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星河还在震撼间,江平野却是扫兴开口:“如此容貌,太过惹眼了。” 盛星河一听,略略有些不悦,心下想还说自己没自卑呢,这就开始编排他爹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此行是要做侍女的,而且不是说那贺城主最为好色,万一看上他爹怎么办? 君华一笑:“我自然考虑到了”。 他手中拿着上妆的工具,又上前在他爹脸上轻画几笔,也不知是如何修饰的,等再次移开时,那张惊艳的脸顿时变了一个样。 说不上不好看,但五官组合在一起,却是变得寡淡无味了些。 只能说勉强列入清秀之列。 盛酽揽镜看了一眼,不悦道:“既然是要扮丑,为何方才还给我上那种妆?” 君华在他身前微微侧头,摆出个无辜的表情:“因为我想看看,修真第一的美人,女装到底能有多惊艳呢?” 他眉眼愉悦,“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龌龊之徒!”盛酽气得呼吸快了几分,被修饰的寡淡脸上满是怒容,他斥骂了一声。 君华舔了舔唇:“我的荣幸。”
第二十七章 翌日,天光刺破云层,洒在梨花洲开得如烟似雾的花树间。 天色尚早,雪白的梨花枝头还坠着颗颗晶莹露珠,水波浩渺,青船画舫停靠在岸边,随着被风吹起的道道涟漪微微摇晃。 热闹了一夜的街道人影寥落,春风楼檐角的花灯熄了烛火,随着彩绸一起安静垂落。 忽然,巨大的气流声喷洒,带得花灯彩绸摇晃不止,枝头露珠簌簌掉落。 一艘十来丈长的飞舟缓缓从春风楼后院升起,遮蔽了天光,投落下一层浓重的阴影。 飞舟的甲板上人头攒动,周围站满带刀持剑的护卫,个个威武精壮,气势不凡。 在排队上船的一群珠翠莺燕间,四个相貌平凡的侍女跟在几个花仙身后,低眉顺眼,唯唯诺诺。 “等等”,身前一个管事拦住去路,几个护卫的目光投了过来。 君华换了那身绛红衣裙,装扮艳丽,他摇着团扇上前,附耳对那管事说了些什么,盛星河眼角余光瞥见那中年男人伸手摸了一把君华腰肢,然后笑得暧昧,将众人放了进去。 嘶,这中年管事肥头大耳,君华口中的交好,竟然是以这种方式?这都能忍? 盛星河不由打了个寒颤,心里佩服,见君华似朝他的方向看来,忙敛眉屏息,做鸵鸟状。 飞舟上房间窄狭,几人挤在一间房内略有些局促,一进门,君华便在房间四周贴上了奇怪的木牌,布下结界。 盛酽顶着张寡淡如清水的脸,行止间却仍旧有种莫名的韵律,让人忍不住侧目相看。 他环顾房间一圈,然后目光停在君华身上,许是也看到了方才的情景,难得没有对他摆脸色,而是低声道:“辛苦了。” 反而是君华露出讶异神色,定定看了他一眼,少顷,兀地笑了:“不过是被人摸了一把,皮不疼肉不痒,什么自尊自爱,那是你们高高在上的正统修士才会考虑的事,盛酽仙君不必因此和我客气,倒是折辱我这个魔修了。” 盛酽难得的一点好声气,被他这阴阳怪气的话又给呛没了,当下眉目一横,轻哼一声:“果然是不知羞耻”。 而后一甩衣袍,自顾自坐在桌边饮茶,懒得看他一眼。 君华见他如此,反而笑得更为真诚。 默默站在一旁吃瓜的盛星河,觉得这魔修八成是有抖m倾向。他爹好声好气跟他说话不稀罕,偏要人给他甩脸子。 不过,他回想起书中对邪魅魔尊过往的寥寥描述,似乎君华是前任魔尊在销魂窟宠幸一名魔妓时不慎留下的种。 销魂窟是北夜魔门妓院之称,前任的魔尊之位斗得厉害,魔尊的几个儿子几乎都在争斗中陨落,现在留下的唯一一个儿子也因中毒而根基受损,寿元有限,若非子嗣凋零,君华这出身卑贱的私生子也不会在十六岁那年被领回魔门圣殿中。 这么一想,他扮女装倒是情有可原。 若非看在他是个女子身份,光是还活着的魔族少主便容不得他。 盛星河理清前因后续,对这魔修倒是有些许同情了。 啧,别看日后是酷炫狂霸拽的邪魅魔尊,小时候也是个小可怜嘛。 许是他的目光过于明显,君华侧头看了过来。 那一瞬间的眼神竟格外阴冷黏腻,如同毒蛇一般。 把盛星河吓了一跳,往江平野身后躲了躲,那点同情瞬间烟消云散。 自己也真是昏头了,就凭对方的狠厉手段,十个他都不够对方玩的。 还不如可怜可怜自己,盛星河哀怨地想,在他爹那他到现在还是不举的呢! 飞舟不断提高,继而摇晃一瞬,开始缓缓行驶。 盛星河躲藏的方向恰好靠着房间唯一一处开的小窗,他下意识回头往下看了一眼。 却见春风楼偌大的后院一处围满了人,越过一颗颗脑袋,正中躺了一个肥胖身影。 看清那张脸时,盛星河心里一突,那分明是刚才还趾高气昂、摸了君华一把的管事。 可对方现在面色青白,七窍流血,分明是横尸院中! 而凶手…… 盛星河感觉后背有些发毛,僵硬转身,越过身前江平野的肩膀,对上了君华的视线。 对方勾了勾唇角。 盛星河如同受惊的小猫,差点原地一跳。 江平野感受到身后少年不安的情绪,肩膀往外一侧挡住了魔修的窥探,眼皮一抬,冷冷看着对方,暗含警告。 “呵,你倒是好福气”,君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然后朝着桌边走去,懒懒坐在盛酽对面的椅子上。 “离明光城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程,劝你们还是抓紧时间休息,后面还有一场硬仗呢。” 盛星河听他这话,目光不由自主移到了那张床榻上。 托这魔修的福,他前两晚都没有好好睡觉,虽然修士打坐即可,但盛星河习惯了同凡人一般睡眠,不然总觉得浑身疲惫。 江平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主动道:“你躺床上休息,到了地点我再叫你。” 盛星河顿时看向他,极度困乏下情绪起伏较大,当下差点被感动到热泪盈眶。 他决定从今天起换掉渣爹的称呼,从这一刻起改为小师弟。 只要不触及他爹,你就是我的好兄弟! 一旁的盛酽被江平野这话提醒,后知后觉发现小孩的确没有好好休息,加上他身体又不好,这可要不得。 于是忙起身,将盛星河拉到了床边,柔声道:“你先休息,就算没有江师弟叫你,还有我呢。” 说着,暗暗横了一眼江平野,只觉此人手段倒高。 如此贴心小意,换一个涉世不深、单纯天真的人,岂不要被他骗了去? 不行,绝不能让他得逞。 盛星河在他爹爱的注视下,终于躺进了柔软床榻中,舒服地忍不住轻叹一声。 然后便见他爹为他盖被,剩下的,便尽数消失在垂下的眼皮中。 盛星河这一觉睡得格外惬意,被唤醒时,还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感。 他睡姿向来奔放,当下顶着一头脑袋的乱毛,表情迷糊,身上淡蓝色衣裙还压出了道道折痕,由君华亲手修饰的一张其貌不扬的脸,也挡不住骨子里的那股娇憨懒散。 盛酽看了怎么都觉可爱得紧。 他伸手捏了个净身决,又帮小孩整理好凌乱的头发,耐心细致,动作温柔。 若以前谁跟他说他盛酽会这般服侍一个人,他肯定要提剑打落对方门牙。 但现在对着小孩做这些琐事,他却乐在其中,内心有种满足感。 不过落在其他人眼中,却是变了一个味。 君华的目光如果能化为实质,怕是要将此刻坐在床边的小少年万箭穿心。 迷迷糊糊的盛星河就在这炙热的目光中彻底清醒过来,恰好盛酽正准备帮他穿鞋。 盛星河忙一缩脚,迭声叫唤:“别别别,师兄,我自己来。” 众目睽睽下,盛星河自己穿戴整齐。 他顶着几人的目光,只觉面上有些发热,假意借着整理衣领,背对了过去。 心想他爹怎么还把他当小孩啊。 “星河仙君真是好大的福气,能得第一美人如此服侍,真是令人艳羡啊。” 偏偏,那魔修阴魂不散的声音响起,让盛星河想埋头装死都不能。 幸好,他爹帮他开口怼了回去。 “这是我乐意的事,如果换作阁下,我只会一剑捅过去,这福气、你还要吗?” 君华一时没了下文。 盛星河心里暗暗叫好,果然只有他爹能治这魔修。 他拍了拍脸,待面上热意消散,这才重新转身,问:“已经到明光城了吗?” 盛酽点头:“快到贺家了,准备下飞舟吧。” 盛星河好奇,踱步到小窗边探头一看。 透过缭绕的浮云,只见一座格外宽广的城池缓缓展开,四通八达的街道上人头攒动,房屋鳞次栉比,最引人注目的是各家摊贩前摆放的灵光熠熠的法器,数量繁多,从高空看去,像是各条街道都流动着一条曲折的璀璨星河般。 “竟然有这么多的法器?”盛星河不由开口。 “明光城是炼器之城,几乎聚集了仙门最顶尖的炼器师,靠近街道的房屋全都是法器铺子,除了这些明面上的,还有更多不抛头露面的大师,需要修士亲自登门请求炼器。” 回答他的,是抱剑倚在窗边另一侧的江平野。 他的容貌同样也被魔修装饰过,许是挟私报复,原本的水色薄唇被涂厚了些,凌厉的剑眉也拉长了眉尾,往下耷拉,加上他惯常的冷面表情,以及一身不搭的女装,怎么看都是一个苦大仇深的粗使侍女形象。 盛星河唇角动了动,好险忍住没笑,为了掩饰,开口赞扬:“嗯,你倒是懂得不少。” 江平野抬眼看了下他,忽然朝他伸出手,在盛星河忍不住后退时说了一句“别动”。 盛星河下意识照做。 然后见那只没有经过掩饰的、筋骨分明的手伸向脖颈,压平了他方才靠在窗边时不慎翘起的一角衣领。 他轻轻道:“我也可以”。 “什么?”盛星河的注意力都放在他手上,偏偏他声音压得又轻又低,如同呓语,一时没有听清。 “没什么”,江平野收回说,状似如常道,“我说贺家到了。” 盛星河闻言便朝窗边看去,没有再追究方才那话。 江平野暗中提起的心这才放下,苦瓜脸上略露出些懊恼表情。 不过盛星河此时光顾着看飞舟下方的贺府,完全没有注意到。 贺府几乎占了半个明光城,飞舟只停在了最外一层的院落中,再往里看,却是像看进了一团迷雾中,如何也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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