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禹峥却愣在了原地,从荆默的眼睛里,他看到了坚定不移的信念,他到底在坚持什么? 一个让他在地狱里苦撑了数年的人,也值得留恋吗?秦禹峥可悲的想,荆默即便恨的想手刃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是因为他是影卫,受过非同寻常的训练,心志坚韧? 还是说,比起去仇恨一个人,他更愿意把余下不多的时间都用来去爱一个人? 可是荆默从没有说过爱他。 前世到死也没有。 或许说是影卫的信念更为贴切吧。 秦禹峥回神,脸色冷了几分。 “嗯,回去休息吧,晚一点再过来。”秦禹峥心神疲惫的挥挥手,示意荆默退下。 荆默干在原地不动,主上还没有说怎么惩罚他呢? 见着主上这样疲乏的背影,荆默也不敢再多话,磕了下头,退了下去。 外面的空气很冷,荆默穿的衣服太薄,赶紧裹紧,跑回了听雨阁。 听雨阁是影卫们居住的地方,面积很大,在琼华山的深谷里面,来往的人也比较多,自从去药谷试药之后,荆默只晚上才会回来。 听雨阁很少这时候见到形色匆匆的荆默。 荆默走的速度很快,生怕遇上熟人,可是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荆默?你怎么在这里?”影卫营的大长老陌尘拦住了荆默的去路。 “长老。”荆默跪地躬身,行礼。 不是所有人都需要这样对谁都行跪拜礼,只是荆默是被丢弃当药人的,明面上主上没说,实际上,地位低微的哪怕是个普通侍女都比不过,所以态度卑微一点,能免去不少的责难。 “主上今日有事召我回来,我拿件衣服就走了。” “这样啊。”陌尘点头,狭长的眼眸闪闪,不知在想什么。 他注意到荆默身上穿的衣服不太对劲,那分明是主上的衣服,这小小影卫该不会是爬上主上的床了吧?啧啧。 荆默见长老无事找他,就赶紧走了,还好不是二长老,不然他非得脱一层皮不可,二长老严古因为他被送去当药人一事,十分生气,时至今日也不肯放过他。 主上没有责罚自己,但是他不能侥幸,他得给主上一个妥善的交代。 荆默回到自己的小屋里,把身上属于主上的衣物脱下来,叠好,放好,换了一身干净的影卫服,把胸口挂着的玉佩拿出来仔仔细细的看一圈,珍重的把它去掉,塞到自己的小衣柜里,才出发去刑堂。 主上,他一直都很好,是他自己行为无矩,惹主上生气,怪不得别人,他更不可能因此记恨主上,他就是个卑贱的影卫而已,也没有什么属于人的尊严,能被允许活着,就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恩赐了。 荆默去了刑堂,掌管刑堂的海启长老正在这里,尽可能的无视刑堂内里传出来的乱七八糟的求饶声和撕破喉咙的喊叫,荆默强压住心头的恐惧。 “海启长老,荆默前来领罚。”荆默双膝跪地,趴伏在地上。 海启长老从后面牢房里走出来,一双锐利的眼睛打量着荆默。 “什么罚?”海启长老问道。 “我今天无意冒犯了主上,多次惹主上生气。” “哦,冒犯主上,惹主上恼怒,按律是……” “一百鞭刑和五十脊杖。” “你知道就好,那开始吧?”海启长老叫了两个手下的弟子,示意把荆默绑到十字架上。 荆默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上半身的衣物脱掉了,露出了疤痕交错的肌肤,衣服是刚换的,不好把衣服又弄脏。 很快,刑堂内响起了鞭子抽打皮肉的闷响,荆默死死咬牙,额头很快渗出细汗,前胸本就全是凌乱的疤痕,好不容易结痂了,现在又多了一大片新伤。 到了后面,荆默实在撑不住了,压抑到极致的痛哼声低低的从喉咙里溢出来。 远在凌霄殿,自小影卫离开了之后,秦禹峥反而没有那么疲惫了,等了一会儿,准备去扶摇殿看点书,殿外面传来了求见的声音。 “主上,骨羽求见。” “进来。”秦禹峥起身,坐到殿内的谈话的椅子上。 骨羽长老进殿后,先行了个礼,才道。 “主上恕罪。” “你又要本座恕什么罪?”秦禹峥语气有些不耐,这一天天的。 骨羽长老听出了秦禹峥的不耐烦,连忙道。 “属下今天给荆影卫诊断的时候,发现他的经脉十分虚弱,本以为是服用了太多的毒物,导致经脉虚浮,可属下回去查探了一番医书,才发现,荆影卫的经脉十分不正常。” 秦禹峥听他是要说关于荆默的事,瞬间提起了精神,闻言,皱了眉。 “什么意思?” 骨羽长老一口气说了太多,狠狠的喘了口气才继续道。 “有可能是荆影卫的经脉被人弄断过,是后来才接上的,接的也不好,所以留下了极其严重的后遗症。” “什么?!”秦禹峥脸色冷的能滴水。 骨羽长老吓的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偷瞟着主上的神情,艰难的组织语言。 “把他送给你们试药,你把他的经脉给断了,本座什么时候剥夺他影卫的身份了?你们岂敢擅作主张?!!” “不不……不,主上,您误会了。”骨羽长老发现秦禹峥误解,连忙为自己解释。 “我们只是炼药试毒,哪敢断荆影卫的经脉,这并不是我们做的。”骨羽长老脑门渗出了细汗。 “具体说说。”秦禹峥强行冷静下来。 经脉断过,怎么会?明明他武功还不错,只是略微差了一点而已啊? “荆影卫的经脉应当是在武功初成时就被废掉了,后期接的时候,手法不行,容易导致周天气息运行不畅,若是过度使用内力,极有可能全身经脉逆行,瞬间崩裂而亡。”骨羽长老一口气说完,小心的看着主上越来越黑的脸色。 “来人!”秦禹峥冷声道。 “属下在!”祁风从殿外走进来,单膝点地。 “去把荆默给本座叫来!立刻!马上!” “是!主上!”祁风得令,瞬间人就看不到了。 秦禹峥周身气息不稳,他总觉得,这件事背后有极大的隐情,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专门去废一个影卫的武功,直接把人杀了不是更好吗? 骨羽长老见没自己事了,就两手一抱,自顾自的打瞌睡去了。 这没过几分钟,却见另一个影卫来了。 “属下虞鹤,祁风说,荆影卫的情况有点复杂,大概需要主上您亲自前去查看。”虞鹤的脸色也很纠结。 秦禹峥瞬间站起身,向殿外走去。 “荆默在哪?他怎么了?”声音低沉,恍若含了碎冰。 虞鹤言语艰难道,“荆默在刑堂,现在昏迷不醒。” 什么叫瞬间空气冷了下来,虞鹤这次切身体会了一次。 他家主上的眼神简直能杀死人。 秦禹峥周身裹挟着浓郁的杀气,瞬行至刑堂。 荆默本来还在挨脊仗,刚挨完鞭刑,有些站不住了,直接就跪在满是血腥的地面上,五十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是决计不会让人好受,到了后面,荆默直接疼麻木了,坚持不住昏过去了,可刑罚仍在继续,沉重的闷响传遍刑堂的每一处角落。 祁风打听了一路,才得知,荆默在刑堂。 知道荆默在刑堂的时候祁风就大感不妙,连忙拉住刚办完事回来的虞鹤,让他通知主上亲自来一趟。 秦禹峥刚踏入刑堂,一股扑面而来一股血腥气,让他狠狠的皱了眉头,眼神慌急的乱看,才在里间找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见过主上。”刑堂里的人哗哗的跪了一地。 只见荆默跪坐在血泊里,细弱的身体被祁风揽在怀里,整个人脸色苍白,身体血糊糊的,虚弱的像是没了生机,前世死前的一幕幕走马灯似的在秦禹峥眼前放过,心痛的不能呼吸。 这种感觉很奇怪,秦禹峥活了几十年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是心如刀绞的滋味。 秦禹峥满身戾气,动作强硬的将荆默抱进了怀里,又将自己的外袍脱掉,盖在了荆默身上。 海启长老听祁风说主上要见荆默,马上就让人停下不打了,只是,好像有点来不及了,这时候只能缩的像鹌鹑一样,跪在角落里。 秦禹峥眼神凶狠冰冷,瞪着海启,这一眼,恍若想将人直接冻死。 “海启,本座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也敢擅自做主了?找死吗?” 海启长老跪在地上,实在是有苦难言。 “本座之后再找你算账!” 秦禹峥打横抱起荆默,很快离开了刑堂,赶去了凌霄殿。 骨羽长老知道一会儿大概还用的到他,非常有先见之明的没离开,还找了几个小侍女把自己的医药箱拎来了。 果不其然。 “如何?”秦禹峥眉心紧皱,坐在榻边,询问骨羽的诊断。 骨羽收回把脉的手,答道。 “鞭刑,脊杖,虽然表面上是一些皮肉伤,可是也很容易造成五脏六腑的重创,荆影卫本来就身体虚弱,现下来看,伤势加重,所以才会昏迷到现在都不醒。” 秦禹峥压着怒气,眸子发红。 “属下给他开了药,先补气血,一会儿再泡个药浴,让表面的伤口愈合,其他的得慢慢来。” 秦禹峥沉声问道,“经脉的伤还有得治吗?” 骨羽长老思索一番,回答,“有,就是不知道主上愿不愿意给他治。” 秦禹峥听出了一丝不一样的意味,他怎么总觉得骨羽有些针对他。 “你想说什么?” 骨羽长老的小心思被抓住了也不害怕,继续说道,“正所谓不破不立,既然立错了,那就要破掉,重新立。” 秦禹峥听明白了,“所以需要废掉武功,重新接经脉吗?” “对,并且风险很大,极有可能今后沦为一个废人。” “如果不破呢?” 骨羽长老语气轻松,“那属下便省事了,以后多给他开点压制内力外泄的药物,省的内力失控时,神志不清,再弄伤了谁,他更要受罚了,而且内力外泄也会导致他每十天左右,身体极度虚弱,是连筷子都拿不起来的那种。” 秦禹峥听完,喉咙酸涩,心脏抽疼起来。 怎么会这样? 秦禹峥回眸看着满脸血污的人儿,仿若一张纸片一样躺在床上,他总觉得他极有可能会失去荆默。 厚实的被子下面,是荆默瘦到清晰可见骨头的身体,那肌肤上面,满是新旧的疤痕,整个人像个易碎的瓷器一样。 秦禹峥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保护好他,不让他再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骨羽长老等人离开后,秦禹峥陷入了沉默。 他以为荆默此人对他来说也不过尔尔,无非以后多护着他点,让他少吃点前世的苦头,却不曾想,他竟会在意一个人到这种地步,见他受伤,几乎肝肠寸断,心痛的难以自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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