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没有爱,纵然没有那些山盟海誓和轰轰烈烈,但他至少在那一刻,是真的对萧景容动过心的。 他那时候就像是一条狼狈又卑贱的野狗,宅子没了,金子丢了,府上的下人都没了,许管事也因他而死……他被杀手追杀,一路狼狈逃窜,林府那些杀手的刺杀让他意识到自已的渺小和可笑。 他那时候,是真的彻底对这个时代的臣服了。 萧景容在行宫救下他,出现得那么及时,那时他昏昏沉沉的,总觉得自已在做梦。 却也永远忘不掉那个怀抱多温暖。 那时他生出了自已的私心,很想永远独占着这样的温暖。 他那时候的欢喜,庆幸,笑容……全都不是假的。 他那么卑微,被这个时代蹉跎得连骨血都带着肮脏,面对一双能随时把他拉出深渊的手,怎么可能不曾动过心? 可如果他那时候不曾动心,那么知道那些所谓的真相时……或许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当一个人不再说谎,选择直面自已内心深处最不堪的一面时,整个人都会轻松很多。 沈安言笑着,眼睛却比萧景容的还要红。 他说:“可是你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你让我觉得……我就是一个笑话。” 他无意间得知了巧玉私奔的真相,刚说服了自已不要去在乎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萧景容却又逼他去回答要不要娶建安郡主的问题。 他第一次被磋磨的时候,就幡然醒悟了…… 他怎么能这么可笑呢? 他怎么能对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动心呢? 那一声声的卑贱,肮脏,说是无心,可不也正是萧景容内心的真实想法吗? 后来他没生出过妄念吗? 也是有的。 他想站在萧景容身边,想通过成为对方的助力,让他去正视自已,把自已束缚在无名客栈,从此成为他的眼和耳,不也是把自已完全交到对方手里的意思吗? 可萧景容看不到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看到的全都是算计和利用。 所以策划了一场“谋杀”。 沈安言永远都忘不掉坐在马车上,额头被磕破,鲜血顺着眼角往下流时的悲凉。 外面厮杀声阵阵,全都是萧景容对他的警告。 事实再一次证明,他在萧景容这里,永远都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沈安言看着萧景容,说道:“王爷,你知道吗?人生在世,最怕的是你本来要仗剑骑马走天涯,可是在路上遇到一个人,他说要许你终身,你一激动,当了剑卖了马,一回头,却发现……他给了你一刀。” “阿言……” “萧景容,你永远学不会如何去爱一个人,如何去信任一个人,我本来也一样……但是我没有你那么硬的心肠,所以我输得遍体鳞伤,行宫那晚你抱着我回到摄政王府的暖,早就被你之后的忌惮和警告,一点一点驱没了……我本来可以不那么讨厌你的,可偏偏,你在我心肠最软的时候,给了我最狠的一刀。” “你让我像个笑话。” “而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再当第二个笑话。” “阿言……”萧景容忽然有些激动,他握住沈安言的手道,“本王并非有意,但当年之事,本王确实有自已的考量……” “是啊,”沈安言笑着道,“你永远有你自已的考量,也永远有自已的打算,所有人都应该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事。” “你真的喜欢我,萧景容?你只是想把我当成一只金丝雀养在院子里陪你消遣,我不应该有自已的想法,不应该有自已的势力,不应该爬到你的头上作威作福,不应该僭越身为玩物的身份……否则,就是对你的冒犯。” “阿言……” “在你没有学会怎么尊重我之前,请你永远不要对我说‘爱’这个字,”沈安言靠近他,眼底全是冷漠和厌恶,“因为……真的很恶心。” 萧景容看着他,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沈安言坐好,“如果我没有发现怡红楼的真相,如果你不曾策划那一场‘刺杀’,我会像之前在城门承诺的一样,仍旧愿意为你鞍前马后,即便你并不需要。”
第416章 你永远学不会如何去爱一个人 (五) 顿了顿,“可是我偏偏就是发现了那些真相,而你偏偏就是对我起了杀心。” 萧景容的确被沈安言的这些话乱了心,但也很快冷静了下来,他沉默许久,才看着沈安言问道:“如果……没有这两件事情,你真的会留下来吗?” 沈安言看着他,“会。” 萧景容察觉到自已的心脏跟手一样,颤抖了起来。 他抓紧拳头,控制住自已身体的颤栗,声音也沙哑了,“如果,镖局的那些人没有死……” 可是话说了一半,剩下的话却没再说出口。 他也没有解释,当初那场谋划的“刺杀”只是一场意外。 他的确想要警告他,却从未想过伤害他。 沈安言或许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又或许并不知道,但他也没再开口。 那些过去的事情真相是什么,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他如今想要的,也并不只是一场解释。 他只是恍然明白了,杨婉玉为什么那么肯定自已的确对萧景容动过心,为什么蛊虫也认定了他是喜欢萧景容的…… 那些被忘掉的过去,一点点被回忆起来。 但他内心,却再无丝毫波动。 沈安言看着萧景容,“王爷,你听到你想要的答案了……但是你开心吗?” 等不到对方的回答,沈安言又继续轻声说道:“所以你看,我是不是喜欢你,我有没有对你动过心……这些答案对你来说根本就不重要,因为你心里也清楚,再回到过去,你也会是一样的选择,对吧?” “不对,”男人却忽然开口否定了他的猜测,“如果再回到过去,本王不会是这样的选择。” 他说:“阿言,再回到过去,本王一样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一样会为了苍生而选择放弃你,因为你也根本不会爱上一个为了一人而舍弃苍生的懦夫,你想要的,从不是本王坚定不移地选择你。”而是既选了苍生,就要放手让你自由。 他垂眸,像是说给自已听,又像是在跟自已解释,“本王的错,从不是在你和苍生之间选了苍生,只是没用对方法罢了。” 沈安言只是看着他,也没去判断男人的话是对是错。 那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萧景容的心,再次因为他而乱了。 萧景容离开沈府时,不少暗卫小心翼翼守在四周,西域王派来的杀手还未来得及靠近沈府,便被诛杀殆尽。 红袖站在廊下,看着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伸手探了一下,发现雨势有逐渐变大的趋势,便看向一旁坐在轮椅上的沈安言,轻声道:“公子,雨大了,我们回去吧?” 沈安言也伸手,看着细小的雨珠飘落在掌心,问道:“我如果现在就杀了萧景容,睿国会乱吗?” 红袖一向内心强大,哪怕沈安言总是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但她每次都能很淡定地接住。 她垂眸回答道:“回公子,属下觉得……应该不会。” 萧景容已经毫无保留把自已会的全都教给了小皇帝,小皇帝看着还小,但他如今已经得到了萧景容的真传,就算萧景容不在了,睿国也乱不了,甚至…… 她说道:“……倒是摄政王不在了,睿国的小皇帝便会无所顾忌,天下必要历经一番战乱,天下一统之势在所难免。” 连红袖都看出来了…… 沈安言收回了自已手,看着盛在掌心里的那点雨水,手指倾斜,雨水便顺着指尖一点点往下滴落。 他说:“那就算了吧……” 红袖也不知道他口中的“算了”是什么意思,但也没多问,而是继续陪着他在这廊下看雨水飘飘洒洒,迷乱了院子的景色。 许久后,沈安言才道:“回去吧,天晴了再出来玩。” “是。” 可沈安言回了屋子就睡觉了。 天晴了,半空出现了双道彩虹,云松想去叫沈安言起来看,可看到他睡得正沉,也没忍心叫他起来。 萧景容坐在无名客栈的第五层阁楼,面前摆着小桌,桌上放着几盘简单的菜肴,没有动过,可旁边的空酒坛子却已经有十来坦。 男人面色冷静,眼底清醒,不带半点醉意。 眼底映着雨后放晴的彩虹美景,却无心欣赏。 出了沈府,他就忽然想起了沈安言曾在这里给他跳过一支舞,一支……不能称之为舞蹈的舞。 那会儿,沈安言身着红衣,像只蝴蝶,好像随时会翩然离去。 他抓住他,把他压在身上,控制着不让他逃离,听着这人在自已身下喘息,哭泣,求饶……攀着他的脖子呢喃着,呻吟着,要把一切不能承受的苦都说给他听。 那句“手握重权的逍遥人”,他隔了五六年的光景,才堪堪明白是什么意思。 什么手握重权,什么逍遥人……无非是在说自已什么都不想要,无非是在表明自已的无害,无非是向他示好,无非是在试探自已在他心里几斤几两。 沈安言说的对,他萧景容这辈子都学不会如何去爱一个人。 爱苍生比起爱一人,真的简单太多了。 只是他从来意识不到,他早就做不到爱苍生了…… 沈安言这是要叫他历经人间最痛的苦,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拥有过却不珍惜,失去了再无法挽回。 “王叔……” 小皇帝声音在耳边响起时,萧景容还迟钝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等手中的酒杯被抢走时,他才慢吞吞转头去看小皇帝,而后又迟钝地笑了起来,完全看不出像个喝醉酒的人,只是比起清醒时,更容易接近了几分。 “皇上怎么来了?” 说罢,他又拿起桌面上的另外一个酒杯,给小皇帝倒酒,“来,王叔敬你一杯。” 小皇帝蹙眉,拿走了他手中的茶杯,放到了另一边,“王叔,你一天一夜未归,怎么不跟府上人说自已在这里?” 自从昨天从沈府离开后,萧景容便屏退左右,说自已出去散散心,暗卫们也不能跟着,竟没人发现他是来了这里。 闻公公在府中等了一夜,见他还未归来,便遣人到宫中询问,才发现萧景容也不在宫里。 一帮人像傻子一样找了一天一夜,如今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竟才有人发现萧景容在这儿。 但也看得出他状态不对,无人敢贸然上前,正巧小皇帝找来,便过来看看。 萧景容脑子有些迟钝,抬头一看,才发现彩虹早就不见了。 天黑了……
第417章 你永远学不会如何去爱一个人 (六) 他笑了笑,脑子有些晕乎乎的,侧头看着小皇帝,然后伸手摸摸他的脑袋,轻声道:“烨儿都长这么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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