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归寒漠然。 庄衡本就窝了一肚子的火,见状,立即抽出腰间别着的马鞭,指着他,厉声道:“谢归寒,这里是庄家,不是你们墨花城谢府,更不是望景楼,别蹬鼻子上脸。” 谢归寒掀了掀眼皮,深邃的眼眸里尽是凉意。 等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瞬间把庄衡拿在手里的马鞭给抢过来,反用马鞭指着庄衡。 氛围立即紧张了些。 大管家额角落下一滴冷汗,“谢楼主,我们大少爷做事一向都随性,虽说他那番话也是过分了些,可这里是南亭庄氏,还是请您的小厮冷静些,把马鞭放下,莫要冲动。” 大管家这一番话说的是不急不缓的,可话里话外的威胁却是一点都不少。谢归寒淡淡道:“等海,退下。” 等海说了一声是,然后把马鞭放在石桌上,退后两步,跟等风一起站在角落里候着。 大管家松口气,他看了一眼梨园的门口,然后道:“庄主来了。” 南亭庄氏的庄主,庄大海,身穿墨绿衣袍,腰间别着玉带,身形削瘦,瘦的脸颊都凹进去了,整个人都带着一股行将就木的颓唐。 庄大海察觉到氛围的古怪,却若无其事道:“好久不见了,谢大公子。” 谢归寒站起身,拱手道:“不知庄主近来可好?” 庄大海正要说话,却猛地一个咳嗽,大管家连忙上前,轻轻拍着庄大海的后背,直到后者不再咳嗽。 一旁的庄衡皱眉,这都半个月了,父亲之前不是说,这只是小病而已,怎么到现在都没好? 庄大海咳嗽之后,脸色也难看了许多,他苦笑着道:“年纪大了,这冬春交季之际,一时不察,就染上风寒,这都半个月了还不见好,让两位见笑了。” 说罢,他又道:“这位……便是云家公子云景吧?久闻不如一见,果真是青年才俊,未来可期。” 云景颇感意外:“庄主知道我?” 这时,两个小厮搬来一个凳子。 庄大海坐在凳子上,又给膝盖盖上一条金丝软被,这才道:“去年到墨花城一游,是谢大公子尽的地主之谊,当时听谢大公子提起过。” 云景愣了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谢归寒。 他竟不知道这事。 谢归寒表情淡淡的,“南亭庄氏的梨花果真是长的不错。” 庄大海笑了一下,可他脸颊消瘦,一笑起来,不仅看不出半点笑意,反而更像是哭笑不得,勉强扯出来的笑意一般:“这梨园里的梨花树都是当今圣上御赐的,除去御花园,这全天下只有我南亭庄氏才有。” 谢归寒仿佛没听到他话里的优越跟试探,只道:“梨花也看过了,梨花糕也尝过了,今天是望景楼刚开张,谢某不能久留,告辞。” 庄大海笑容一僵,然后幽幽道:“既然如此,管家,去送送谢楼主,云公子。” “是。” 走到梨园转弯的时候,云景眼角的余光往后一瞥,恰巧看到,那坐在木椅上的庄大海,目光幽冷的朝着他们这边看过来。 而庄大海身后的那几棵梨树,虽是白清如雪,却因为他的存在,不见半点诗情画意,反而显得阴森森的,就像是…… 灵堂上的丧幡。 云景吓了一跳,回神后,他已经离开了梨园,可却还是被吓到了。 谢归寒似有所察觉,他脚步放慢了一些,反手握住云景的掌心,“莫慌。” 云景冷静后,他握着谢归寒的手,眉眼浮现忧愁:“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第102章 一块金元宝 谢归寒他们一走远,庄衡怒不可遏道:“父亲,你明知我现在看不顺眼这姓谢的,可你为何却还要把他们请到梨园?” 庄大海咳嗽了两声,恨铁不成钢道:“再过几年你也该三十岁了,怎么连你二弟的一点沉稳都学不到?” 庄衡满眼冷漠:“您让嫡子去学一个庶子?” 庄大海刹那间无言,过了一会,才道:“但你知道的,为父这并非是在害你。” 庄衡靠着凉亭的石柱,双手横抱在身前,神情倨傲:“孩儿自然知道,可这与姓谢的有什么关系?” “谢归寒在来到南庭州的这几天内,已经悄无声息的在南庭州的各个街道都增加了两到三家的谢家名下的商铺,从绸缎到茶叶,从药材到胭脂水粉,加上谢家以前在南庭州的那些店铺,大概有将近五十家商铺。” 庄衡稍稍一细想,又气又怒:“这么多?等等……他们这是打算跟我们家抢生意啊?” 庄大海气的翻了一个白眼,他拍了拍胸口,缓过气之后,才勉强接着道:“不是抢生意,他这是要取代我们庄家。” 庄衡觉得父亲是在危言耸听:“我们南亭庄氏可是皇族,受陛下恩宠多年,谢家虽是商贾世家,可想取代我们庄家在南庭州的地位,岂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庄大海反问道:“若是当今陛下仙逝了呢?” ——当今天子现如今已经年迈,宫里那边虽然还藏着掖着没明说,可也含糊的提醒了他们一句:应该是熬不过今年的夏天了。 庄衡刹那间就明白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的当今天子宠信南亭庄氏,但并不代表新皇登基之后,仍然会用庄家为皇商。 这位一向任性妄为的庄大公子,第一次明显感到手足无措:“可,可是这……” “南亭庄氏,千里雾山的胡氏一族,墨花城谢府。”庄大海一字一句道:“庄氏跟胡氏都是皇商,你觉得,实力与我们相当的谢府,当真甘心吗?” 庄衡惊愕过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庄大海知道庄衡不想听,可自己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际,护不了庄家多久了,因此这些话,他必须要说下去:“你今天跑去望景楼胡闹,本意是想让他们下不了台,可实际上,却是被人反将一军,你知不知道?”庄衡固执道:“怎么可能,父亲你莫要胡说。” 庄大海道:“我让大管家亲自出马,替你收拾局面。无非就是不想得罪望景楼,所以今日过后,谁都会知道,望景楼是一个连南亭庄氏都不敢得罪的存在。而此后,即便世人都不清楚望景楼背后实力,都会对望景楼高看几分。” 因此,在不久之后的将来,望景楼肯定会成为城中非富即贵的那些贵客们首选的谈话圣地。 ——毕竟,连南亭庄氏都上赶着讨好的,别人不更是如此吗? 庄衡明白之后,还是不懂:“既然父亲您都知道,为何还要派大管家去?如果……” “如果大管家不去,那就会因为这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而惹怒谢府,你觉得值当吗?” 庄衡不说话。 见状,庄大海摇摇头,他这个儿子,还是太年轻了,也过于幼稚了,他道:“千里雾山胡氏一族跟我们实力相当,野心也足,如果他们得知我们得罪了谢府,趁机拉拢谢府。你觉得,这对我们可有利吗?” ——所以,与其让千里雾山的胡氏得利,不如卖给姓谢的这个面子。 庄衡烦躁道:“这些我都不懂,也不想懂!” 他越听越是糊涂,于是干脆道:“反正,父亲现在的意思就是让我不要跟姓谢的翻脸,对吧,我记住了。” 说罢,庄衡一把抓起放在石桌上的马鞭,头也不回地离开:“我出城去遛马了,既然父亲您的风寒还未好,就多歇一会,别又累病了。” 见他走远之后,庄大海才无可奈何的叹口气。 一旁的小厮走上前,道:“庄主,要回屋吗?也差不多到了您该喝药的时候了。” 庄大海点点头:“回去吧,待会让大管家到我院里来一趟,我有事要交代他。” “是。” 望景楼的三楼厢房—— 谢归寒垂眸看着账本,面前摆着一个算盘,旁边还叠了高高的一叠书信。 云景喝了汤,随手拿了一颗蜜饯,走过去,坐在谢归寒对面的椅子上,道:“我有事要问你。” 谢归寒头也不抬道:“你想问庄家的事?” “嗯,你刚刚说,南亭庄氏不想跟我们翻脸,甚至还想拉拢我们,为什么?” 谢归寒掀了掀眼皮,轻描淡写:“因为他们担心我们会跟千里雾山的胡氏一族合作。” 云景稍稍一想,大概也明白了一些,可他还有些不懂:“可庄家毕竟是皇商,有皇族给他们撑腰,他们还需要担心什么?” 谢归寒把账本合上:“大海生病了,所以他要在彻底病倒之前,给庄家铺好之后的路。” 病了? 云景想起刚刚在离开梨园的前一刻看到的那一幕,他道:“他是不是病得很厉害?看着,都不像是五十出头的,反而像七老八十的……” 谢归寒道:“许是太过劳累吧。” 云景想起什么,问道:“我记得你刚刚提起,去年他来过一次墨花城,你是不是在去年就看出他生病了?” 谢归寒怔住一瞬,似是诧异云景的聪慧灵敏,然后才道:“当时只是看出了一些,并不确定,后来查了一下,才知道他几年前就生病了。只是,他生病这事并没有透出风声,就连庄家人都被瞒在鼓里。” 云景了然道:“可他那副状态,稍稍一想就能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何必隐瞒?” “庄家是百年望族,树大根深,枝丫繁茂。一家之主病重,而嫡长子却难担大任,若是没有万全之备,消息就散出去,最先乱了阵脚的是庄家,所以,他是不可能轻易说出来的。” 云景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叩叩叩—— 云景回头,“谁?” 门外传来等风的声音:“……陆秉少爷过来了,说是要找景少爷。” “陆秉是谁?” “表哥。” 云景哦了一声,想起什么,道:“他该不会是为了前两天秋凉阁一事来的吧?” “你去见他吗?”云景问谢归寒。 刚说完,云景又自言自语道:“还是算了吧,这几次跟陆家人接触,总觉得他们并非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你先忙吧,若是有什么事,我让人来叫你。” 谢归寒看他两眼,然后才道:“嗯。” 陆秉正坐在二楼靠窗的茶桌旁,他面前摆着几壶茶,还有几杯茶水,但是他看都不看一眼,只嘲讽道:“你就是云景?” “是我。你有何贵干?”云景道。 陆秉看都不看他,拿出一枚金元宝,直接丢出去,那金元宝掉在地上,滚了几圈,然后落在云景的脚边。 “这是那几匹布的钱,我们陆家虽然不如姓谢的有钱,可也不是什么穷酸之辈,你让我们赔一个铜板就算了事,还想让我父亲亲自过来,可真是大胆。”陆秉道。 等风把金元宝捡起来,放在桌上,顺手又拉开椅子。 云景坐下后才道:“钱不钱的,我也不在乎。只是,大家都是亲戚,别伤了和气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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