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枭不清楚燕都有没有一位姓风的乐师,自然也不会信他的鬼话,但他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不假,他爹曾发过誓再不踏入中原半步,如今亲自前来,教中必定有事发生,“你多加小心。” 慕容胤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若遇难为之事,可持我令牌前往燕军西北大营找封老将军,以防万一。” “你不怕我拿着你的令牌呈给突厥人,破你燕国大军?” “当然怕。” 厉枭毫不客气将信物收入怀中,“后会有期。” 慕容胤点头,“保重。” 余下几人见少主随老教主离去,也忙互相搀扶,与众人拜别。 “罗姐!” 罗蕊摸摸满眼不舍扑上前来的少年,“姐姐的本事都教给你了,待你学成,就算武功平平,也能杀人于股掌之间。” 小安子摸摸口袋里豢养的毒虫,垂下脑袋,“我学罗姐姐的本事,是觉得虫儿有趣,不是为了杀人……” 罗刹女瞥眼那位一贯心慈手软的王爷,有主若此,无怪教出的小奴这般天真,她妩媚一笑,“随你,我走了。” 老药农取出一早配好的药材连带药方一道送给崔老头,“老哥,你所练武艺刚强无匹,此道克敌,却也损身,这是我与先生一道研制的药方,你定时服用,善加调理,老来修身养性,长命百岁无虞。” 崔老头接过药包,好不别扭,他一生杀人无数,人人盼他早死,哪曾听过长命百岁之说,吭哧半晌才憋出一句,“多谢。” 活死人扛着尚未苏醒的鬼面,瞧了眼身后瞪圆两眼的小鬼头,他伸出舌头朝对方做了个怪脸,成功将人吓了回去,早该走了,他嗅惯了死人的气味,这里生人太多,还到处弥漫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情,叫他一直挺不习惯的。 慕容胤叫住大步离去的长者,“厉前辈。” 深感挫败的天渊教主不耐烦地顿住脚,厉枭回头正要问他还有何事,却见那人匆忙赶上,对老头子神神秘秘耳语了两句,父亲听罢,神情更加古怪。 “爹,他说什么了?” 老爹虎着脸斜了他一眼,理也不理,但出人意料的是,父亲眼中怒气却较先时更去几分,那个家伙到底是怎么把他老子哄好的? 厉天行心中五味杂陈,那小子对他说,他少时有奇遇,机缘巧合拾取一身内力,未曾勤修苦练,也非天分使然,武学一道脚踏实地方是正途,故而他从不曾自诩武林中人,更不敢妄加卖弄,辱没师门。 哼,原来如此,他还道世间真有奇人,小小年纪便有此修为,三十年前他服得是天玄正宗的功夫,三十年后服得是天玄宗门下弟子的磊落胸襟。 天渊教一隅之地,到底比不上中原武林人才辈出,那小子若果如他所说不曾勤修苦练,又哪来一副钢筋铁骨硬扛他三成内力,有此造诣,为人却虚怀若谷,体贴入微,难怪枭儿来了一趟中原,就瞧不上突厥大王子了。 厉枭好奇心作祟,明知会挨骂却还是忍不住一路追问,“爹,他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老教主装出一脸不快,“说叫老夫有空去燕都做客。” “那爹你去吗?” “看心情。” “……”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慕容胤立在山岭上,望着渐行渐远的友人,叫两个眼泪汪汪的小鬼闹得心里也不好受。 “主子,漠北离燕都是不是很远?” “是很远。” “那我们还能再见到罗姐姐和厉少主他们么?” “会的,回去吧,大战在即,他们离开也好。” 年关里的盈盈喜气稍稍冲淡了纷纭的战事带来的紧张气氛,军中奏报尚未送到御前,荆州大败的消息就闹得都城人心惶惶,加上北面蛮夷大军压境,这个年实在没有一家过得省心。 随行的小厮提着手里满登登的年货,望着前头兴致不减仍在跟人讨价还价的主子,“爷,够了吧?府上过年又无宾客往来,买这么多,咱吃得了么?” 男人回过头来,将憨直的小厮引到背人处,“傻孩子,你不懂,如今兵荒马乱,东西能备一些是一些,常言道,有备无患。” 小厮挠挠头,“爷想得周道。” 男人叹口气,他生来是遭罪的命,怕只怕这八年将后半辈子的福一股脑都享尽了,瞧这世道,以后的日子还真难说,“等会儿啊,再去买两匹好布,给少爷做件袄子,腊月门里冷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小厮笑说,“少爷大户人家,还能没有袄子穿?” 孟子青听得直摇头,“王老爷显见是个不管事儿的,少爷一天天钻营大事,也不懂得料理自己,昨个儿夜里咳得一宿没睡,我不心疼他,谁心疼他。” “有爷惦记着,少爷有福。” 小厮着意奉承,他听来也高兴,若说半点私心没有,也不尽然,没心没肺的小王八蛋穿着他给制备的衣裳,闲来无事总要想想他这个人。 “逛了一天,爷也累了,不然去前面的留香居喝杯茶,歇歇脚吧?” 喝茶歇脚倒是正该,这一天东买西看可把他累坏了,但留香居孟子青不大爱去,饭食分明还没有对面寮棚底下烧的大锅菜可口,东西却贵得吓人,可偏偏那冤家甚是喜爱留香居的桂花酸枣糕,他斟酌一瞬,“就依你,走吧。” 小厮在前领路,跑堂拿了赏银,径直将主仆引向楼上的雅间,“孟爷,还是老样子,一壶茶,一份桂花酸枣糕给您装好?” “先这些,旁的若要,我再叫你。” 孟子青在扶梯旁顿住脚步,他瞧见两个形貌粗犷的外邦人一前一后跨进大门,一人方脸高额身后结一条粗黑长辫,一人瘦削猥琐,左耳还比常人少了一半,他下意识蹙起眉头,“小二,蛮夷在边境作威作福,怎么城中还有外邦人进出行走?” “不瞒孟爷,边境打起仗来,商市关闭,反倒是这些胡商大发横财的好机会。” “若只是胡商也就罢了,万一是敌方细作,任由他等来去自如,岂非防不胜防?” “孟爷说得是,不过那两位已在京都跑货跑了年余,是咱们留香居的常客。” 孟子青摆摆手,“我也就是说说,军国大事自有官府操心,咱们这等升斗小民踏踏实实将日子过好就是了。” “孟爷是个明白人。” 孟子青眼瞧着两个外邦人照直走进走廊另一侧的天字号房,“看不出,这些外邦人还是豪客?” 小二笑说,“与咱们京都的豪客比,自然差得远,既然是跑货的,难免要认得几个有头有脸的老爷。” “好了,你去忙吧,有事我再叫你。” 小厮将手里采买的物件放在一旁,“爷,我去瞧瞧茶沏好了没有。” “得,你去吧。” 小厮应了一声,忙不迭转出门去,孟子青小坐片刻,忽然想起小王八蛋近来伤风咳得厉害,该再要些蜂蜜带回去炖梨才是,这么一想,他起身步出雅间,匆匆迈过走廊,途径那扇天字号的雅间,却堪堪听到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咳嗽。
第109章 当朝五皇子 “殿下身体欠安?” “略感风寒,不妨事。” “二王子这边一切准备妥当,就等殿下做决断。” “李俭,你去外面守着。” 孟子青心头一跳,连忙不动声色闪进隔壁的厢房,悄悄掩上门扉。 眼见从门内出来的果然是李俭,孟子青把着房门,心中的疑惑不觉更深了。 方才凑巧经过,房内三言两语,听得不甚分明,但他晓得,王家是做买卖的,那两个外邦人又是跑货的胡商,既然都是商人,谈生意也不足为奇。 他在空荡荡的厢房中不自在地来回走了两趟,这会儿出去肯定给李俭撞个正着,待在这里又无所事事,早知道这样,刚刚就大大方方给人撞见,顶多给小王八蛋逮住骂一顿,也省得此时猫在这里躲躲藏藏。 不过转念一想,王罙从没跟他说过家里究竟做的是什么买卖,是米粮,毛皮,还是首饰,香料?他心里好奇,想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奈何房间的隔音太好,纵使把脸贴在墙上,隔壁的声音也听不见一丝一毫。 正扫兴之际,忽闻身边那扇橱柜上传出响动,他轻手轻脚上前挪开上头的摆件,冷不丁叫突然窜出的大耗子吓了一跳。 他想到什么,放下东西,伸手在破损处拗开木屑和墙灰,竟原来隔壁墙上也背靠背镶着这么一扇橱柜,还好巧不巧给一只耗子两边咬透了气。 这回是真真正正瞧见小王八蛋了,还是那副人模狗样,就是一脸病容,气色不大好,一看就知道昨天叮嘱他吃的药,回去又没吃。 “殿下还在犹豫什么,要知道,机不可失啊。”半只耳的外邦人嗓音低哑,话里有话。 “怎么,汗王比我还心急?合作之前,你们不如先说一说,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不等孟子青想明白汗王是哪家老爷,又听那半只耳笑道,“殿下还是这般谨慎。” 殿下?哪门子殿下?他越听越糊涂。 “汗王扬言三月之内必取燕都,却又在这个时候让你们来跟我谈合作,我倒不知是何用意。” “殿下是我主信任的朋友,只有殿下做了大燕之主,两方才能各取所需,真正结万世之好,殿下既然直言不讳,我也只好开门见山。我主自来仰慕中原文化,主张以和为贵,此次出兵并非我王本意,实乃联盟内其他部落众人一心,殿下也知道,天寒地冻,草原上谁都不好过。我主所求不多,只要燕北凉州、沙州、灵州、合州、岷州、渭州、庆州,原州、伊州、洮州十州之地;每岁黄金、白银、生铁、茶丝;两国边境永开商市,互通有无。” “要我燕国十州之地,好大的口气啊。” “明人不说暗话,这十州之地看似辽阔,不过都是些荒无人烟的戈壁沙丘,地广人稀,燕人一贯看不上的,赠予我方又有何妨?至于其他,殿下为人一贯大方,想来也不会亏待朋友。” “那你说说,这一次咱们该怎么合作?” “殿下有经世之才,又负凌云之志,少的只不过是一个机会罢了,二皇子已率领我部高手抵达城外,三日后冬狩大礼,可助殿下一臂之力将老皇帝一举击杀,待得殿下登临大位,兑现承诺,我部再引兵而退,届时兵祸一除,殿下何愁不能安安稳稳坐享天下?” “不得不说,你的这个计划十分诱人。” “机不可失,殿下还须早做决断,区区十州之地,实在不值一提,非是我危言耸听,若真待大军南下,只怕取的就不只是这十州之地了。” “老头子身边高手如云,你们当真有把握?” “殿下放心,二王子带来的力士个个以一当百。” “你又能保证事成之后,突厥当真守信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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