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轩离寝殿不远,是顾林风日常消磨时光的地方,那里备了很多小玩意儿,他从前养身子的时候出不得门便会窝在明月轩里玩一些小手工。 只是小七,从未进去过。 从前殿下不喜欢他,他只敢离得远远的守着,有时候是在房顶上面,有的时候是在院子里大树的枝丫间,层层叠叠的树叶挡着,他才敢偷偷往里看一眼殿下的侧脸。 如今他竟也获得了进明月轩的资格。 他一定会珍惜这份资格,再听话一些,不惹殿下生气。 明月轩的门关着,小七没敢擅自推门而入,总管只说殿下让他来这里等着,却没说做什么,他不敢直接进去,免得犯了殿下的忌讳。 元喜领着人过来摆饭的时候就见小七直直的站在门外,跟个侍卫似的,眼睛盯着周围一切异常的风吹草动。 ···八成是侍卫当久了,落了些毛病。 元喜打了个手势,后面跟着的人都提着食盒往后退了一步,他上前跟小七打了个招呼,“太子妃在这里站着做什么?” “快进去呀,”元喜说着推开了门,让小七先进,“殿下马上就沐浴完了,您快进去吧,这天儿越来越冷了。” 现在正是初冬,天气虽然晴着,却仍是有些干冷,小七在外面站了这么一会儿,耳朵尖就被冻的红红的,元喜眼尖,见状小声惊呼了一声,“哎呦您这是冻着了?快进去吧,省的殿下待会儿过来了心疼。” ···小七觉得自己可能是冻傻了,他听不懂总管话里的意思。 他本就侍卫,侍卫还怕冻得吗?而且···,殿下会心疼? 小七的手指颤了下,殿下···说不定···真的会心疼,毕竟殿下现在对他极好。 是了,他现在是殿下的房里人,殿下是可能会心疼的。 小七努力压下嘴角的弧度,低着头进了明月轩。 元喜许是真的学到了三福的精髓,趁着顾林风没来的这会儿功夫,小嘴叭叭的说了半天,什么太子妃要注意保养身子免得殿下心疼,太子妃应该再放肆一点这样殿下喜欢,诸如此类。 小七面无表情的在桌子旁边站着,耳朵却竖得老高,认真听着元喜教他的讨好殿下的法子。 虽然有些话他听了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不过只要殿下高兴,这些事都不重要。 顾林风来的时候明月轩里只剩了小七一个人,人乖乖的站在那儿等着他,像个小媳妇儿似的,让人心里一下子熨帖了很多。 “殿下。” 小七身子还没矮下去就没顾林风托住了,他捏了捏自己的衣角,没让殿下使力,自己站直了。 顾林风再看小七仍有些不自在,眼神老是想不自觉的往那块帕子的地方瞄,他使劲闭了下眼,把脑子里那些不合时宜的画面甩出去,在小七旁边的椅子上坐了。 现在还不是玩那些的时候。 顾林风指了指边上的椅子,“坐。” 小七犹豫了一下,挨着椅子边儿坐了。 顾林风又道:“吃。” 明白顾林风的意思后小七噌的一下站起来,他怎么能……怎么能跟殿下坐在同一个桌上吃饭? 上回殿下心情不好带他去清风楼,他就已经坏了规矩,如今殿下才刚觉得他不够乖,他决不能再做些逾越的事。 “属下伺候殿下用膳。”小七小声求道。 桌上的饭菜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小七闻着有些饿,他今天没用午膳就跟着顾林风去了福宁殿,顾林风在太后处用了些点心,他在马车上却是什么也没吃。 但伺候人本就是这样,小七也早已习惯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殿下对他实在太好,他闻着这满桌的菜香,竟也觉得饿了。 顾林风挑眉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坐下吃。” “……”小七讨饶似的看着顾林风,“殿下……” “喊殿下没用,”顾林风扣了扣桌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小七,“你觉得越了规矩,所以不敢坐下吃?” 小七连忙点点头。 顾林风却突然笑了出来,摸了摸他的脑袋,诱导似的,问他:“你遵的是什么规矩?” “下……”小七刚想回个下人,猛然想起来今天的事,又连忙改了口,“殿下的房里人。” 顾林风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又问道:“孤的房里人不能陪孤用膳?” “……”倒也不是不行。 小七最后还是乖乖的坐了回去,只是看起来十分忐忑,一直低着头,却像是头顶长了眼睛似的,顾林风稍微一动他就及时的帮忙夹菜递东西,虽然是坐着,跟站着侍膳也差不多了。 顾林风叹了口气,将筷子放下,果然看见小七也紧跟着放下了筷子。 “……小七,你听孤的话么?”顾林风看着他,表情却淡淡的。 小七抬头看了顾林风一眼,又很快低下去,呐呐道:“听话。” 顾林风刚想说既然听话为什么不乖乖吃饭,就见小七从椅子上站起来跪到了他脚边。 小七跪好了才抬头看向顾林风,眼里满是认真,他哀求道:“殿下待属下极好,允属下进殿,又让属下坐下陪殿下同桌用膳,属下心中感激。” 顾林风眉头逐渐拧出了一条细纹,静静的看着小七。 小七又道:“属下听殿下的话,殿下的每一个吩咐属下都听话,只是……,”小七眼眶红极了,竟是快被逼哭了,“只是属下实在做不到对殿下不敬,属下没办法不时时刻刻留意着殿下,属下脑子里全是殿下。” 若不是了解小七,顾林风真的以为这人是专门来勾他的,话说的那样情真意切,眼里心里全都是他。 顾林风一开始只以为小七是不敢信他,怕自己前脚允他坐了,后脚就翻脸不认人。 毕竟从前……从前他老是打小七,对人也不好。 却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他信自己! 却没法对自己做出任何忤逆失敬的事出来。 他何止是听话,简直乖的不能再乖。 饶是顾林风重活一世,也没法阻挡小七这样的敬意,他想小七确实不知道他自己在孤身边是个什么身份。 因为他没把孤当做主子,他是把孤当成了他的天。 这么一想那些欺负人的心思便都偃旗息鼓了,顾林风把他拉起来,轻声哄道:“没关系,做不到就慢慢来,孤不逼你了行不行?” 小七站在顾林风腿边,低眉顺眼的,他使劲把自己即将要掉下来的泪珠憋回去,哽咽道:“谢殿下……” “殿下……”小七是真的被逼狠了,如今得了顾林风的允准,他顾不得委屈就马上为自己陈情道:“属下真的听殿下的话。” 顾林风点点头。 “属下……属下会乖。” 顾林风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帮人顺了顺气。 “殿下……”小七又叫了一声,想从顾林风怀里出来为殿下布菜,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见殿下轻笑一声。 “娇气!”顾林风说。
第68章 张鄀周的速度很快, 不过几天的时间就跟冯老太爷商议好了婚期,又去宫里禀明了皇帝和皇后。 皇帝还病着, 倒是没说什么,但看着脸上倒是多了些喜色,张鄀周适时将赵由的事说了出来,皇帝盯着他看了好大一会儿。 张鄀周有些紧张,生怕皇帝看穿了自己的心虚,他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故而十分忐忑, 总觉得后背阴嗖嗖的。 皇帝半倚在绣枕上,正就着胡卜的手喝药,黑乎乎的汤汁一点一点的送进嘴里,一小碗药喝了大半炷香的时间。 勤政殿是大理石地面, 被小太监擦的光可照人,张鄀周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的当哑巴,直到胡卜端着玉碗退出去,皇帝才不轻不重的咳了几声。 “周卿, ”皇帝拿帕子擦了下嘴角, 还魂珠的药劲太大,虽说解了一时之困, 他的身子却一直都没养回来,说话显得有些有气无力,“难得周卿跟赵由关系很好。” 话里试探的意味太重, 张鄀周几乎是同时抬了眼看向皇帝。 皇帝半阖着眼,面上淡淡的, 看不出喜怒。 “回陛下,臣与赵总管并无私交, ”张鄀周一脸正气荡然,不躲不避的对着皇帝半眯的眼,“只是臣前些日子听了些话,有些想法,便来求陛下。” “赵总管服侍陛下已有二十一年,从来都是谨言慎行,不曾有过半分逾越,前朝宦党成患,总管一直谨守本分,从不曾言说什么,臣与总管也并无私交。” “只是总管小心了二十多年,必不可能突然就有了对先太后的不敬之心,冯老国公关心则乱,没等查清楚就将人抓去了刑部,陛下也在气头上,总管受些磋磨也是应该的。” “老国公近日人逢喜事精神爽,再回想也觉得那日极为蹊跷,总管一心向着陛下,向着先太后,怎么会说出那样胡言乱语的话来?老国公不想冤枉了总管,又撇不下面子,才来央臣来替总管向陛下求个情。” 张鄀周说着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臣与他是亲家,小女也要嫁到他们家去,这么点儿事儿,臣也推脱不得,还望陛下恕罪。” 他这一番话说得推心置腹,十分真诚,张鄀周说完悄悄在心里骂了句自己,然后就低了头等皇帝的意思。 皇帝盯了他一会儿,眼睛眯了条缝,张鄀周后背挺得直,一幅心中坦荡的样子。 又过了片刻,皇帝才动了动嘴唇,“无妨。” 却没说是准了张鄀周的请求,还是不准? 张鄀周满心疑问,却没敢再多说,又禀报了几件京郊大营的事才告退。 勤政殿内地龙烧的旺,张鄀周出来时额头上已经沁出了薄薄的一层细汗,掀开帘子的那一刻被冷风吹的一激灵,向来粗糙畏热的汉子也觉得有些冷了。 胡卜正在门口守着,见状及时的递给了张鄀周一方手帕,温声劝道:“将军擦擦汗,这热汗被冷风一吹就容易头疼,将军别被吹到了。” 张鄀周顿了下才接过来,又向胡卜道了声谢,他一向觉得用手帕擦汗不是大丈夫的动作,男人就该拿袖子胡乱抹两把了事,京郊大营的汉子们都是这么做的,可此刻向他递手帕的是皇帝的贴身太监。 张鄀周在额头上擦了两把,本来干干净净的帕子上沾满了汗渍,一道道的,饶是张鄀周,也觉得不好意思,他尴尬的向胡卜道歉:“胡总管,真不好意思,您看我这,糙人,我回去再让人买些新的还给您。” 赵由进刑部后,胡离已成了新的勤政殿总管太监,他的徒弟胡卜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了副总管。 张鄀周心道就算赵由被放出来,也不知还能不能重获圣宠,陛下的旧情又能念多久? 胡卜连忙摆手,看上去对张鄀周格外恭敬,“将军不用这么客气,本就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能被将军用了是奴才的福气。”说罢他看张鄀周仍是有些尴尬的脸色,又笑道,“将军快回去吧,天色看着快黑了,等会儿宫门下钥了将军就出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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