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沈听肆所谓的得到究竟是什么,他所想要拥有的究竟为何,其实羡安并无太大兴趣着急在这一刻打破砂锅去询问。既然那样的东西在自己身上,那沈听肆也的确只能抓着不放。 车子一路往山上开,羡安初时还没感觉。一直到登山步道近在眼前,才让他惊觉。 这时间不早不晚,登不完一座山,可没等他开口,沈听肆的车便一路往上冲,进了一个类似园区的大门。 “这里有座城?!”羡安问道。 沈听肆笑了笑,“有个园区。有饭店,旅客能在这里过夜,隔天在走步道爬山看风景,一天玩一点点。” “这建筑技术真是了不得。”羡安赞叹,“竟能在这盖一个卫城。” 羡安趴在车窗往外看,心里却是乱成一锅。那天少飞不是说了沈听肆不能上山的吗?!为何带来山上?不要紧吗?沈听肆在大门前停下购票,羡安也就抓紧时间传了讯息给林少飞。 主旨就是问沈听肆到山上会怎样等等的,还附了张窗外的风景照。 很快少飞回了,“哇,出去玩吗?好羡慕!!” 羡安收起手机,他想这林少飞学习成绩一定很差,如此不会抓重点。他以为他在炫耀吗?现在可好,不懂现代医学的古人跟一个精神方面有问题的未爆弹来到了深山里。 “跟谁发讯息?还拍照。秦生?”王姓金主问道。 “我总要报备一下。”羡安答道,“要不我俩自己来到山上,要是怎么了都没人知道。” “会发生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都有可能。也许你会突然癫痫,也可能这里灵气重我会突然又穿越,去一个没有王爸爸的地方。”羡安道。 “那多无聊。”两人瞎扯着,车开到了饭店停车场。 饭店房间自然就一张床,沈听肆提着一个行李箱,说是羡安的东西也替他带上了。“你也真是人才,计划带我来旅行,还替我收拾行李跟你的装在一起,随后便勾搭别的男人。” “别吃醋了。” “不过,你真的能爬山吗?”羡安想不到怎么开口问起沈听肆的病症,绕着圈。 “我看上去有哪里不能吗?”沈听肆反问。他态度从容如常,还带着笑意,“东西收好了我们先去转一转,今天不早了就稍微走一走。” 羡安见他如此,便也松了一口气,毕竟沈听肆有问题这件事他只是听少飞提过,一路相处从未感受到异常,也许并不严重。 可才这么想,羡安跟了上去才见他后颈处竟大汗淋漓,一颗颗汗水豆大如雨,能见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手掌紧紧抓着门框,背对着羡安,似乎并未察觉羡安早已来到身后,于是催促着,语调依旧自然,“快点,再不出去真的要天黑了。” 那状态怎么看都不正常。羡安于是蹑着手脚,缓步回到饭店房里,一屁股往沙发上坐,“啊……但是好累啊。今天我还去工作了,感觉明天起早点就行了,今天这个时间如此暧昧尴尬,我宁可多休息一点明后两天再努力。” 沈听肆一听愣了愣,“是吗?” 羡安装得不在意,拿过手机翘起腿,“嗯。我累了。”这手机一拿起来才发现少飞又有讯息,“恐慌症发作没有预期,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会发作,只知道他讨厌上山所以应该去了山上发作几率会高一些。但他带你去了,你还觉得自己跟他其他收藏起来的小明星并无不同吗?”羡安看着那一串文字,良久,才发现怎么都没听见沈听肆的声音? 羡安心里一慌,连忙抬首,只见那人依旧站在门边,紧紧抓着门框。背上衣服早湿了一大片。“沈明公,你还好吗?” 羡安走到了他身边,看着他的侧脸,沈听肆瞪着门外,眼神涣散,双唇紧紧抿着。 羡安绕到了他面前,勾着他湿润的脖子踮起脚,吻了上去。 沈听肆浑身一震,重心朝后了几步,随后稳住了,抱紧了羡安。羡安未停下,一个吻越来越深,沈听肆似头颅顶穿了黄梅天,满头大汗,那湿润却慢慢变得旖旎,潮气和了春意,满地泛滥春泥黏黏腻腻。 隔日在大好天光里,羡安醒了。 沈听肆坐在那张沙发上看着手机,一听见动静便望了过来。脸上神情一如既往,“总算醒了。你还真能睡。” 羡安打了个呵欠,“我很累当然能睡。你没睡?整夜没睡?” 沈听肆摇摇头,“睡了。托你的福睡得甜。”羡安仔细看他脸色不错,确实不像一夜未寐。 “醒了就快点洗漱,我们该走了。”沈听肆又道。“去哪?” 他拿了张园区地图走了过来,指了指上面的某个地方,“瀑布。”金主要看什么就看什么羡安毫无意见。 二人先搭了接驳车到了瀑布边,水声大得听不见其他声音,人经常到瀑布修行,在震耳欲聋飞泻而下的水柱之下内省,观自在。 唯有耳不灵,眼不明,才能认真听见内心。 羡安望向了身旁的人,看上去状态不错,抬头看着水流,嘴角微微弯着,他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羡安不禁想,却没注意到自己在瀑布之下竟是满脑子沈听肆。
第23章 恐慌症 一个人该有多寂寞,才会在触碰到他人体温是泪流满面?该有多孤独才会在与人那般紧密交合时泪流不止?羡安不懂沈听肆的眼泪,不懂他紧紧抱住自己时想着什么。 背着沈听肆,羡安上网查了一下关于恐慌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俩在山上的餐厅吃着饭,自助式的,沈听肆正好要离开座位去取餐,羡安便自告奋勇说要留下来顾东西。 查了一下,羡安这才知道恐慌一次次的发作都会带来将死的感受。浑身冒汗、抽搐,心跳加快,忽冷忽热,身体在健康且意识清醒的状态进入了鬼门关,恐惧吞没理智,再严重一点,甚至可能出现人格解离状态。 终其一生都畏惧下一次发作的到来。 如此这般,羡安便能理解他的泪,那是从孤独死亡边缘回到人间,触碰到温暖而落下的眼泪,大难不死的救赎。 还记得以前,羡安带兵在塞外跟边疆异族进行一次战争。 部队里有个新兵,第一次到塞外征战沙场。初生之犊不畏虎,一上了战场势如破竹,也就一下子成为了敌军的靶子。 好几次生死擦肩,最后一箭险些穿心,沙场上总是需要一个鲁莽不怕死的士兵,那根穿心箭没能穿心,插进了胸口带着的烟袋里。大难不死,羡安记得那孩子哭了一夜。 临死前,人都看见了什么?总归觉得死后会后悔,总觉得这辈子太多没做好的。 而沈听肆没有上战场,却每天都得与生命拔河。 他知道自己不会死,也知道周围并无危险,但依旧控制不住去害怕去畏惧,大脑也依旧持续传达死亡讯息。 羡安面临过死亡,他知道那种恐惧。 因此更加无法想像每一天都必须跟那样的感受拔河,该有多么痛苦? “羡安,不用顾东西,快去夹菜。”沈听肆端了两个大白盘回来,盘子上放得满满的。 羡安看了一眼,只感觉肚子的确饿了起来。让一个人克服恐惧的方法是什么?羡安知道一种是直面恐惧,士兵们都是这样训练的,但同时也因为如此,战场上有不少士兵都会出现所谓“解离”现象。他们会让自己变成旁观者好减缓杀人带来的恐惧与罪恶。显然忽视恐惧根源而直接硬干欺骗自己并不害怕那不是长远之计。 羡安拿着白盘,又想着自己又是何必蹚这浑水?沈听肆……想起他满脸又是汗又是泪,羡安心里一紧。掀开了盛装餐点的盘子,香气冲了上来,顿时什么烦心事都抛开了,果真民以食为天。这么解释起来,也许恐惧根源根本没有探究的意义,主要是如何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羡安夹了满满两个大盘子,回到了沈听肆身边。 “沈明公,这真的随便吃吗?现代人可真是粮食充足,都充足的可以浪费了,我刚刚去后面那里看见好多人没吃完,垃圾厨余堆得山一样高。” 沈听肆笑了笑,“人心不古。” “拿多少吃多少,我是绝对不会浪费的。” “饿过肚子吗?”沈听肆问。 “当然饿过啊,我之前带兵,常常陷入粮荒,攻不破人家城门,天天饿着。”羡安道,“以前吃的也粗糙多了,哪怕生在宫廷,当时的技术与香料也难以煮出现在的味道。” “古人感叹现在,现代人却总想着回去古代看看。”沈听肆笑道,“穿越剧情一大堆。” “我也喜欢以前多一些。”羡安道,“哪怕现代好,以前苦,可对那个时代难免就有归属感。” “也许你会慢慢喜欢上现在。”沈听肆答道,“时间久了,故乡都会变异乡。在这里找到能共度一生的人,在事业上取得成就……种种的,都能让你变得更加喜欢这里。” “那你呢?你有越来越爱这个世界吗?”
第24章 不要多嘴 沈听肆陷入了沉默,他不说话羡安就使劲啃鸡腿,吃得满嘴油亮,而后听见他款款道,“也许?” 羡安抬首,撞进了他的眼眸。那双眼含笑,眨眼间便把温柔倒了出来,到处都是。 羡安一怔,“也许?因为我?” “我收回前天说的话,羡安,你的确跟他人不同。对我而言,你并不是一个…… “但我始终不知道你的不同源自何处,也许是因为你很勇敢吧。你有害怕的事情吗?自己一个人突然来到现代,不怕吗?” 羡安摇摇头,“怕就没用。该发生的都会发生,怕只是怕,惶恐忧虑不安焦急,那些情感生而为人有也不奇怪,但是没有用。哪怕我害怕又担心,成天惶惶,我一样回不去我的朝代。 我只是很早就看明白人只能朝前看。沈明公,没什么比回忆还要可怕的了。” 沈听肆感到有些兴趣,扬起眉,“回忆很可怕吗?” “可怕。美好的就让人耽溺,不好的就让人畏惧。”羡安用吸管搅拌着咖啡,这咖啡还是沈听肆替他冲泡的,那咖啡机过于先进,羡安操作了几次喷的到处都是。 沈听肆撑着头聚精会神听他说着,羡安吸了口咖啡,又道,“人类是一种靠着‘经验’去判断未知未来的动物,可一辈子这般长,未知总比经验还多,因此活下去的办法只有不停尝试,不停向前。 许多人常常抱着一些曾经就伫足,对于前方感到害怕,抱着过去受过的伤不愿意迈步,生命是把火,未来是看不见道路的山洞,拿着火把却不往前照亮黑暗,而是蜷缩在明亮之下臆测暗夜有鬼,走不到天亮就烧光了生命,多可惜。” “的确可惜。”沈听肆点点头,“我便是特别仰仗经验的那类人。我只去我去过的地方,跟我知道的人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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