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初说算了就是算了。” 都是成年人,不需要说得太明白,也不需要活得太明白,生活足够现实,老了有大把时间糊涂,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却什么也代表不了。 沈榆知道的,动物的行为代表本能,比如温遇旬进入他的体/内,发泄情感和生理需求的产物,比如自己说“想你”会让他稍微放松一点咄咄逼人的尖锐,生物进化带给温遇旬五感和器官,让他听见顺耳的好言语会愉悦,面对落俗的欲望也会沉沦。 或者代表春天来临万物复苏,交配产生新的生命进行下一阶段的优胜劣汰,这些太原始,所以代表不了一段复杂的感情。 人类就算是动物也是灵长类,会想得更多些,就像他们暧昧时也并没有想到他们的父母会重组在一起,而他们面临的将会是相当于乱/伦的指摘。 温遇旬看了眼被抽出半拉的抽屉,也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少了捆琴弦,整个抽屉的空间就显得如此空当,像空有虚无的灵柩,连埋葬什么的资格都没有。 沈榆抓着琴弦的手悬在半空,温遇旬收回视线,转动皮椅,脚踝微动,“嘭”一声将抽屉踢回去。 “说清楚的事情,你再这样计较就没意思。”温遇旬的眼底还有些红,是眼药水刺激带来的副作用。 眼睛的毛病好像严重了,温遇旬第一次觉得滴了药水还这样疼,闭了闭眼:“是你的东西就拿回去吧,下次别再掉了。” 沈榆长久地不说话,最后站起来,抓着塑封袋出去了。 其实抽屉里还有些别的物件,除了眼药水外还有资料文件,钢笔墨水,堆成一山的凌乱中放一把伞,黑色的,就算沈榆不知道来路,也没再傻兮兮地抓着伞问温遇旬什么意思,毕竟当初借出去的那把伞早就还给了他。 伞这东西奇怪得很,做礼物要被挑剔谐音字不吉利,然而确实是白蛇与许郎定情的信物,爱恨情仇皆因此起落涨伏,要是一定要给一段关系硬性留一个具象的起点,沈榆愿意留这个。 再次回到卧月酒吧,距离那晚冲淡夏季的燥热大雨已经过了将近一周。 沈榆琴都没放就跑到老板面前,问有没有人在这边放了一把伞,要他转交给自己。 “有啊,”老板还能记得上次被温遇旬无缘故嫌弃一通的长柄伞,语气不甚好听,“第二天就给送回来了,谁知道你这些天都不来。” 沈榆拿回伞,没说话,低下头笑了声。 高考完的暑假时间漫长,沈榆消失五天的时间从首都回了趟浙江,和岑漫摇在上虞待了三天,又自己回诸暨姑姑家待了三天。 岑家有福,子嗣绵延,香火旺盛,虽然两位老人走得早,但膝下子孙大大小小六七家,沈榆有些姨娘生孩子早晚差距大,辈分都乱套了,回去一趟很热闹。 反观沈家这边,沈榆的爷爷奶奶去得早,沈珏再一走,便只剩下沈榆姑姑一家三口人,外加一个沈榆远在首都。 沈家在诸暨郊外有一片园林,圈出去一半当作景点,另外半片种点花草果树,自己住着。 但就算圈出去了半片,果园花圃又去小半片还是大,那么大片地里零星着四个人,沈榆和姑姑一家住的房子隔得远,偶尔有点什么事谁都找不着谁,吃个饭还得电话喊。 麻烦肯定是有点儿,但沈榆没打算挪地,一来是沈珏从前就住这屋,二来他要练琴,姑姑家小他一岁半的妹妹准备高考,他不好打扰,干脆窝在房里写词,写完开窗摘两三个快伸到窗里来的枇杷,枇杷没熟,摘了不吃,单纯摆着好看好闻。 因此短暂逃离岑漫摇的黑脸的这几天他过得还算可以,又回到首都也没有太多不高兴,因为有些别的乐趣。 得知有经纪公司想签长眠湾的时候沈榆还在浙江,消息是宁以桥和邱风给他带的。 据说人家直接找到卧月去蹲了他们半个月,但运气不够好,一直没等到他们三个人齐的时候,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抓了当时正在卧月喝酒的宁以桥和邱风。 说白了还是刚从象牙塔里飞出来的雏鸟,没怎么经历过社会纷杂的年轻人,宁以桥和邱风就算再高兴,也得好好想过,宁以桥的父亲甚至要了合同过去,让公司法务部确认没有问题,才和沈榆说。 “你想不想签?”宁以桥这样问沈榆,他自己高兴没用处,要是邱风和沈榆有一个人不乐意,他也不会签,从此不再多想。 沈榆也很谨慎,先没说想,只说要见面。 时间约在沈榆回首都的第二天晚上。 他到得早,卧月的夜场还没开始,未到下班的时间点,店里人星三两,工作人员正将邱风的琴和宁以桥的鼓往外抬。 沈榆自己带琴来,没那么多组装之类的烦恼,放了琴包正想坐一坐,却眼尖地穿插到其中一名工作人员神色不自然,急了满头汗。 那工作人员与他同岁,高考完的暑假出来做兼职的,沈榆不知道名字,和别人一起叫他小甄。 沈榆走近他,问怎么了。 “沈哥,”小甄好像看见救星,“邱哥的合成器不知道被塞哪里了,上次原本应该我收拾的,忙着赶车,交给老张了。” 老张是老员工,五十多岁,前段时间乡下家里母亲病重,他辞了在首都的工作,回家照顾母亲,也不打算再回来了。 现在估计忙得没空看手机,收不到小甄的电话和短讯,合成器又是邱风提前打电话让他们幸苦帮忙一起抬出来了,说明一定要用。 邱风平时没什么表情,人看着凶,话也很少不爱笑。而沈榆好很多,就算情绪不上脸,但气质是温柔的,说话声音很轻,听着舒服。 长得又好看,店里的平辈很多都听他们的歌,都喜欢他,长辈也会多照看些。 “沈哥,怎么办?”小甄一口一个沈哥,全是出于尊重和多少带点的微妙崇拜,实际上沈榆也并不知道他俩究竟谁更年长。 合成器的个头不算小,不是像雨伞一样丢到放置间要扒拉半天才能找到的物件。沈榆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帮你去找,你先去把鼓皮贴好。” 小甄很感谢,又怕邱风对他摆臭脸,揣揣不安,不知道沈榆这样安排算不算好,沈榆就笑他:“我比你更清楚他的东西一般会塞在哪儿,你有这时间纠结现在连鼓皮都贴好,可以休息了。” 他夸张地千恩万谢,临走还双手合十,对着沈榆拜了一拜,说他一副菩萨的慈悲美相,一看就是大好人。 沈榆转身往后台放置乐器的储物间走,拉了灯泡,等一屋子灰尘在沈榆眼前漂浮又重新归于地下了,沈榆巡视一整圈,偶尔上手拨弄两下,还是一无所获。 邱风的合成器确实没放在这里,沈榆没找见东西暂时也不是很慌,他知道卧月里有另一个地方,专门用来放这些塞不下的杂七杂八。 当然合成器可不是杂七杂八的东西,估计是老张看放置间已经被塞满,只好把合成器塞到卧月后园的杂货间里去了。 总不可能长翅膀飞走,沈榆脑袋里推断一遍,愈发肯定自己的判断,发散间,已经走到后园门口。 只是推开门后,这脚步没敢再往下迈。 连接酒吧前厅与后园只一扇木门,一般在关门后就上锁,里面有一片花草,两幢木头矮楼,一间杂货间,木质品的气味很重,草地上围了块小花圃,新种了郁金香。 沈榆站在原地稍作心理斗争,最终还是拿手机开了电筒,照着脚下的路才敢往前。 门里的景象如他所料是一片黑灯瞎火,沈榆怕黑,踩到青草地上的细碎动静先把自己吓一跳。 后园两幢木头矮楼现下没人,但有人住,大约是老板的地盘,上次听“王熙凤”说,也不难猜章济年也会在这边借宿,因此常有人打理,草地平整,花朵娇嫩。 沈榆拉开杂物间的门,没他想象中脏,扫视一圈,邱风的合成器赫然被好好摆放在角落一隅。 合成器有点沉,被挪动时支架在地上划过一道,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环境幽静,一扇木门隔绝外界所有嘈杂,所以这摩擦声传得不远,飘过青草地和郁金香,撞上四周的白围墙又弹回耳朵里来。 沈榆不欲多留,他有些费力地拖着合成器,背对着路倒着走,云被风赶走,月光在此刻倾泻,沈榆低头本想看路,地上多出个瘦长的人影。 光学原理决定了人影照在地上会被扭曲,沈榆完全知道这回事,但他本来就怕这些玩意儿,结结实实往上跳了一下,心吊起来一截,合成器也没拿稳,从手中脱落,又在地上磕了一声响。 他回头去看,那人也在看他,正皱着眉。 手电的光倏忽照到温遇旬脸上,他躲在矮楼一层的躺椅上睡觉,被一声噪音吵醒,出来看一看究竟还被人用电筒直射眼睛。 沈榆看清了人脸,赶紧把对着人照的手机拿下来,连声说对不起,温遇旬眼睛被晃了没看清,但一听声音也认出来人出来是谁。
第11章 不要吃郁金香 “不好意思,”沈榆有点尴尬,“眼睛没事吧,要不要去看一看。” 温遇旬长期过度用眼,眼睛很脆弱,但也不是被照一下就要闹到医院去的程度,说:“不用,不难受。” 沈榆不放心,凑近了看他:“都红了,要不还是去看一下吧。” 然后非拉着他往出走,搞得好像温遇旬被他照一下就瞎了,看不见路。 温遇旬力气比沈榆大,要是他不想让沈榆扯动他,沈榆是扯不动的。 他脚底扎根了似的:“我说不用就不用,你好好站那儿。” 语气有点凶,可能还沾点好梦被惊扰的怨气,沈榆听完就从善如流地放手,一双下垂眼无辜,但镶嵌的眼珠分明清亮地小幅度上下挪移,灵动地在观察他的表情。 好像狡黠着完全看温遇旬脸色行事,他表现出生气眼珠就委屈往下转,要是没生气就还是敢眨眼睛直直看他。 温遇旬没睡多久,眼镜扔在屋里没戴,脸上还带着长期缺觉的倦意,他今年大四,院里重视他拔尖的能力,就算保研还要被导师抓去帮忙,三天只睡十小时。 “你在这……”沈榆察言观色,“睡觉啊?” 温遇旬懒懒“嗯”了声,眼神里有迷蒙的柔软,声音也和完全清醒时的理智冷淡差别挺大。 沈榆想到他上次来喝酒是和章济年一起,谈话间也皆是熟稔,猜到关系不一般,但还是好奇问:“怎么在这里睡?” 温遇旬言简意赅:“每周五都来这待会儿,今天太困,没心情喝酒,来这眯一觉。” 看沈榆一副没完全理解的样子,温遇旬真心实意被他呆愣没反应过来的表情取悦到,补充解释道:“章济年是我叔父,他是老板,我也是老板。” “够不够格在这里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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