么没有安全防护?为什么小孩跑出家门家长没有听见呢?你为什么呼呼大睡?你原谅你自己了吗?你老了,你的拳头伤不了我,你给的阴影我想甩开了。我为什么来?因为我不希望你真的一个儿子也不剩。我原谅自己了,你呢?” 母亲哭了起来,再一次抱紧了他,“从来不是你的错,是我们太疏忽了。我们是知道的……从来不是你的错孩子……” 沈父面色铁青而苍白。 像具浮尸。 伴随着钢琴几个气势如虹的重音,他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都错了,都错了。 他竟杀了自己所有的孩子。
第37章 图什么呢 所以图得什么而出现呢? 根本什么也不图。 只是想安然入睡,只是想拥抱未来,只是想说出真相罢了。 该多么善良才得以愿意替父母背负罪恶活着,他努力活着,用力挣扎,不过是不愿意他们一个孩子也不剩。 沈听肆说完那些便感觉身体仿佛瞬间被人掏空。 那并非怅然若失,而是前所未有的轻盈。 他把该说的都说了,虽知道即使这样也不可能立刻痊愈,可起码他往前了。 因此他把话说完了,便开心许多,他轻轻抱了抱母亲,“不打扰各位了。” 其实羡安一看见沈听肆他爸动粗那一刻就坐不住了,他在位置上像条虫一样扭动,都说喜怒不形于色是他的追求,可眼看沈听肆挨了那么一记,他实在很难视而不见。 他不明白那个家气氛至此,为何沈明公仍是选择以“美满”一词一语蔽之?可转念又想,大概是因为那位女性,沈明公嘴里的美满是源自于母亲。 儿子都几岁了,父亲仍把他当成自己的附属品,哪怕羡安那天皇老子都在他年长后不敢再对他动粗,何况一个寻常父亲? 但羡安也不是没少跟沈听肆拉拉扯扯,他知道那种程度沈听肆分明是能躲避开的,但沈听肆就这么直挺挺迎接那个拳头,想必多方考量之下,沈明公认为那是需要承受的。 羡安懂,好比带兵打仗,若想赢,偶尔免不了受伤。 没多久,沈听肆就像没事人一样走了过来,他扫了眼飞翔兄弟,微微一笑,拉起了羡安的手,“不介意我们先走吧?” 少飞摇摇头,吮了吮刚刚嗑完鸡腿的手指,“改天见。” 眼看羡安一头雾水被带了出去,手上甚至还抓着刚刚少飞分给他的鸡腿,一只鸡就两条腿,他们也算是真哥们了,少翔问道,“听肆急什么?” “总算回家一趟,看起来还说了些什么,一吐为快了,心里舒服了身体就会想舒服不是吗?好比休假前一个晚上总会想某人。肯定急着滚床。”
第38章 不想分开 羡安抓着那只大鸡腿,一路又被带到了车上,沈听肆按上去想吻他这才看见那只碍事的鸡腿。 “那是什么?” “鸡腿。” “给小点。”羡安笑了出来,“给小点做什么?这我要吃的,才刚要张大嘴咬你就把人拖上车。” “我很开心,羡安。”他笑道,“我不知道原来有些事要做到是这么简单,但自己又会想得太难,伫足不前,怕东怕西。” 羡安摇摇头,“那是还没准备好。好比你要潜水不可能赤手空拳,但一旦你各种道具都准备好了,要潜进水底也就有了底气。” 他总算下嘴啃那只鸡腿。 看着他咬了几口,沈听肆突然也觉得自己饿的不像话,凑过去也跟着吃了起来。 羡安之前听秦生还有念哉说过吐司之吻,棉花糖之吻还有饼干棒之吻,甜丝丝的恋爱加上饼干糖果,就还没听过大鸡腿之吻。 油腻死了,那浪漫感降低不少,总觉得荒谬又好笑。 于是羡安开始笑了起来,那鸡腿还是特别洋气,奥尔良味的,两人嘴上都是红通通的,沈听肆看他笑也笑了起来,边笑边吃,愣是一人一口把那东西吃完了。 骨头丢进了车上某个塑料袋里。 羡安问道,“你车上怎么有这种袋子?”他拿着湿纸巾擦着手。 “这袋子不透光,我早上怕遇到邻居拿来装小点的。” “你居然嫌带它出门很丢脸?” 更多的话来不及说,亲吻随之而来,忍耐一只鸡腿的时间也实在够了,但羡安怎么也有些不肯,鸡肉丝塞牙,他就怕沈听肆舔到了。 可他的疑虑到沈听肆那不过云淡风轻,“都是刚吃进去的,又不脏。” “你可真喜欢我。这样都不嫌脏。” “羡安,哪怕把你的胃挖出来剖开,里面那半只鸡腿我一样敢吃。” 这话虽有些恐怖,可偏偏羡安又觉得听起来仿佛有那种被爱进骨子里的感受,既恶心又欣喜,整个人当机了似的,情绪处理纷乱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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