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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过。……在梦里。”孟极道，“梦里，你，和我。归墟深处，有一处龙穴，但他那时快死了。” 这下，闻卿终于舍得将视线投给孟极：“何时的梦？” “鸣蛇一击。幻象破碎后，我做了个梦。”孟极道，“那梦像真的，我看见你挖出心头血喂给我，我和你在龙穴里结契。只是你穿着不好看，一身灰扑扑，像个道士。” 孟极说这话时，豹瞳光芒闪烁，盯得闻卿心中一沉： 若这豹已经开始记起前世，伏季破封之日，便不远了。
第76章 伏季…… 直到现在，想起大婚当日那双饱含怒意的暴戾眼神，闻卿仍旧一阵心悸。 伏季一心想为同族报仇，一旦掌控这具肉身，不杀闻卿决不罢休。闻卿当然不会束手就擒，可孟极与伏季共用同一具肉身，伤他便是伤孟极。 闻卿做鬼百年，练的皆是一击取人性命的杀招，至于不下狠手又能制服对手的招数，他却不会。 他不由得想起几日前，孟极与他说过的能够随意变换形态，叫灵宠不得不听话的器具…… 难道真要为孟极戴上口笼？ 岂料闻卿才将那口笼的形制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被鬼锁牢牢捆住的孟极，便忽地一骨碌翻到他面前。 “给我戴。”护卫五大三粗的身形，将他从上到下牢牢罩住，兽的蛮野气息盖过来，一时间闻卿的鼻息中，都是那沁凉的冰雪味，“就当我这次打人错了，你罚我，我听你的。” 闻卿总是能在孟极的眼珠里找见自己。 这猫眼石般透亮的眸子，嵌进修长的眼眶中，双眼虽然整体凌厉地向上吊起，却又在眼尾处稍稍下垂，这样认真看着自己时，总会显得深情，闻卿只看了一眼，便不由得心头一颤。 若孟极不排斥，戴上口笼或许…… 正想着，额头突然被这豹抵住了。 “你想给我戴就戴。” 孟极声音低沉，似哄若骗。 “只是别生闷气了。” 闻卿的指尖已经搭在孟极的下颌，直到听见“生气”二字，猛地回神。 “你以为口笼是本座喜欢？”他问。 孟极一愣：“你不喜欢？” 闻卿低哼一声，一掌将孟极推回软榻。 “老实待着。” 连偷听心思都只捡自己感兴趣听的蠢豹！ 被锁在“卧竹阁”的栏杆旁，盘膝而坐的顾南星，以及直挺挺躺在原地的萧泽，听见这一动静，纷纷扭头回望。 二人方才识海传音，以凡人之身自然无法察觉，因此在萧泽看来，这一对新婚“夫夫”，只是互相瞪了一眼，那孟极便突然站起，举止暧昧，而闻卿则一脸羞怒，猛地将他推开。 萧泽不动声色观察着这毫不避讳旁人眼色的一鬼一妖。 从来只听说昆吾山住着吃人不吐骨的凶神，如今得见，不过是个会在道侣面前撒娇讨哄的寻常人。 萧泽来到鸦青，本也有上昆吾拜访“山神”的打算，今日碰见闻卿二人虽属意外，却也只是将他的计划提前而已。 虽然这原本的计划，并非请闻卿救人。 想到此处，萧泽视线落在顾南星蒙眼的白绸上—— 方才南星在他耳边低语，无非是提醒自己要记得求山神入世的说辞，萧泽表面答应，实则一转脸，却去求山神救人。今日之后，南星指定要说他鲁莽，萧泽却不在乎。且不论这昆吾山神到底能否被他说动，就算闻卿入世助他，而他也如愿当了皇帝，到时南星却早寂寂死去，只他一人空守这万里江山，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对于闻卿的拒绝，萧泽并不意外。 乞丐求人施舍一顿饭，尚且要一跪三叩首，更遑论他现下是在求一只凶名远扬的鬼，去救一介凡人的命。 萧泽视线扫向那纨绔少年化形仍旧遮不住清冷气息的山鬼。 又看向那看似笨拙，实则已将山鬼牢牢拿捏的丑护卫。 突破的重点，果然在这横空出现的妖修身上。 . “阿卿……”孟极委屈叫。 闻卿不愿理这只胡搅蛮缠的豹，走到萧泽身边，两指搭在萧泽手腕，仔细碾着他皮肤上的龙气残留。 龙气避百邪，闻卿这只实打实的鬼刚一靠近萧泽，那缕极淡的龙息便不由自主聚拢起来，一层护甲般套在萧泽身上。这龙气虽不具备攻击性，闻卿也察觉到隐隐排斥——自身的鬼气，竟被这龙气缓慢地消解着。 比起鸣蛇周身暴乱的气息，这龙息中正，只这微薄一丝，竟能叫人心绪渐渐平静。 闻卿指腹自萧泽腕间缓慢向上摩挲，萧泽泰然自若地看着他，似乎料到闻卿不会伤害自己。直到闻卿两指点在萧泽小腹下三寸，这闲散王爷的脸色忽的变了，不知想到什么：“山神……” 闻卿扫了萧泽一眼。 萧泽登时噤声。 两指再按，一缕鬼气打入这凡人丹田处，本想探一探那龙气所在，岂料那鬼气还未进入萧泽经脉，一道龙气便悄然凝聚，将闻卿反震而出！ 两人俱是一震。 闻卿仔细审视着萧泽反应，见他面上疑惑不似作伪，闪身退回孟极身旁。 “不是装的，他还不知道自己有龙气。”孟极识海传音道。 “你言下之意，庇佑人界皇族的龙气，源自天龙。”闻卿问道。 “没错。”孟极一见闻卿看他，被压在身下的尾巴立刻翘起了尖，一下一下敲着软榻，发出“嗒”、“嗒”声响。 闻卿视线落在那招摇的尾巴上，眉头微挑：“所以？” “在我梦里，你我结契后，天龙也死了。”孟极道，“但天龙早在数千年前，就分出几缕龙魂附在人界天子身上，便是以备日后转生。虽不知萧泽为何能驱动龙气，但离天龙复活，或许不远。” 闻卿看向孟极，这豹也认真盯着他。从那苍青眼珠里，他看不出半点扯谎的心虚模样，想来也只有孟极这样心智不熟的豹崽，才会将前世幻象视作“梦境”。 依孟极所言，他二人竟是在天龙见证下结为道侣，这在三界众人心中想都不敢想的事，他二人不仅做了，更请动天龙为他们赐福。 倒也的确符合修士闻卿那所心所欲的性子。 只不过，归墟是三界禁地，前世二人又因何会去归墟？ 谜，又是谜，一团团谜像浸了水的油布扑在脸上，叫他喘不过气。 前世、转生、背后捣鬼的神秘妖人，都像一条条发疯的野狗，吠叫着在他身后追赶，只要他稍一不慎，就会被这些野狗扑上，撕得血肉模糊。 正走神间，孟极又不知何时蹭到闻卿身边，鼻尖抵着他耳垂追着的豹牙耳饰，声音沉沉，钻进脑中：“想什么？万事有我。” 这豹平日里撒娇耍赖惯了，只凭说话音调，闻卿便能猜到他什么表情，然而此刻那“我”字的尾音虽然仍向上勾着，这豹尾巴也依旧不老实地摆着，脸上的表情却极认真，闻卿看着他，忽然没来由的笑了起来。 “蠢豹。” 孟极这回却不争辩，尾尖一晃：“何必两人都聪明？”随即抖抖身上鬼锁，下巴抵在他肩窝，“替我解了，不舒服。” 闻卿斜睨着他：“昔日清微子联合九位渡劫修士，才将魔龙镇压于伏龙阵——那只是一条渡劫修为的走地蛇。若萧泽果真懂得驱使天龙龙气，你以为，你能抵得过几位渡劫修士？” 他这话本意教训，岂料孟极听见他这话，眼睛却忽然亮起：“我以为你恼我打人。却原来是怕我受伤……” “吵。”闻卿衣袖再抖，鬼锁哗啦啦向上一缠，将孟极的嘴也蒙上了。 作者有话说: 闻·被吃的死死的·卿 孟·只挑重点听的·极
第77章 “山神，在下有一言，不吐不快。”在旁默然不语的顾南星突然开口。 听雪阁与卧竹居的隔帘早被顾南星卷起，此刻除去闻卿，屋内剩下三人全被闻卿以鬼锁分开缚住，占据东南西三个角落：孟极在东侧听雪阁的软榻上，顾南星被所在卧竹居的栏杆上，而萧泽则老老实实躺在西边地面，与孟极相向而视。 闻卿则坐在两雅座之间，将茶桌搬到面前，取出茶饼从中掰开，一边以指力将茶末磨成细腻茶粉，并不接顾南星的话：“凡人肩头三把阳火，每遭一次变故，阳火便弱一分。而你，只剩左肩一簇阳火，弱不可查。” 顾南星咬牙不语。 他将指尖茶粉拂去，右手两指轻掐，慢条斯理算道：“六岁去势进宫，根基已损，八岁中毒昏迷，经脉尽毁，再四年又浸冰潭，落下一身寒疾。” 闻卿每说一句，顾南星脸色便白一分，直到顾南星将牙咬得咯咯作响，闻卿又转头看向萧泽：“承平十四年七月廿十——” 萧泽：“我的生辰。” 闻卿：“安王可知道荧惑守心之异象？” 萧泽低笑一声：“知道。星记官以荧惑守心，不利帝星为由进谗言，本意是将我当妖星杀了，也多亏我那好父皇对我母妃还有旧情，只将我这个灾星幽禁在琼林别院，若非如此，我也不可能认识南星。” 闻卿原本只是随手掐算，却不想一算之下，只觉得这两人命数实在太过玄妙：原本按照顾南星的命数，这两人只该是露水情缘，日升雾散，两不相干，可再算萧泽的命数，他二人却是空船载月，至死不休。 “承平三十五年……”闻卿掐算的动作一顿，扫向萧泽。 萧泽嗓音发干：“就是明年……” “顾南星，你的确只剩一年寿命。”闻卿道，“若你想听，本座可为你指点一处静地修养。” 听到自己死期已定，顾南星却异常平静，便连唇角的笑意都不曾有任何变化。 “山神。”顾南星抬头，向闻卿“望”来，“寿数天定，我一人死，不足惜。可若能舍我一人性命，求山神出手相助，换得万万人生机，南星死得其所。” “说什么浑话！”萧泽喝了一句，随即从地上滚起，半跪在闻卿面前，“山神，萧泽别无所求，若南星果真必死无疑，只愿这一年间，山神能允我二人暂居昆吾神观，潜心向道。” 闻卿听完，却并不立刻回答。茶桌上还有先前点茶用剩的水，他两指引着那冷水入茶盏，一股青黑色鬼气自指缝间溢出，片刻后，茶汤沸开，闻卿拿起茶筅，不紧不慢地搅打着茶膏。 茶筅在茶盏上擦过，发出刷刷的声响，只这第一遍点汤，馥郁的茶香便激荡而出。 “安王以为这一年内，你能劝动本座出手救助你心上人。”闻卿悠然道，“而本座念在救过顾南星之命，亦会随你入世，助你篡位。” “篡”这一字，闻卿说得极轻，却又咬字极重，若非他面上并无忿怒恼恨之色，萧泽毫不怀疑自己下一刻会尸首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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