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只有土拨鼠提前感知到了灾难?”西里厄斯紧蹙眉头,倒提起了一只没跑掉的红腹松鼠,“古生物应该有本能的警觉性才对。” 荀桉沉默了一下,喉咙干涩:“它们是被星际淘汰的物种,无法适应变异的生态环境。” “古地球,早已消亡了……” 他的嗓音又冷又轻,轻到像在自言自语,轻到像在自我麻痹,像在一遍遍地说服自己,接受古地球早已毁灭,古地球人早已不复存在这一既定的事实。 就像在异国他乡一觉睡醒的文物,你睁眼,消失的不仅仅是山河故人,而是记忆里的所有。你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虚构的角色,被投影投到了难以想象的月球背面,时时刻刻面对未知的恐惧,没办法做到既来之则安之。 身穿之前,他明明那么害怕交际,害怕应酬,害怕露脸,害怕在公共场合里有没有错都被反复鞭尸,那些痛苦与狼狈每日每夜都像噩梦一般挥之不去。 可当那些罪魁祸首的同类真正消失的那一天—— 整个宇宙都空荡荡的,像一只巨大的、密闭的棺椁,充斥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只剩下了一个瑟缩的他。 西里厄斯注意到小卷毛又耷拉了下去,和怀里抖个不停的小羊羔蜷在一起,一抽一抽的煞是可怜,不由得叹了口气:“物竞天择,人为延长古生物的存在时限,也是对星际其他生物的不公。” 荀桉不抬头。 西里厄斯俯下身去去哄,摸了摸湿漉漉的小卷发:“不是已经陪你来了吗?” 荀桉没有动静。 西里厄斯长臂一伸,连人带羊捞进怀里:“小哭包,那么多古生物等着你,还救不救?” 怀里软乎乎的两坨都动了,他听见荀桉闷声吸了吸鼻子,嗓音还微微带着点哭腔:“救。” 然后使劲在他干净的衣领上擦了擦眼泪。 西里厄斯无奈,脸上浮现出一抹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容:“小森林巡护员,赶紧行动吧。” 他的嗓音很沉,在周遭凌厉的风声里,几乎听不太清,仿佛在灌满了刀片的世界里,替小家伙裹上了一层附着了精神力的厚布。 荀桉突然抬头,脸颊上泪渍未干,可他很认真地一字一句道:“我并没有试图阻止古生物灭亡。” “也没有干扰任何不可逆的宇宙意志,我只是不想它们的正常进程被打断,被迫的、扭曲的,加速奔向死亡。” 他说的格外认真,一板一眼到有些较真。 极近的距离,西里厄斯可以清楚地看见,青年眼底残余的泪水,被忽如其来的坚毅抹除。 天边乍然迸发出一抹橘色霞光,浓墨重彩,像是被死神掀开了黑色的沉重大氅,鲜亮的如同火焰一般旺盛生命力猛烈扑来。 灿烂的光华印上了青年的侧脸,硬生生将那单薄的身形拔高了很多,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灵魂就像踩在了过去那些灰暗时代的废墟之上。 微漠的悲哀中,那些苍凉的、破碎的、被掩埋的历史若隐若现,沉浮着从遥远国度传来的神灵咏叹,也翻涌着来自最底层世世代代拼命挣扎的呐喊,最后全都微笑着,融进了烂漫的阳光与河流…… 像是亲手撕开了光明。 西里厄斯凝视着荀桉,居然在瞬间感觉到自己无比渺小,连带着不远处小山似的阿瑞斯,都卑微的如同蝼蚁。 他有那么一瞬间地嗓子发紧—— 三千万年前逝去的古地球文明啊,你们到底是个怎样矛盾的存在,才能够留下最后这簇跳跃的火种! 他几乎囊括了所有记载中的同情、温良、坚毅……一切极尽美好的古人类情感,如同一颗鲜活的心脏,即便在这一方孤岛之上也能掷地有声,像萤火,时不时放射出耀眼光芒! 西里厄斯听见了自己宛若鼓点般的剧烈心跳。 他哪里是捡到了什么宝藏啊,分明是偷盗了神祗的神龛…… “老大!” 西里厄斯还在发愣,就听见安迪的大嗓门从扩音器里传了出来:“老大啊!我们来接嫂子回家啦!” 这音量就像在全宇宙里调了广播公频似的!吼的空谷回响,余音绕梁! “会发光的小神龛”双手一松,裹着外套的小羊羔哐当掉了下去,准砸在努尔哈赤的头顶,它本来被虎爹呼了一巴掌到现在还嗡嗡的脑瓜子,如今彻底懵圈,眼冒金星,四条短腿支撑不住,啪叽一声栽倒。 西里厄斯也是浑身一僵,转脸时都听到了脖颈发出的咔哒咔哒的骨头响声,比阿瑞斯的红色警戒还恐怖。 他轻咳一声:“桉桉——” 只见“会发光的小神龛”浅色的瞳孔里忽的溢出一丝杀意,幽冷地开了口:“叫谁桉桉呢?” “嗯,我,你,他,不……”西里厄斯语言系统彻底紊乱,勉强一扯嘴皮,恨不得现在就掷石头砸军舰,手撕了那只脆皮副官! 军舰悬停在了百米高空,舱门唰的打开,涌出上百名帝国军士,看样子那叫一个群情激奋,一个个眼也不眨,生猛地蹦了下来,只在落地时裹挟着一层精神力做缓冲。 荀桉顿时像只受惊的小动物,往西里厄斯背后一躲,手下意识地拽住了他的腰带。 本来脸黑得不能再黑的西里厄斯忽的一愣,竟低低笑了起来,声音又沉又有磁性。 仿佛刚活吞了只播音员…… 所有军士都是这种感觉,甚至毛骨悚然,手足僵硬地冲着他敬礼,生怕慢了半秒自己也会被当场扒皮抽筋。 就连一旁的跟了他许久的安迪和凯莱布也面面相觑,眼里全是见鬼一般的震惊,心里惊天巨浪压都压不下去! 这,这还是他们殿下/老大嘛?! 就在这时,西里厄斯背后突然传出一声软叽叽的“咩~~~” 然后就是小巡护员颠着胳膊轻声哄小家伙的声音。 如出一辙的软乎乎。 听起来甜甜的,像只夹心软糖。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他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要看的那位,重新唤醒了殿下人性一面的那位救世主,此时此刻就躲在凶神恶煞的殿下身后。 安迪脑子一抽,对了声暗号:“咩吖——” 嚎的叫一个中气十足! 吓得荀桉怀里的小盘羊都不敢吱声了。 西里厄斯眼神一冷,某些大着胆子往他身后打探的目光唰的便收了回去,一个个只敢在自己脚尖打转。 呜呜呜,看一眼都不给,殿下未免太小气辽…… “阁下。”凯莱布一把捂住了安迪还想跃跃欲试的嘴,业务相当熟练,“我们带来了最新的医疗物资,清一色K961号特级试剂,不管是在人体还是在古生物身上见效都很快。” 似乎担心躲在后面的荀桉不了解,又特地补充了一句:“该试剂一周前已经过古星球研究所学者多利特院士临床测试,没有任何副作用。”
第22章 西里厄斯面无表情地侧身,把荀桉连人带外套挡住,活像只护崽的老母鸡。 凯莱布看得嘴角一抽,心底默默背诵星网词条为自家殿下挽尊,西里厄斯·撒迦利亚,帝国皇室王储,第三十七代第一顺位继承人,文森特陛下与皇后芙罗拉的长子…… 荀桉竖着两只耳朵,想的却是原始星外没有一只古生物,你们这群脑回路异常的外星人用什么做的临床实验? 揪住某人衣角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于是西里厄斯一记眼刀刮了出去,凯莱布硬着头皮,瞥到边上舔毛的利滚利,闭眼夸:“阁下的星际战宠真是威风凛凛,自成一派,非同凡响,卓然不群……” “哈哈哈。”安迪难得见凯莱布吃瘪,顶着下巴上五根手指印笑成了花,抹着眼泪朝荀桉打招呼,“你好啊,嫂——” 想刀一个人发眼神是藏不住的,安迪被嗖嗖冷气一冰,立马乖巧改口:“扫荡原始星,坚守一线的森林巡护员阁下!” 唔,这只外星人听起来似乎还算正常,荀桉犹犹豫豫探出了脑袋,红着脸小鸡啄米似的点了下头:“你,你好。” 窝草窝草窝草,软乎乎的小宝贝,声音真好听!!! 脸也好看,浅浅的琥珀色眼睛,再配上蓬蓬的小卷发……安迪捂着胸口,立刻被俘获,眼里心里炸开了花,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 不止是他,其他人反应更是夸张,一群原本无时无刻不绷着脸的战场精锐,现如今全不自觉地扭成了麻花,有捂额头的,有双手捧下巴眼睛放光的,还有两人一拍即合直接抱在一起的……什么夸张的造型都有。 更有甚者,被荀桉这一句话,无形间勾出了精神力,撒欢的狗子似的,泥浆里哐哐狂奔。 西里厄斯心下不爽,眼神徒然加深。 自打荀桉坐实了古地球人身份,无数细节都向他表明,星际人对于古地球人有天然好感,这一点也可以从直播间疯涨的粉丝数得到应证(被某人特地买来带节奏的水军除外),或许对于他们来说,荀桉的一举一动,都是难以抵抗的诱惑。 但这并不全是好事! 就比如现在,荀桉只尴尬地挥了下手,他那些沉稳的属下们就一个比一个猴急地雀跃起来,写实了什么叫做“两岸猿声啼不住”,一个个比吃了苞米的野鹿还容易满足,磕了药似的精神兴奋。 唯一正常的西里厄斯:“……”真特喵的,丢人! 被这阵仗刺激到双颊泛红,连指尖都在发烫的荀桉内心os:……就说星际人都不正常吧!? 三年前我头一遭身穿到首都星,笔面试前中后,那一群猴子似的考官也是这样过于热情,围着我上蹿下跳,此时此刻属实情景再现…… “行了。”西里厄斯冷着脸,顷刻间迸发出强横到极致的精神力,轻而易举地盖过了所有自不量力的菜鸡,像猛兽划分领地似的把荀桉圈了起来,尽管荀桉对此毫无察觉。 “一分队留下展开搜救,二分队乘军舰开拔楚河沟,严格查寻具备生命体征的古生物,穿戴连体隔离防护服,禁止挪移,禁止触碰。” 荀桉轻轻拽了下把严肃写在脸上的西里厄斯的衣角,小声道:“碰一下其实也没事,不用,用,这么苛刻。” 安迪脚跟一靠,压下心头的激动,很是靠谱地敬了个礼,绷紧了娃娃脸:“阁下放心,赶来的路上我们已经认真研读了老大三天前发来的《古地球生物手册》,所有注意事项都将严格遵守。” 《古地球生物手册》?这又什么玩意?西里厄斯啥时候还背着他出了本书?荀桉疑惑歪头。 某经常半夜爬起来敲光脑偷做笔记,坚持着不能被小巡护员当成文盲底线的皇太子轻咳了一声,别过脸去,强装镇定:“行动!” “哎不是——” 在场士兵人手一本《古生物手册》,在光屏上唰唰翻动,那架势跟古地球中医院青年医生头天实习上岗没什么两样,看得荀桉眼都直了,恍恍惚惚红红火火,再一次揪紧了西里厄斯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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