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手下这光滑乌黑如绸缎般亮泽的长发,是他一手养出来的。 这个人也是。 都是他的。 压下眼底的躁动,陆千映手指穿过黑亮的发丝,继续平静道:“我不会让你为此冒险。可这个计划有很多人盯着,已经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的了。” 顿了顿,他接着道:“不过你只要跟着季夜云回东齐京城便好,其他什么都不用做。季夜云的蓝颜知己不计其数,却没有一个能长久。只要等到他厌弃你的那一天……” 见西岸渝始终没抬头看他,和他对视,陆千映放下身段,单膝跪地半蹲在西岸渝身前,双手握着西岸渝的手臂,仰头深深凝望着西岸渝,直视着西岸渝的双眸,神情坚定: “我亲自去东齐京城——接你回来。” 西岸渝看着他。 “我想去茅厕。” “水喝多了。” 陆千映:“……” 见陆千映没有松手的意思,似乎一定要一个回答,西岸渝转头看向茶壶,若有所思,“我真要憋不住了。这个是空的吧……” 陆千映表情变换,叹息:“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陆玄祁的事……是我错了。这次之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西岸渝跺跺脚,“我真的要忍不住了。” 陆千映看着他,终于松手。 看着西岸渝逃也似的背影,陆千映道:“我会接你回来的。” 走到门边的西岸渝一顿。 沉默。 过了一会儿—— “啪。”门被甩上了。 看着关上的房门,思索着听到陆玄祁的名字便跳脚的西岸渝,以及临走前那个沉默,陆千映闭上眼,再睁开,眼里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只要时小橙乖乖和季夜云离开去往东齐京城,其他的事他自会另外安排在京城的人推进。 祸乱东齐朝纲,离间东齐君臣。 以时小橙倾国倾城的容貌,就算他不主动做,只要他人在京城,在东齐权贵们眼皮子底下,只要背后有人稍加推动,轻易便能达成。 等这一切都结束后,他一定会接时小橙回来。 书房门外,西岸渝松了口气。 咸鱼也差点忍不住动手打人啊。 — 当晚,春风楼后院一座装饰奢华的别苑中,正在为迎接季夜云忙碌准备着。 春风楼众人一边准备一边八卦着这位大将军: “传言这季夜云是很神奇的一个人,好男色,会冲冠一怒为蓝颜,着实惹出不少事端,但也是出了名的喜新厌旧。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 西岸渝坐在隔着一层纱帘的琴案后,从袖中拿出瓜子,一边悄悄嗑瓜子,一边津津有味的听着八卦,上下眼皮偶尔打打架。 “出身名门,系开国功臣之后,年纪轻轻掌三十万大军,所向披靡……” “年方二十五,十二从军,十三年来从无败绩……” “听闻他治军极严,军纪严明,赏罚分明,很多士兵都吃过军棍。但谁让跟着他能|打|胜|仗呢?这可是战无不胜的军神啊。很多跟着他的士兵和部下都加官进爵,封妻荫子,就算不近人情了些,据说在军中威望也极高。” …… 西岸渝嗑着瓜子:知道了知道了,是个大卷王。 正听的开心,脑袋忽然被敲了一下,西岸渝抬头,就见宁照没好脸色的瞪着他,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瓜子,丢了一块手帕过来:“看看你手指脏的,知道这琴多贵吗?楼主他们马上就要来了,还不赶紧准备。” 话落,瞪了西岸渝一眼,走了。 临走前放下一 杯乌梅浆。 西岸渝擦擦手指,端起乌梅浆喝了一口。 瓜子吃的有点多,嗓子是有点干。 西岸渝又喝了一口。 不多时,永溪城的权贵陆续到场,此时夜色已经很深了,往日这个时候西岸渝都睡醒一觉了。 进来的客人们相互寒暄着,不时看向纱帘后面西岸渝的身影。 最后,陆千映陪着季夜云来了。 西岸渝向门口看去,“……” 陆渣,你家门还是矮了,这都快顶着门框了。 看着身高得有一米九几极具压迫感的季夜云,西岸渝感慨。 永溪城的权贵们起身将季夜云迎进来,让入主坐,一番客套寒暄。 季夜云仍旧是一身利落的黑色胡服,黑色皮质腰带勒出劲瘦的腰,腰间长刀并未卸下,光是看这品质不凡的刀鞘,就能猜测出那长刀出鞘时会是多么锋利。 衣袖被同样黑底金纹半个小臂长的护腕收束勒紧,腕骨劲瘦有力。脚蹬一双战靴走来,带着仿佛能踏碎一切阻碍的力量,然而实际上他脚步声很轻。 墨发披散着,耳边的发丝被一顶镶嵌着深蓝色宝石的精美金冠束起,鬓若刀裁,皮肤冷白,鼻梁高挺,眉目深邃。 季夜云神情十分自在放松,少言寡语,说话调子很慢,举手投足间气定神闲,有着贵族门阀出来的特有的韵味和风度,又有战场上令人胆寒的凛冽肃杀,融合成一种极为特殊的气质——看似平易近人,实则高不可攀。 他在主位落座后,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抬眸向纱帘后看来。 纱帘缓缓移开,盛装的西岸渝出现在众人面前。 满座皆静。 西岸渝这张脸还是很能唬人的。 陆千映看着在坐众人目眩神迷的反应,心底似有烈火灼烧,表情却十分冷静。 他不动声色的看向主座上的季夜云,见季夜云眼里也很快闪过一抹惊艳,心头的石头落地,胸口却格外堵得慌。 陆千映喝了一口酒,示意西岸渝开始。 看着西岸渝,又不由得担心他弹到一半忘了曲子,忽然感觉有些头疼。 西岸渝却格外淡定,开始弹琴。 美人弹琴,自然赏心悦目。虽然琴音实在是不敢恭维,但也没人真是听曲子来的,注意力都放在西岸渝的容貌上。 然而弹着弹着,琴音停了。 众人一边打量着西岸渝,一边等着下文,看西岸渝闭着眼睛,猜测后面会是曲子的高|潮,或者有什么其他一鸣惊人的惊喜,注意力反而从西岸渝的脸上移到琴上,准备侧耳聆听 然而等啊等,等啊等,却听到了西岸渝细微的鼾声。 众人:“……” 西岸渝就这么坐着,维持着弹琴的姿势,睡着了。 陆千映:“……” 季夜云转着酒杯,看着西岸渝,良久,笑了。 …… 原本看美人弹琴,结果看了一晚上的美人酣睡图,那睡得叫一个香啊。 倒也别有意趣。 众人散去的时候,津津乐道,竟有些不舍得。 毕竟能当众睡得这么憨的小美人,也真是有趣又很稀罕。 陆千映自然挽留,众人半推半就也就留宿春风楼,被陆千映安排去其他别苑继续消遣。 “也不知道季夜云到底生气没生气。”众人都走了,西岸渝也没醒,宁照看着熟睡的西岸渝扶额:“教的是靡靡之音,他弹成了眠眠之音,唉!” 玉清霜见西岸渝大有一觉睡到天亮的架势,看了宁照一眼,却发现宁照竟看着西岸渝发起了呆。 没办法,他只能自己上前,摇晃西岸渝。 原本坐着睡着的西岸渝轻轻一推就倒,直接躺在地上接着睡,一点醒的意思都没有。 呼吸均匀,睡姿很美。 玉清霜无奈,上前拿出一根银针扎了西岸渝一下,但西岸渝仍旧没醒。 宁照回过神,拦住他,“你干嘛?” 玉清霜:“今夜他有任务在身,这般睡过去,倘若坏了主上的事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陆千映派人叫两人去陪客,留个亲随在此照看西岸渝。 夜深人静,宴会散场。 陆千映带着酒气的身影出现在房间中。 他看了睡得香甜的西岸渝良久,上前轻轻打横抱起,将人送到了今夜特意给季夜云安排的卧房。 — 西岸渝睡的正熟,忽然感觉脸上传来一阵沙沙的刺痛。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一只大手轻抚过他的脸庞。 那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手掌和手指都带着常年使用兵器磨出来的厚茧,触感粗粝,轻轻抚过他的脸颊,便留下大片微小擦伤,西岸渝瞬间成了花脸小猫。 西岸渝下意识的架开那只手,才看清手的主人——季夜云。 “……”季夜云看到自己的“杰作”,似乎也有些意外。 西岸渝打了个哈欠,困。 瞥了一眼季夜云的手指,好粗糙。 全不似仙人的冰肌玉骨。 啧啧啧! 西岸渝微微摇头,一脸嫌弃。 季夜云挑眉。 西岸渝歪倒在床上,顶着一张花猫脸,接着睡。 半夜,西岸渝睡得好好的,忽然一阵失重感传来,咚的一声,西岸渝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迷迷糊糊中,看到床边将他踹下来的脚,以及季夜云那没什么表情的淡淡的面容。 西岸渝:“……” 不愧是你。 无所谓的翻个身,继续睡了。 季夜云靠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拉上了床帐。 陆千映送完人,回到房间,负手看着窗外的景色,良久,眸中一会儿是温柔神色,一会儿却阴鸷冷酷,最后定格在冷酷之上。 一夜未眠,第二日清晨,季夜云动身离开永溪城,陆千映来送行,却没见到西岸渝的面。 季夜云用披风和兜帽裹着西岸渝,打横抱到马车上,眼神里是满足和爱怜。 陆千映镇定如常,没什么反应,谈笑自如,客套送行,目送马车远去。 但在所有人都散去之后,忽然脚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来到楼下西岸渝的房间,沉默片刻,推开房门,里面空空如也。 脑海中不由回想西岸渝淘气的时候、木呆呆的时候、贪吃、贪睡的时候…… 想着想着,被气笑,然后真的笑了,眼底是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温柔。 他在房间里徘徊了很久,最后,想到什么,沉默了。 玉清霜和宁照也不约而同的路过,正好碰上,看到陆千映。 宁照:“季夜云此人危险至极,一旦让他发现时小橙刺探情报……那个笨蛋,那么笨,整天就知道吃吃喝喝讨人厌,他,那个一无是处没头脑的小病秧子,真的能……” 真的能活下来吗? 在京城那样的地方,那个空有美貌的笨蛋,能活几天都是疑问。 他下意识兀自念叨着,玉清霜看了陆千映一眼,将他拽走了。 陆千映神色晦暗,若无其事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关上房门,冰冷的算计通通浪潮般褪去,他捂住胸口,眼底只剩下压抑的疯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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