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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怕这个？”孟极打断道。 闻卿顿了顿，半晌沉沉点头：“怕。” “阿卿，我说过了，你若不信自己，便只需信我。”孟极两掌扶在闻卿腰上，与他无声对视片刻，忽然笑道，“旁人一面之词，害你我五百年分隔，难道现在你也要只凭黑虎看到的一半事实，便断定自己是罪人？” 说完，孟极竟也不顾闻卿如何回答，单臂在闻卿腰间一揽，当着双目圆瞪的黑虎等三人的面，直接把闻卿扛在了肩头。 “阿极你……” “我想要你。”孟极简单一句话，止住了闻卿的挣扎。 话音落，孟极又状似不经意地向黑虎三兄弟瞥去一眼。三兄弟同时打了个战，又同时停住，仿佛在刹那间变回了器灵真身，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又或许是不敢动弹。 孟极扛着闻卿走到里间，响指一弹，帷幕落地。 芙蓉帐暖，玉床摇摇，只是这一次的孟极并不如往日那般强硬地榨取，反而极尽温柔呵护。 仿佛郑重的承诺。
第245章 青摇 1 青摇山。 极北之北，一座连绵数千丈而不见尽头的雪山，挡住了千万年来不计其数的修士与凡人向外窥探的目光。这里是传说中陆地的尽头，与那吞噬了修士生命的无边无垠的东海一般，千万年来，青摇山的终年不停风雪埋葬了不知多少企图“翻越青摇之巅”的凡人乃至修士。 青摇的风极冷，只消一阵微风，便能将凡人的体温瞬间夺走，青摇的雪也极硬，脚踩上去，便连皮肉也会不经意被削掉。这天地一色的冰雪世界，不论是在凡人亦或是三界修士眼中，都与那阴森可怖的阴曹地府没什么两样。而五百年前青摇之巅一战，这里更是聚集了数千无法超渡的修士魂魄，久而成怨，使得青摇山附近灵气紊乱，风雪如刀，就算是大乘境界的修士来到此处，若无防御阵法保护，也是自寻死路。 然而，在这一片纯白的死域里，却有一道银白身影穿梭在这犹如万鬼同哭的尖锐风声中。那修长的身影速度极快，时隐时现，似乎踩着风而来，踏雪无声，只偶尔在那积雪中留下两行梅花脚印，然而再一眨眼，那脚印便隐匿于风雪之中。 咔嚓—— 雪雾中的雪豹身影一顿，前爪灵巧收回，鼻头耸了耸，确定脚下并非危险之后，又两爪并用，飞快刨开脚下积雪。等到看清冰面中那死不瞑目的修士尸体后，雪豹尾巴抖了抖，引出一粒丹火投向冰层中。那尸体见火即燃，只一眨眼便成齑粉，一股青烟从中飘出，袅袅散去。 一路而来，孟极见过与其相似的尸体已经不下五百具。这些尸体无一例外，身体表面并无明显伤痕，却七窍有血，应是被五百年前他自爆金丹时的妖力波及，心脉碎裂而死。五百年冰冻使其尸体不腐，连临死前的震惊与不甘都保存得如此完好。只不过，虽然知道杀死这些修士的是过去的“自己”，孟极心中没有丝毫愧疚，在他看来，这些人逼死自己，又间接害了阿卿，万死而不足惜，而他之所以用丹火超渡这些修士的亡魂，原因只有一个—— 这些修士尸体皮肤上有明显的尸斑，显然也被风皇做成了尸傀，若不趁其苏醒前消灭，只怕到时被“消灭”的，便是自己了。虽然不知道风皇能否感应到尸傀数量的减少，但孟极本就不打算偷偷潜入，倒也无需故意隐藏行迹。 “一路走来，尸傀排布越来越密。”识海中，一直沉默的伏季忽然出声，“快到了。” “嗯。”孟极沉声回应，甩了甩尾巴，抖落尾尖沾上的雪花，炭黑的鼻头喷出乳白色的雾气，又很快在鼻尖凝成白霜。 纵使对于雪豹而言，在这漫天风雪中亦是举步维艰。然而，不再这冰寒彻骨的青摇山域迷失方向只是第一步，想要见到风皇，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 “前面的路……” “我记得。这里有条山道。” 伏季刚开口，孟极便已将他打断，灵巧地前跃三步，前爪搭在一块稍稍凸起的冰石上，仰头看向那壁立万仞，宛如刀削的冰山。 一条几乎与山壁平行的山道垂直而上，直通山顶。又或许这根本称不上是山道，只是几块被呼啸山风侵蚀得凸出的碎石，勉强能够借力攀登，然而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路。 “这么高，我当年到底怎么背阿卿爬上去的？”看着那隐于灰白色天边的山巅，孟极不由得喃喃自语。 “你若不行，我来。”伏季意识在识海中开了腔。 “谁说我不行？”孟极再不犹豫，雪豹前爪踩上冰阶，一跃数丈。 “借口踏月节，和闻卿双修，趁他疲惫之际丢下他自己跑到这里，倒只有你能做出此事。”似乎终于憋不住了，识海里的伏季终于嘲笑道。 一阵山风呼啸而过，雪豹四爪紧紧攀着石块，整具身体几乎贴在冰壁上。刺骨寒风自厚实的皮毛上刮过，只觉得脑皮都要被那寒风掀开。 等这一阵风过，雪豹才抖了抖爪子，向上跃去。 “我与阿卿两心相悦，总好过你连自己心意为何都不知道要好。”孟极嗤道。 这次却是伏季不吭声了。 孟极、伏季本属同一魂魄，自然对彼此最为了解。因此孟极早就知道伏季在得知伏氏一族灭亡真相后便已恨不起阿卿，却又因为曾经对那假冒闻卿的风皇动心而对真正的闻卿始终心有隔阂，一直表现得如此别扭。 “你既喜欢阿卿，便大大方方地喜欢。”孟极说道，“偏要对阿卿冷嘲热讽，像个孩子。” 然而此话刚说出口，孟极只觉得原本挂在石头的前爪忽然一松，险些跌落下去。 “你做什么！”孟极喝道。 “你喜欢他，和我无关。”识海里伏季冷冷答道。 “你我本是一体。”孟极道，“风皇假冒的闻卿，徒有其形而无其骨你都能喜欢。那样活生生的阿卿，你如何不喜欢？” 说话间，雪豹已经向上跃起数百丈，向上望，山巅隐约不可见，向下看，连山脚也被盖在了茫茫白雪中。 “那又如何？”伏季反问。 刺啦——一声尖锐刮响，雪豹四爪紧紧勾住冰面，伏低身体，倾听着上方传来的微弱动静。 “与风皇一战，我只怕无法回去。如果你的确能够掌控这具身体，替我……” “与我无关。”伏季冷硬打断。 雪豹一跃落到头顶那处突起平台，抖了抖发酸的前爪，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要你替我照顾阿卿？” 问完，不等伏季回答，孟极嗤笑：“阿卿是我的。除了我，没人有资格陪在他身边。” 话音落，识海里伏季明显暴躁起来，孟极却是不管，只道：“我是要你替我把这具肉身带回去，告诉阿卿别做傻事，有朝一日我定会回来找他。我怕……找不到他。” 伏季默不作声，孟极也不催他，四爪在冰壁上不断攀登，如履平地，眨眼间已经爬至半山腰。 山风渐小，足下冰面越发坚硬，便连空气也变得稀薄。“哗啦”一声，四爪紧紧扒住面前那道横飞而出的石块边缘，雪豹整具身体几乎翻转过去，肚皮朝天，腰背向地，全身重量坠在四爪上，稍有松懈只怕便要坠下崖去，粉身碎骨。 雪豹前爪用力嵌进冰面，后爪忽然松开，借着下坠之势凌空扭腰，上下调转，在身体凌空、即将坠崖之际，只听“滋啦”一声，后爪堪堪勾住冰面，硬生生将自己拔了上来！ “哈——”雪豹呈“大”字瘫倒在冰面，鼻孔喷出灰白色的雾气，不断地粗重喘息，苍青双眼望着头顶那终于隐约可见的山巅，叹了口气。 不愧是十去无回的青摇之巅，对于被誉为雪山之灵的雪豹一族而言，想要不借助灵气攀到顶峰也极为困难。 “还有多久？”孟极问道。 “只怕此刻闻卿已经发现你我不见，在半路上了。”伏季答，“方才用了三个时辰。” 前爪挠了挠耳朵，雪豹一甩尾巴，再次攀爬起来。望山跑死马，那山巅虽然看着近，爬上去只怕不少于一个时辰。阿卿御剑的速度比他的踏雪步稍慢，想要赶来此地起码也要两个时辰，而那时，一切便该尘埃落定了。 孤身前来青摇之巅挑战风皇，并非是孟极头脑发热。 昨晚静修殿夜谈，看到闻卿那含有惧意的眼神，孟极恨不得当场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撕成碎片，然而让他下定决心单独来找风皇的，却是昨晚恍惚中看到的闻卿前世身影。 那器灵三兄弟仅仅将某些零碎的“事实”告诉了他们，但最关键的一点——阿卿到底使用什么方法将他复活——却并没有说明白。若蕴灵瓶中的魂魄碎片不全，阿卿不可能企图施展阴阳心诀，但若魂魄已全，阿卿不选用阴阳心诀，反而决议听从“齐行之”的话，那便代表有了更为稳妥的方法……可是，为何自己又会转世成为魂魄不全的“伏季”？ “齐行之”教给阿卿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若阿卿的复生果真是归墟意志所为，为何归墟会让他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而最让孟极在意的，却是风皇处处针对阿卿的种种所为——风皇毫无疑问想让阿卿死，却并不亲自动手，反而选择借刀杀人，五百年前借修士之刀，五百年后，又想借伏季之刀…… 即使不明白到底原因为何，但孟极已经察觉风皇居心叵测，便不能可让风皇轻易对上阿卿。 虽然因为火凤还活着，风皇化身未能拥有凤族之力，然而其比自己早觉醒了五百年，在道术、术术方面堪称精绝，孟极就算体术冠绝，依旧没有胜算。 不过，打败风皇也并非他的计划。 在归墟之核中，与天龙分别之前，天龙给他们的嘱托是将风皇的意识带回去，而非将其杀死，或许那时天龙便已预料到今日情形。 “带回去。”想到此处，孟极忽然咬牙切齿，“那家伙不说如何带回去，偏要人猜。若是早说……” “天龙能够看到所有的未来，或许那时他选择的告诫，便是最优解。”伏季道，“你果真确定此法可行？” “不确定，但总要一试。”孟极抬头，豹眼中光芒瞬息变幻，仿佛遥遥望见了浓雾冰雪之中的万顷天池。 直到昨晚，孟极才想明白“将风皇带回归墟”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这不仅是天龙的请求，也同时是天龙给出的提示：风皇现今的力量，已不是他们能够消灭。孟极并不打算与风皇正面冲突，而是要想方设法诱骗其跳入天池之中，到那时再发动天龙之力，拖着风皇一同坠往归墟。 “你如何判断天池之中有通往归墟的裂隙？”识海中伏季问道。 “凭五百年前我眼睁睁看见了一个干涸的天池湖底，可现在天池之中却仍旧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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