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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须归

时间:2024-02-17 06:00:23  状态:完结  作者:麻辣烫多醋

  “主子,咱们吃饭睡觉如厕搓澡,高祖皇帝他们是不是都看得到?”

  “不能……吧?”

  “主子,高祖皇帝他们……”

  “你能把嘴闭上么?”

  “哦,那主子……”

  “闭嘴。”

  “哦,那……”

  “敢再说一个字试试?”

  “……”小安子知趣地闭紧嘴巴,气鼓鼓地瞪着身边人,什么嘛,他主子明明自己也怕得很,刚才在城里还不叫他买照妖镜跟护身符。

  慕容胤就算不怕也叫这小子问怕了,什么半夜从皇陵里出来,不活见鬼么?

  “殿下,殿下!”

  远远听见背后有人呼喊,他应声回头望去,正见一个年轻人背着包袱匆匆赶来。

  来人气喘吁吁奔到近处,看模样弱冠上下,一身内监衣饰,身材细瘦,长得眉清目秀,“奴才……奴才总算赶上了,殿下离宫,好生匆忙。”

  慕容胤一脸疑惑,“你是何人?”

  对方愣了愣,回过神来急忙放下包袱,跪倒在地,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奴才曹德,拜见殿下。”

  “你是曹德?”慕容胤傻眼,曹德伺候了他二十多年,分明是个拱腰驼背,满脸皱纹伤疤的丑奴,不曾想,年少时竟是这般模样么?

  曹德见主子生疑,本就悬着的一颗心,越加没了底气。

  他自小入宫,家中贫穷,性子又怯懦,原以为只要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做事,就能在宫中好好过活,若是走运,说不准还能分到哪位主子宫里去。

  可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与他同来的伙伴,伶俐些的都到各宫伺候主子去了,剩下的也陆续转去其他司局,只有他依然留在浣衣处,干着最低贱辛劳,没人肯干的活计,还要受管事的欺辱打骂。

  他以为这辈子也就这般到头了,谁想,前几日忽听掌事公公说,六皇子殿下指名要他,虽然知晓此事的人无不冷嘲热讽,说那寒露宫比得浣衣局还不如,可他依然高兴得整晚睡不着觉,在宫里有了主子,就是有了靠山,有了靠山,他就不再是任谁都能欺负的那一个。

  只是瞧殿下神情,莫非想要的不是他?

  也对,他哪来这个福分入皇子殿下的眼,定是掌事公公弄错了。

  这么一想,他只觉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满心失望却又万万不敢表露分毫,“回殿下,奴才……奴才是叫曹德,奴才进宫时叫曹芥,领奴才入门的公公说草儿太贱,叫奴才改叫曹德,自那以后,奴才便叫曹德了。”

  慕容胤乐了,当年他身边那个曹公公叫他最满意的地方就是惜字如金,从不废话,想不到少时竟是这样一只能说会道小麻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好得很,往后叫回你的本名。”

  曹德听主子这般说,更加迷惑,“殿下……当真要收了奴才么?”

  “你不愿意?”

  他观主子神情认真,语气郑重,知晓对方并非玩笑,大喜过望,连连叩首,“愿意,愿意,多谢主子,多谢主子!奴才定然尽心尽力,好生服侍主子!”

  慕容胤叫他这高兴劲儿闹得老大不好意思,“莫急着高兴,跟着我,受罪的时候说不准还在后头。”

  小安子的大名叫他从内官名册上勾掉之后,他又在名册上圈出了另外一个人——曹德,之所以没在一开始就把人要到身边来,是他觉得这小子是块料,是穿正五品官服,出入含光殿,执掌内宫第一署的那块料,到寒露宫来只怕耽误他的前程,却谁知,随口一问,才知晓他眼中的“那块料”居然正在浣衣局刷恭桶,倒夜香,并且还已经倒了很多年。

  得,去他娘的前程吧!忍辱负重,刷二十年恭桶,坐李珲的位子,还是跟个没出息的主子,自在一生,若叫这人来选,虽不知他究竟会选哪一个,但事先不知此事便罢,既已知晓,他决然见不得自己人受这等委屈,遭这般罪。

  “主子,奴才不怕吃苦,曹德……不……曹芥可能吃苦了!”

  小安子上前托他,“草儿哥哥,你快些起来吧。”

  主子不发话,他哪敢起来,可抬眼望去,主子已兀自转身,迈开步子径直朝前走去了,只剩两个娃儿,还有两个绿眼睛的壮汉,目不转睛地瞧着他,他实在惶恐,“可……可主子还未叫我起来……”

  小安子皱着鼻子“嘁”了一声,“他忘了,主子记性可差了,往后你便晓得了,难伺候得很。”

  曹芥一听,越加忐忑,他从未在哪位主子跟前伺候过,半点规矩也不懂得,简直怕极了,他小心翼翼在少年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悄声问道,“该如何伺候才好?”

  小安子搔搔脑门,不等他说话,前头已走出老远的人忽又顿住脚,回过头来不耐烦地出声催促,“磨叽什么呢磨叽,还不赶紧走。”

  小安子不以为然地回了他一个鬼脸,曹芥捂住嘴巴,低低惊叫了一声,暗暗在心中记下,主子不喜奴才磨叽。


第59章 家乡

  慕容胤带齐了离宫的最后一件行李,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他回头瞧了眼挎着包袱走在两个小鬼之间的年轻人,不觉心生感慨,说起来,当年这小子究竟是怎么到他身边来的?

  他隐约记得,那是一个深秋的傍晚,他独自坐在御花园的八角亭中下棋,园中忽然闯进一个刺客,刺客头脸上都是血,刚刚冲上步道就被侍卫给拿下了。

  那“刺客”挣扎着要见陛下,索性他手边无要事,又好奇对方所为何来,便宣见了他。

  来人扑到跟前,既未申冤,也不告状,只将本就伤痕累累的额头一下一下结结实实叩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奴才想服侍陛下,为陛下当牛做马!”

  自他登基以来,毛遂自荐的人不少,文官投书,武将演武,甚至后妃也不时弄出些新奇节目惹他关注,但宫人这般胆大包天,却还是头一次碰见。

  他问那人为何,对方答得也很有意思,他说,想找个世上最大的靠山,往后再不用受人欺辱。

  他在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看到的是一副惨淡绝望的神情,与那天傍晚和煦的夕阳,园中茂盛的花草,金光粼粼的水面格格不入。

  他没多说,准了,原因无他,若然不准,惊扰圣驾,这人只有死路一条,而他那天,刚好不想看见死人。

  所幸,之后二十年,他从未后悔当日的决定。

  “什么!那么多夜香全让你一个人倒,也太过分了!”

  “一天要刷几百个恭桶!不累死也臭死啦!”

  “恭桶好刷吗?主子们每天都出恭吗?”

  慕容胤闷头走在前头,听着身后小鬼唧唧歪歪,说来说去也绕不开“恭桶”俩字,忍了几忍才没转回去将人捞起来胖揍一顿,谁能有他别扭?手把手伺候他衣食住行半辈子的,是个刷了半辈子恭桶的人,能他娘的别提“恭桶”了么!

  裴公子并不是在同某人置气,他也清楚三皇子是在利用他拉拢裴氏,他同对方未尝没有自己的目的,只是目下还有一件事,母亲近来古怪得很,而更古怪的还有那位蒋家小姐。

  莫说裴景熙意外,连一向对家务事粗枝大叶的裴老爷也意外得狠,先前与伏家的亲事都说了一半了,夫人突然改变主意,嫌弃人家姑娘不识礼数,如今蒋家姑娘已来京数日了,夫人那里竟半点动静也不见,人来之前,心心念念惦记得吃不下,睡不着,如今人来了,居然这般沉得住气。

  他迈进卧房,正见许久未动过女红的妻子坐在灯下穿针引线,专心致志地绣着一件春衫,他以为爱妻体贴夫君,是在为他制衣,裴正寰欣喜万分走上前去,一瞧这花色衣料,全不是他的偏好,顿时失望地拉下脸来,“府中又不是没有绣娘,怎还亲自动起手来,灯光昏暗,莫瞅坏了眼睛,夫人这又是在为哪个孩儿做衣裳?街上有的是成衣卖,何苦受这些劳累。”

  孙氏不动声色将手里未缝好的衣衫随同手中的针线,一并收好,“铺子里卖的成衣哪有娘亲手制的贴体舒坦。”

  裴老爷酸溜溜地哼了一声,新婚之时,还穿过几件妻子做的衣裳,自打孩子出世,他这个丈夫便越加不够看了。

  孙氏见那人处理完公事,回房不上床歇息,反倒在屋中转过来转过去,她好生奇怪,“老爷可是有话要说?”

  裴正寰当然有话,他意有所指出声问道,“夫人近来是否忘了什么事情?”

  孙氏愣了愣,“老爷说的是?”

  “还能说甚么,三儿的婚事啊,旬日里夫人最是心急,蒋家小姐,夫人可看过了?”

  孙氏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见丈夫面露诧异,忙理直气壮解释道,“急甚么,我们这般心急,好似巴结他们一般。”

  儿女之事,裴正寰一向全凭夫人做主,夫人这般说,他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爱妻性情较以往好似变了一些,叫人摸不着头脑。

  孙氏并不像丈夫所想的那般性情转变,她只是放下一桩心事,又有了另外的心事。

  自那日街上遇见六皇子,口没遮拦跟人说了一通没边没际的气话之后,她这心里就越加不是滋味,这些日子更是一闭上眼睛就想起那竖子强颜欢笑朝她道喜的模样。

  她虽埋怨六皇子将他三儿引入歧途,可那小子原本不也是个孩子么?如此年幼,他能懂些什么呢?

  她偏爱自家孩儿,便将所有错处都往别家孩儿身上推,实在没有道理。如今是皇后娘娘不在了,若是娘娘还在,哪能坐视亲儿受这般挫折委屈。

  她越想越无法释怀,亏她自己也是个做娘的人,一片怜子之心不假,却光怜了自家孩儿,还理直气壮拣个没娘的娃娃来撒气,先后娘娘若是在天有灵,不知该是怎样的愤怒伤心。

  裴正寰脱了外衣躺上床,见自家夫人仍旧坐在灯下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出声呼唤,“天色不早了,夫人还不上床歇息么?”

  孙氏闻声回过神来,也放下端在手中的针线笸箩,宽衣就寝。

  裴老爷怀中搂着爱妻,心里还在计较那件天青色的绣罗衫没有自己的份儿,“夫人心血来潮,又替哪个孩儿做衣裳呢?”

  “嘁,一把年纪还吃孩儿的醋,明日给你也做两件便是。”

  “为夫已许多年未穿过夫人手制的衣裳了,往后莫再替那帮小子操劳,他们长大成人,有了妻室,还怕无人关爱么?”

  “那老爷是在埋怨为妻对老爷不够关爱了?”

  “哪里,哪里,是为夫忙于公事,时常疏忽了夫人。”

  孙氏心有戚戚,她这个主母做得并不称职,年轻时把着后院,不许老爷纳妾,不单京中传她善妒,连公婆也履有微词,好在丈夫对她一心一意,事事依从,她也尽心尽力替裴家养育了众多儿女,这才堵住族中长辈的嘴巴。

  毒蛊一事,家中已查出些许眉目,万没想到竟会扯到二妹的身上,当年她怀着三儿回家省亲,父亲醉酒信口开河,竟要她将二妹带去相府,叫夫君收入房中,纳为妾侍,姐妹共侍一夫,也免得她在府中无人帮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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