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忍着痛摸索着走了几步,摸清了地形:这里竟然是当初他被召唤走的那个办公室! 只不过这个办公室无疑已经被废弃了。舒有点困惑,当时那么大一个公司,待遇也还不错,怎么说搬就搬了呢?行业真是越来越不景气。 这个一间大办公室仿佛和他一样,被一键暂停在过去的一刻。舒想要求助,水电网都断了很久。他走起路腿脚直发颤。好不容易走到门前,把手根本拉不动,门已经反锁,还贴了封条。 晦气! 他借着走廊反射的微光看封条上更新的日期表,发现最近的一条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年。 五年?明明他在异世界只待了不到一年半的时间。这就更糟糕了。舒背靠着门,感觉大脑一阵发晕。 要么是不同世界间穿越有时间差,要么就是那个魔王做了什么手脚。 不论怎么样,他得赶紧出去,然后给他哥报个信。 舒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普通人,其实他骨子里有一种近乎疯狂的理智,情况越极端他反而越冷静。后半夜的楼里没有任何人走动。他摸到同事的工位,翻了几个抽屉找到一只打火机。 然后他找来一摞纸,四脚并用才站上桌子,将纸掏出来。打火机有气无力地在暗中擦出一团闪光,终于吐出一点点火舌。火舌颤巍巍照亮青年苍白的轮廓,被举高过头顶,靠近顶板点燃了纸张。火舌卷起纸页,一张接着一张,在他手上飞快化成卷曲的灰烬。烟雾一簇簇升腾,熏得他咳嗽起来。 如果有人此时在外面路过,一定会觉得舒是个从地狱返回的恶鬼。 果然五分钟内,大楼的烟雾报警器响了。舒听到刺耳的警报,终于松手,晕倒在一桌飞扬的碎纸和灰烬上。 * 如果有什么比舒的消失更离奇,就是五年后在同一个彻底封闭的地点又出现,还穿着失踪时候的衣服。 忧忧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出差开会。一开始他以为这是一个恶劣的玩笑。直到急救中心发来一张青年满脸灰烬,不省人事的照片。 竟然和失踪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 “忧总,这个消息很惊人,请您先冷静……”中心主人的手也在颤。“舒先生的状况很不好,身上有多处伤痕,至今没有苏醒。但我们判断他是有理智的。为了求助,他在那个封闭建筑里引发了火警警报……” 舒醒过来的时候,第一次觉得医院真是个好地方。 他小时候很怕医院。医院总是费钱的。现在他听到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单调的病房灯光,还有门口匆匆的脚步声。没有把他当床垫的蜥蜴人,也不是几千米高寒风呼啸的塔尖,更不用解决那个魔王旺盛的生理需求,祈祷折磨快一点结束……虽然身上还有点痛,但他确实回到了熟悉的,文明的社会。 去他的异世界。正能量万岁! 他一激动,牵动了肺部,咳嗽了起来。 然后这个vip病房的门应声被推开了,一道人影冲到他眼前。他的视力还不能聚焦,被这长条人影。晃得眼晕。 “舒。舒?你醒了么?”那个熟悉的声音有点颤抖。“你看得到我么?” 是这个任性的坏蛋,什么时候有这样乞求的语调。舒听着不禁鼻酸。他张开嘴,发出的都是气声。 我回来了。 但是那个人影读出了他的口型,紧紧握着他的手,喜极而泣。“哥来了,哥在这……别怕,别怕。”一大群医护在边上,但谁也不敢把他们拉开。 他知道,他回家了。 舒带着氧气罩,点点头,安心地昏了过去。 * 在医院休养了一段日子,舒的精神好了许多,但仍不怎么说话。 过去安稳的世界一去不返。有时候他觉得那个魔王可能就在什么地方窥探,让人稍微有了希望就彻底毁去。 而且他也很难解释自己的异世界之旅。舒的人生理想就是泯然于众人。这种离奇怪事落在他头上就是个大麻烦。他还想继续咸鱼生活,可不想成为科学家的研究材料。 不过这种担心是多余的。他哥似乎比他还紧张,每天疑神疑鬼,恨不得24小时盯着他。据说他刚住院的时候他哥就在医院住了一周。现在虽然出院了,也不许任何陌生人来接触。 他哥消瘦了很多,明显这些年过得很不好,还有隐约的神经质。虽然在他面前,他哥还是维持着过去游刃有余的姿态。但舒总觉得那种丛容下面,铺满了呼之欲出的什么。 舒知道他哥不会放弃找他,可没想到自己失踪带来的伤害那么大。过去他从没想过,有什么事能摧毁他完美得无所不能的哥哥。关于自己身上的事,舒觉得算是倒霉。反正他是个大男人,而且这世上比他苦的人多得很。他还没有资格抱怨。但他完美无缺的哥哥却被绝望和希望折磨了五年。 他应该早一点回来的。舒心里很愧疚。 忧忧不敢想象这些年舒遭受了什么。 舒被发现的时候伤得严重而诡异。而且没有人知道这种宇宙辐射一样的损伤是怎么造成的。他的脖颈上还有被掐过的青紫痕迹,几乎说不出话。初步判断,舒是应该是被什么神秘组织囚禁虐待了很久,不知怎么终于潜逃成功。他了解自己的弟弟,在逼到绝路时就会有出人意料的动作。 相比失而复得的惊喜,看见这些伤痕的时候忧忧觉得自己愤怒得快要沸腾。他一定要查出来到底是谁对舒做了这些事,然后奉送世上最惨烈的死法。舒的失踪给他造成了巨大打击,仿佛是命运给一个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泼了一盆冷水。就算舒活着回来,他也终生要活在可能突然失去舒的恐惧中。 但不论他怎么旁敲侧击,舒都不愿意谈这段经历。劫后余生的弟弟也明显变了,变得容易惊惶,警惕,甚至怕人。 最让忧忧苦涩的是,舒的怕人是包括他在内的。 舒恢复了他过去的废物生活,并且因为不用上班而更废物了。 不过也损失了一些乐趣。五年过去,流行的动漫主题是“重生之我在异世界打工”。拜托,他打工够了,还养了一直白眼狼。曾经爱好的死宅游戏,现在也彻底不想碰。这些缺德游戏,十个里面有八个是魔法大陆,还有九个要讨伐魔王。运营也不知道都是什么风气,反派魔王做得一个比一个帅,一个比一个偏执。而主角的任务总是“引起魔王boss的注意”,玩家特别吃这一口,而他看了只觉得心理阴影。 他哥的心理阴影比他更严重,好像他随时可能化作一缕青烟飘走,安保措施堪比禁止出境的国宝。国宝还能国内巡回呢,他只能在豪宅里转圈。 就这样他哥还不放心,很多业务都留在家里做,恨不得五分钟就要看一眼他人是不是好好地在家里蹲。 不能看片打游戏又不能出门,舒的生活无聊得冒泡。现在他出门都要他哥层层批准,哪怕去个小卖部也要选个黄道吉日,前呼后拥,热热闹闹仿佛大熊猫跨国联谊,身负两国交好的重要政治任务。舒丢不起这个人,每次都只能作罢。 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些防护再紧密,对于那种不讲道理的魔法也是不管用的。他仍然愿意配合,其实是为了安抚他哥。 因为他郁郁寡欢,他哥还抓来许多医生问诊,多半也没有结果。舒这条咸鱼最大的优点,就是心态非常强健,不然早就发疯了。可实话是不能说的。反正心塞只是一时的。他就当被野狗咬了一口吧。他总不能对着他哥那张脸,说他在异世界当算账法师,惨遭一个魔王强迫,而且上当的原因是因为长得像他哥吧。 听说舒找回来,他们的养父母也来探望了一次。 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被遗弃的时候舒还很小。那段日子他们很辛苦,舒记不太清了。总之后来靠着哥哥的优秀表现,终于有好心家庭收养。环境虽然不太宽裕,至少不用为下一顿发愁。后来他哥发迹了,立刻就接了他出去一起住。 舒隐约听说过哥哥的生父大有来头,而自己的生父是谁都不知道。他和哥哥打听八卦,哥哥只会摸摸他的头顶。 “不要在意那些,他们根本不是我们的亲人。”漂亮的少年拉着弟弟的手,笑意发凉。“这个世上,只有我们才是彼此的亲人。” 舒没有什么能耐,所以懂得少问问题。后来他哥大富大贵,竟然从没有人找上门认亲。可见他哥说没有,就是没有。 舒知道,他哥是个说话漂亮,睚眦必报的坏蛋。 成年后,他们和养父母也不是很亲近,只是逢年过节去吃个饭。饭乏善可陈,不论什么话题最后都是他哥说了算。毕竟忧总给他们找了工作,定期支付很丰厚的赡养费。 实际上,如果不是舒找回来了,他们也不敢单独来见忧总。趁着忧总心情好,顺便来开口求办个事。 至于舒,只给他们匆匆看了一眼。 “唉,我就说,舒这孩子是有福气的。一定能……”养母话没说完,就被管家请了出去,说少爷大病初愈,需要休息。 舒感叹老哥以前还要掩饰一下霸道,现在掩饰都不掩饰了。趁哥哥在外面应酬,他溜去厨房,从冰箱摸了凉西瓜啃。 养父母不知道在和老哥聊什么,老哥的样子看起来不太高兴。舒伸着脖子听了几耳朵,啧,房子太大听不清。 他们不会是来催婚的吧?舒闷得无聊,也有点八卦,随口问旁边待命的助理。“我哥到现在都没结婚,还没有正式女友么?” 助理的脸色有一些多彩,最终沉默着摇摇头。 “还没有?”舒想了想老哥复杂得可以演十部宫斗剧的男女(都有)关系,可能就是太复杂了,至今还没能决出胜负。再加上弟弟失踪,可能也没有心情解决终生大事。舒又有点愧疚。 算了,老哥那个形象,那个气质,存款后面那些零,就算60岁也是街上最帅最贵的,那些狂蜂浪蝶还是会不要命一样往上扑,这几年耽误不了什么。舒啃着冰西瓜,十分替老哥自豪。 社畜舒始终没能融入上等人的生活圈,当然他也没想过。咸鱼何必扑腾。他过去的生活其实非常朴素规律,上班,下班,回家看会儿新闻,等他哥回来吃饭,饭后他哥还要各种忙。他一般就出门遛弯,去公园围观别人下棋打牌吵架,溜达回家,躺进沙发上的电热毯,下个新游戏打几分钟,挨打,卸载,然后十点准时上床睡觉。 舒现在觉得恢复得差不多了,班可以不上,围观不能没有。围观是人民群众的重要爱好。他憋了几天,决定和老哥重要交涉一下。 不过现在老哥的脾气比较怪,他观察许久都没看出老哥什么时候心情好。往往是对着他有一张笑脸,转头就在削人,怪瘆人的。 这天他陪老哥乖乖吃了一顿晚饭,外面天气不错。可能他吃饭很卖力,老哥眼神也比较欣慰,还拉着餐巾给他擦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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